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死
白泽的容貌,总有些令人过目难忘,但现在已经没有人敢小看这个俊秀到以至于有些阴柔的男人。【】那些小看、甚至于觊觎他的人都已经死了。 也正因为他这副样貌,那场血洗之后,京城人底下偷偷称他为玉面修罗。 此刻他站在大殿的一角,冷冷的注视着场中。 昨夜他得到张稀的密报,张稀抓获的那一家商户窝藏了一名叶家直系子弟,拷问后供出季瑾的人将会在皇后的册封大典上刺杀皇帝。 是的,原太子季瑾并没有中毒身亡,而是逃走了。 但是白泽确信,只要季瑾胆敢再出现,他就可以让他成为一个真正的死人。让季瑾逃走,这样的失误不会再有第二次。 只可惜那人知道的并不多,只道有刺客隐藏在大典的队伍中,却并不知道更详细的消息。 他凝神四顾,不漏掉任何一个细微的线索。 但一切都井井有条,没有任何差错,直至册封礼成。白泽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情报出错了,也许那人只是受不住严刑所以胡乱招供。 皇后的凤舆已经进宫,宫中都是他布置的人手,应该万无一失。他稍微松了一口气,隐藏在送亲的队伍中进入皇宫。 乾元宫前,凤舆停了下来。 命妇们上前恭迎,身穿大红喜服的皇后缓缓走下来,大红盖头下看不到模样,但身姿纤弱,别有一番风流,两个眉清目秀的侍女牵住她的双手,缓缓前行。 皇帝季玹站在前面不远处,身形挺拔,为示尊重亲自出迎。 这将是和季玹相伴一生的女人,白泽忽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他帮季玹实现了所有的愿望,代价是从此只能远远的看着他,看他和别的女人成为夫妻,从此琴瑟和鸣。 他怀念起曾经在那宫殿冷僻的院落,两人相依为命的日子……但也只是怀念而已。 他一瞬不瞬的盯着那里,似乎要将这一切烙印在眼中。 皇后离皇帝越来越近,十步、九步、八步…… 这一切如此刺眼。白泽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大度,不想再看,转身往外走去。这里已经不再需要他了。 转身的瞬间,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但那一眼,却让他惊骇欲绝! 皇后右手边那名身穿鹅黄纱衣的侍女,忽然松开皇后的手,脚步瞬间变的轻盈,如同大鹏展翅一般扑向季玹,她右手的匕首在正午的阳光照射下反射出锐利寒光! 皇后的贴身侍女居然是刺客! 白泽脑中一片空白,他看到那寒光凛凛的匕首距离季玹只有不足两步之遥! 他脚下一蹬,瞬间爆发出身上所有的力道,如一道利剑射向那名侍女!同时右手成爪,抓向那侍女的肩头。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等周围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侍女已经到了季玹的眼前,而白泽刚刚到她的身后! 白泽能成为禁军统领,并且让一众手下服气,靠的可不是外貌,而是与之地位相匹配的实力!全力爆发之下,终于在最后一刻来到跟前,修长白皙的手指如同利刃一般,噗嗤一声穿过血rou刺进了那侍女的肩头,用力往后一拽。 那侍女没想到白泽会来的这样快,但她脸上毫无惧色,似乎根本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微微一顿,弱小的身躯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强大力量,不管不顾的拖拽着白泽,直奔季玹而去。 白泽脸色一变,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想这其中的诸多异常。本能的借力一跃,翻身挡在了侍女的前面,将季玹护在身后!右手成爪,直直扣上那侍女的咽喉! 白泽眼神冷厉,“招出你的同党。” 侍女眼见再没有得手的机会,却诡异的露出了笑容。她的皮肤浮现出淡淡的紫色,双目赤红,眼珠子一转,盯着白泽,“你们都会死。”声音如同刀锯在木头上般刺耳。 “哼!”白泽知道问不出结果,毫不犹豫的右手用力,就要捏断她的颈骨,却忽然发现,自己使不上力了!沾染过侍女鲜血的右手不知何时变成了淡淡的紫色。她的血有毒! 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蓦然浮现,白泽猛的将季玹远远的推开! 紧接着,他就感到胸腹处一片冰凉的感觉。低头一看,数枚刀片深深插入胸口和腹部处。她的身上居然还有暗器。这暗器深深裹陷在她的身体里,一旦发出,反冲力将她自己的身体也击穿,一片血rou模糊。 竟是同归于尽的招数。 白泽松开手,侍女的尸体落在地上。 杀手,毒人,暗器。 他脚步一晃,往后仰倒。 知觉在迅速的消失,这毒性实在超乎他的想象,且失血过多,也许他就要死了。 “阿泽!” 隐隐约约中,白泽好像听到季玹在叫他。多么熟悉的称呼啊……只有他们两人独处时,季玹才会这样叫他,他好久没有听到过了。 白泽被从冰冷的地上拉起来,落入一个怀抱中。 那怀抱很温暖,是他一直渴望的。 他努力睁着眼,看到季玹苍白的面容,紧绷的下巴。他嘴唇颤抖想要说话,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呵呵的呼气声。 