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臭人不用打草稿

    第二天起来，纪小川洗漱完后，提着包刚走到门口，又不由迟疑起来，心里寻思，等会到了报社怎么去见沈洁茹呢？沈洁茹又会怎样对待自己呢？今后与沈洁茹该如何相处呢？想来想去，纪小川总感觉自己无颜面对沈洁茹，脚步便不觉地抬不起来。犹豫再三，万般无奈，纪小川还是硬着头皮拉开了房门。

    到了报社，纪小川不敢直接去找沈洁茹，也不知沈洁茹今天有什么工作安排，便呆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坐在电脑前胡乱地浏览，等着沈洁茹的电话。如此等了近一个小时，沈洁茹始终没有打来电话，纪小川便有点坐不住了，于是拿起话筒拔沈洁茹的电话。刚拔了两个数字，纪小川又感受不妥，便放下话筒站了起来。

    来到沈洁茹的办公室前，纪小川往走廊的两端瞧了瞧，见走廊上没人，便将一边脸贴近门页，探听里面的动静。听了一会，没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纪小川便伸手敲了敲门。隔了一会，纪小川就听到沈洁茹说了一声发“请进！”

    纪小川拧开门，一步跨进办公室，就见沈洁茹坐在办公桌后，正拉着脸，在低头看一个打印件，神情显得很专注。纪小川张了张口，想招呼一声，一时又不知怎么称呼才好，憋得满脸通红，却一个音节也没发出来，只是本能地往前移了几步，站到了办公桌前。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洁茹头也没抬地说了一声：

    “有什么事吗？”声音冷冷的。

    纪小川如释重负地暗暗舒了一口气，接口道：

    “……哦，我……我来问问今天的工作安排。”

    沈洁茹仍然没有抬头，半天没吭声。纪小川以为沈洁茹没听清楚，正要重复一遍，沈洁茹却不轻不重、不冷不热、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见沈洁茹出了声，纪小川便凝神静待下文。谁知等了半晌，再没听到沈洁茹出声。纪小川的脸上便有点挂不住，心里不是滋味，明白沈洁茹是在故意冷落自己，一时便后悔自己昨天的话说得太重了，对沈洁茹伤得不轻，虽有心道一句歉，又不知怎么说，只好耷拉着脑袋，低眉顺目，纹丝不动地站着，静待沈洁茹的进一步发落。

    两人都未出声，一时房间里静得出奇。纪小川正不知何时是终局时，就听到身后传来了“咚咚”的两声敲门声。敲门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把纪小川惊了一下。沈洁茹仍然是头也没抬地说了一声“请进！”

    纪小川本能地扭头望去，只见总编室的闵小娟手里拿着一个蓝色的文件夹、微笑着款款走了过来。闵小娟是一个性格爽朗的80后美女，与纪小川同时进的报社，两人平日处得不错。

    见纪小川在看着自己，闵小娟本想说笑一句什么，但话到路边，突然发现纪小川的脸色不大对劲，像是正在挨尅，便把已到路边的话吞了回去，只疑惑地看了纪小川一眼，就朝办公桌靠了过去。纪小川本能移开了两步，把位置让给了闵小娟。

    闵小娟站到沈洁茹的前面，把文件夹递了过去。闵小娟一边递文件夹，一边说：

    “沈主任，这里面有总办会的两个会议记录请您过目，你如果看完了，就打电话给我，我过来取，后面还有好多人呢！”

    沈洁茹笑着点了点头，见闵小娟正要转身，又笑道：

    “嗳，小娟，下班后有时间吗？”

    闵小娟不假思索地说：

    “有啊有啊！我正愁下班后不知干什么好呢！”接着问道，“沈姐，有什么事吗？”

    沈洁茹淡然道：

    “也没什么事，陪我去逛商场好吗？”

    一听沈洁茹说是逛商场，闵小娟立即喜形于色地嚷道：

    “好啊好啊，我最喜欢逛商场了！去哪个商场？”

    沈洁茹想了一下，说道：

    “去晶珠广场吧。”

