第二篇 了不起的二舅母(下)
正说着,发生的事直叫母亲和我都呆住了。 二舅母又在门口出现了。脸红红的,挂着几道汗渍,一只手拎着一块“猪腿精”rou,另一只胳膊弯里夹着个尼龙袋,大踏步走进家来,对我大声说:“嗨哟,你这个娃娃,跑回家来也不打个招呼,害我好找。” 母亲慌忙站起来,看着我,说:“她都这么大,你还怕她走丢了不是?”一边退到蒙板床边,身子遮住床沿。 “走丢倒是不会,我是怕遇着坏人。”说着,把手上的rou递给我,“拿去切,做晚饭菜。”我看着rou说:“好啊,可以做红烧……”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噗!”地一声,那尼龙袋已经飞落到蒙板床上,母亲的身子偏斜着踉跄了一步,显然是被她掀开的。我倒抽了一口冷气,慌忙伸出手去,说:“二舅妈,这边有板凳呢。” “板凳?板凳有这个舒服么?”她一把掀开塑料布,大大咧咧地坐到蒙板床上。 我急得直想跳,高声叫出来:“你干哪样非坐那床不可嘛。” “怕哪样呀。”她同样高声说道:“我这身衣服是早晨才换的,我的头发是昨天才洗的。”说着,屁股又向后蹭了蹭,干脆让整个身子都上了床。 我张惶地看着母亲,母亲身子刚直立好,两只手捏成拳头,朝我大发脾气:“呆头呆脑,哪样也不会做,硬是筒死木头呢。” 二舅母见我受气,做起好人来:“骂她做哪样嘛,姑娘都长大了。快进去,那块rou提这么长时间了,手杆酸不酸哟。” 我把rou拎到厨房里面。我听母亲生硬的声音:“你有几个钱?还卖猪rou?”二舅妈爽朗说道:“钱不多,但买三五斤rou还是拿得出来。” 我走出来,母亲说:“还不快做饭,天气还早?二舅母吃了好走呢。” 床上的二舅母骤然坐起来:“我今天不走了,这回要玩天把两天。” 母亲惶然不知所措,半响说:“你家的活路做完了?” “活路?”二舅母哈哈大笑,在床上翘起二郎腿,说:“早八辈子就做归一啰。那几亩地,一只手别在腰带上都还不够做。现在正闲得手脚发痒呢。” 可是就在去年,她来了,头发像鸟巢,衣服乱七八糟,满身的汗臭味,一边吃面条一边还说:“哎哟,乡下的活路太多了,起早贪黑,还是做不完,太累了。” “可是你也该清楚了,我们也是不得空闲的呢。上班一点不轻松,下班来还要做茶饭。”母亲说话有气无力。 “不打紧,不要你做给我吃,我会自己做。”二舅母说着跳起来进了厨房,捞脚舞手干起来。举起菜刀把那块rou分成两半,对着屋顶问说:“炒一半煨一半,吃个新鲜要得要不得?” 没有回答,母亲讯速地收拾被二舅母弄皱的床上。而且从那个时候开始,母亲只是闷着头板着脸,再也不挑头说话。 二舅母则无那场事,吃完洗好,主动和母亲拉扯家常。我看他真有闲心,尽扯乡下亲戚的家庭纠纷和媳妇们的穿呀戴的,突然拉住我的衣袖问:“你这身衣服穿了几年啦?我恍惚记得是大前年扯的布。” 她自己身上那套衣服,布料虽然很新,但是式样很难看,我扫了它一眼,噘嘴笑了笑,倒觉得空荡荡就像兜风的麻袋。 “连一套像样的衣服都不得?”她脸上露出悲天悯人的那种神色,手指头差不多举到母亲脸那样高:“你咋个当的家哟,大姑妈。” 母亲坐在一条板凳上,吃饭的时候把它挪到床边的,挡住了床。 母亲没好气说:“咋个当的?就这样当的。每个月就是这么点工资,又要买吃又要买穿,还有人亲客往,红白喜事。你来帮我当一个月试试?” “要顾吃要顾穿,那你还忙着做那间床干哪样?做来又不让人睡,连坐都不行,当成摆设。穷就穷,有就有,马屎外面光有哪样用!” “你下乡下过日子,不晓得城头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