    闵小娟一听，失口叫道：

    “去晶珠广场啊，那里面的东西贵死人了！”说着，犹豫地看着沈洁茹。

    沈洁茹一听，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闵小娟的着装，惹得闵小娟也下意识地拉了一下自己的衣襟，一张俏脸顿时“刷”地红了。沈洁茹当然知道，晶珠广场是阳恒市内的一家高档购物商场，里面经营的全都是国内和国际知名品牌的商品，价格自然不菲，一套时装动辄都在数千元以上，就连一件平常的内衣，也断没有百元以下的。逛晶珠广场，简直成了这个城市中富有女性彰显身份和优越感的平台之一，像闵小娟这样每月只有两三千元薪水的年轻女性，可以说是既没有能力去晶珠广场消费，也缺乏勇气去晶珠广场露脸。

    沈洁茹解释道：

    “是这样的。前些天我在那里看见了一套时装，面料、式样和做工都觉得不错，可后来又拿不定主意了。这样，你今天去帮我参考一下怎么样？”

    沈洁茹看似随意的闲谈，却让纪小川凭生了一种自形惭秽的感觉，心里不由冷笑了一声：不就是想寒碜我嘛！女人臭人真是不用打草稿！

    闵小娟迟疑了一下，嘤嘤说道：

    “哦……哪好吧！”

    接着，沈洁茹又把闵小娟叫到身边，两人叽叽咕咕、挤眉弄眼地说着悄悄话，不时还会嘻嘻哈哈地笑上几声，似乎完全忘记了纪小川的存在。纪小川听着两人说的全是女人之间的闲话，心里又羞又臊，难受得要死，却又不敢拂袖而去。

    好半天，沈洁茹像是突然记起了纪小川，淡然地说了一声：“哦，你先去吧。”纪小川一听，如蒙大赦一般，猴急地朝门外窜去，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串开心的笑声……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纪小川受到了沈洁茹的极度冷落。沈洁茹只要见到纪小川，不仅端着领导和师傅的双重架子、爱搭不理，而且脸上常常会挂上一层厚厚的白霜，透出一股刺骨的寒意，让纪小川不寒而栗。

    这一时期，纪小川整天蔫头耷脑、浑浑噩噩，对外界的反应非常迟钝，连许雯雯的QQ留言也没有心思搭理。他没有意识到，一个少妇拒绝了自己的求爱，而在一个少女的心里，却已经对他有了爱的萌芽。

    由于纪小川和沈洁茹的师徒关系，两人谁也无法回避对方，工作起来，就显得特别尴尬和别扭。好在时间是最好的创伤药，一切似乎在慢慢的恢复之中。

    实际上，沈洁茹表面的冷淡，只是为了让纪小川知难而退，而在心里，沈洁茹则有一种深深的愧疚。无论如何，那一记耳光是欠理智的。纪小川毕竟不是自己的亲弟弟，他对自己示爱，是他的权利，并没有大错。自己不能接受他的爱，也只能耐心理性解释。

    沈洁茹能够感觉到，纪小川对自己的爱是真挚纯洁的，没有邪念，也不带功利色彩。纪小川对自己的伤害，只是情急之下的过度反应，并没有恶意伤害自己的意图。相反，是自己反应过度了。想想，自己一直把纪小川视为弟弟，就应该有做jiejie应有的气度和包容。

    当然，让沈洁茹最感为难的，是既要让纪小川清醒自己并不适合做他的妻子，又想保持与纪小川的姐弟关系，让两人能重新回到那种纯洁的姐弟之情上去，如此就需要两人保持适当的距离。距离远了不行，距离太近了更加麻烦。

    总而言之，在这一个多月里，纪小川与沈洁茹相处得很尴尬、很别扭，说冷不冷，说热不热，两人都显得有点手足无措。

    说起来，人生总有许多奇妙之处。千百年，人类也总结出了许多道不明、说不清的人生哲理。许多人生哲理，也许并没有多少科学依据，甚至可以称之为迷信，但现实中却常常能得到验证。比如“情场得意，赌场失意”这一戏谑之言，就常常被人们挂在嘴边。

    这种说法究竟对不对，恐怕没有多少人去认真考究，但在现实中，它确实不失为调节失落心态的一种借口。实际上，人生有得意的一面，就有失意的一面，这是符合辩证法的。就以自认为情场失意的纪小川来说，这话现在似乎就得到了应验。当然，纪小川得到的应验，不是在赌场上，而是在仕途上。

    八月初的这一天，是这个城市经历的一个骄阳似火的日子。上午10点多钟，纪小川从外面采访回到报社，正怏怏地跨进大厅，朝电梯间走去时，就见从电梯里出来一个人，迎面走了过来。纪小川心里一怔，立即本能地将头偏向一边，准备视而不见地走过去。

    纪小川不想搭理的这个人，名叫王庆林，是报社的一名副总编辑，分管后勤工作。王庆林的个头较高，四十出头的年龄，看上去人很精明。

    据说，王庆林是一名正营级军转干部，几年前转业到一个乡里当副乡长，主管计生工作。这人能力还行，工作也有魄力，唯一不足的，是管不住自己下面的那个东西。

    计生工作的对象，主要是年轻的育龄妇女。爱好加便利，王庆林在当副乡长期间就闹出了许多风流韵事。后来有一次，王庆林与一名少妇通jian，把少妇的肚子搞大了，做人流时大出血，差点闹出人命，结果jian情败露，闹了一场很大的风波。

    此事一出，王庆林在乡里呆不住了，就被姐夫弄进了云滨日报社，当了办公室副主任。几年时间里，由副主任升到了分管后勤的副总编辑。

    沈洁茹到日报社工作后，王庆林自然对她特别热心，有事没事总爱往新闻部跑。新闻部主任石中剑，是个五十多岁的厚道男人，也是日报社的资深人士，当然知道王庆林的底细。

    石中剑既嫌王庆林碍眼，也怕沈洁茹吃亏，更怕给自己和部门惹麻烦，就把王庆林的底细告知了沈洁茹。从此，沈洁茹有了防备，王庆林一时便没有机会。

    纪小川进入日报社后，本来与王庆林八杆子打不着。他是一个见习记者，师从沈洁茹跑线，与分管后勤的王庆林既不在一条线上，地位上也相差太远，别说瓜葛，就是想搭上一句话，机会也不多。

    可现实生活中，往往就有一些机缘，可以让萍水相逢的两个人结成美满姻缘，也能让素不相识的两个人结下深仇大恨。纪小川就因为一次“英雄救美”行为，与王庆林结了怨。

    那一次，是纪小川进入报社后不久的一个晚上。当时，纪小川对报社的人事还很不熟悉，没有什么朋友，下了班就回自己的寓所。那晚，纪小川正在整理一份采访录音时，接到了石中剑的电话。石中剑告诉他，沈洁茹喝醉了，在衡岳大酒店，让他过去照顾一下。

    挂断电话，纪小川箭一般冲下楼，在路边伸手拦下一辆的士，直奔衡岳大酒店而去。

    一进酒店的大堂，纪小川就见石中剑正焦急地在大堂的一角转圈，连忙走了过去。一见到纪小川，石中剑犹如见到救星一般，急忙把纪小川拉到一边，如此这般地介绍了情况。

    原来，在今晚的酒宴上，一时兴起，沈洁茹和王庆林拼起了酒。石中剑当然知道沈洁茹和王庆林的酒量，所以并不担心王庆林会使坏。

    让石中剑没有想到的是，喝着喝着，沈洁茹就醉态毕呈，而且举止轻浮起来。喝到最后，沈洁茹竟然主动往王庆林的怀里靠，极其风sao。酒桌上的其他人见状，自然识相，纷纷借故离开。石中剑心里感觉情况不妙，却又弄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也不便干涉，只能干着急。

    酒宴散场后，石中剑抢先走出酒店，钻进了一辆的士，让司机等在停车场的出口处。见到王庆林的车开了出来，石中剑就叫司机跟了上去。

    王庆林的车最后开进了衡岳大酒店。停好车后，王庆林在总台开了一个房间，接着搀扶沈洁茹进了电梯。这一切都被暗中盯梢的石中剑看在眼里。

    见电梯门关闭，石中剑箭步冲到电梯前，眼睛盯着电梯运行的楼层指示，见电梯最后停在九楼。恰在此时，另一台电梯到了。石中剑顾不上多想，转身跨了进去。当石中剑心急火燎地跨出电梯，一转出电梯间，就看见王庆林和沈洁茹的背影进了一间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