这个杀手不简单,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诡异可怖的人,她居然可以将我逼到这个地步,一定要仔细探查是否还有同党……季瑾居然可以将人安排到这里,也许禁军中有内jian,崔家也不知道有没有参与…… 他不放心的事还有好多,却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白泽伸出手,颤抖的要去抓季玹,但想起自己手上的毒液,又放下了。 视线渐渐模糊,四周一片混乱,所有人都惊骇不已。 “阿泽,你不会有事的。”季玹声音不稳,抱着白泽的双手十分用力。 白泽嘴角终于浮现出淡淡笑意,原来季玹这么在乎他吗?既然都要死了,那他是不是可以说出来,我喜欢你。 可惜他连嘴唇都动不了了,更遑论发出声音。 于是只能在心里重复。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喜欢你很久很久了。 ………………………… 白泽做了一个梦,梦中他死了,和一个刺客同归于尽。 额头火辣辣的痛,意识渐渐回笼,白泽猛的睁开双眼……那不是梦。 不是梦! 刺客居然就隐匿在皇后的身边,他最终阻止了刺客,却身受重伤,本以为自己死定了,如今看来……应该得救了?这认知让白泽松了一口气,他要去见季玹! 皇后的贴身侍女是刺客,这件事一定有问题!崔家也许有问题! 白泽坐起身,才发现伤口居然不痛,而他身处一间阴暗的房间,身下是粗陋的木板床,房门紧闭。应当是软禁犯人用的。 白泽眉头蹙起,有些摸不清现在的状况,他挣扎着爬起来,用力拍着房门。 “来人!” 话一出口,白泽猛的怔住了。 为什么会是个女人的声音?白泽低下头,看到的是一双女人的手。下一刻,他慌乱的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和身体。 好半晌,白泽终于确认,这是一具女人的身体。 他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的茫然和无措。他怎么会在女人的身体里,又为什么会被软禁?他是真的死了吗? 他很想从这里逃出去,去查探个究竟,但这身体却完全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女子。 往日在他面前不堪一击的木门此刻轻易的阻挡了他的脚步。 白泽思绪纷乱,现在能做的,也许只有等待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外面终于传来声音。是一个男人的声音,“青画姑娘的嫌疑已经排除,她可以回去了。你们把门打开吧。” 很快,门被打开了。 白泽看到外面微笑的青年男子,有些失神,以至于没有第一时间作出反应。 闵清,和张稀同为他最重要的左右手,禁军副统领。但是白泽对闵清却没有对张稀那般信任,闵清不像张稀,他太有野心。后来一次无意中,白泽发现闵清和朝中大臣来往过为密切,并因为一件事对他产生怀疑……于是就疏远了他。 却不想他会在此刻出现。 这不是个适合说出真相的人,白泽瞬间作出判断。 闵清容貌普通,眼神温和,笑起来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他客气的对白泽笑了笑,“青画姑娘受委屈了,这边请。” 原来这具身体叫青画,白泽“嗯”了一声,低着头走过去。 闵清虽为禁军副统领,但对‘青画’却没有任何架子,反而颇为体贴,这越发让白泽警惕,闵清此人一向无利不起早,这副态度就很说明问题了。 白泽的沉默不语并没有引起闵清的不悦。 他一边走一边道:“皇上真是很看重皇后娘娘呢,就算发生了那样的事,在皇后娘娘的求情下还是留下了姑娘你的性命,姑娘能跟在皇后娘娘的身边,真是莫大的福气。” 是这样吗……白泽垂下头,拳头握紧。 “说起来,青画姑娘之前有没有发现青颜有何不对劲之处?说来惭愧,都三天了,在下还未曾查明青颜那样做的原因。她只是一介孤女,又自小在崔府长大,并没有刺杀陛下的动机。”闵清问道。 白泽闻言露出震惊的表情。青颜、青画……他终于想起来了!他曾在针对崔府的密报中看到过,崔皇后的两名心腹侍女就是叫青颜和青画,也正是当日大典上扶着崔皇后的两个侍女。青颜是刺客的话……那和她关系亲密的青画本身就很值得怀疑! 白泽看了看现在的‘自己’,不但完好无损,还很快被放了出来,只是额头略有擦伤,许是当日混乱中不小心擦到的……别说丢掉性命了,连刑罚都未曾受到分毫。这些人是怎么办事的?!这么重要的线索就这样轻易放过了? 如果他还活着,绝不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绝对要一查到底!连同崔家一起! “青画姑娘,青画姑娘?”闵清连声唤,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白泽回过神,勉强道:“有些不舒服。” 闵清并未起疑,“这几天姑娘是受苦了,不过现在没事了……皇后的宫殿到了。” 白泽看去,果然到了皇后的寝宫跟前,闵清在宫门前停下脚步,目送她进去,“在下这就告辞了。请代我向皇后娘娘问个好。” “好。”白泽应了一声,转身向里面走去。 他的唇紧抿着。闵清的话还回荡在他的脑海中…… 皇上很看重皇后娘娘,在皇后娘娘的求情下留下了她的性命……呵。白泽冷笑一声,他是不会相信这些话的。季玹是个如何冷静果决的人他再清楚不过,既然能登上这个位置,怎么可能留下任何有嫌疑的人在自己身边?何况是这样一个明显有问题的女人……而且这样破例还仅仅是因为一个女人的求情? 此事一定另有缘由!闵清那样说只是出于讨好崔皇后的意思,果然是个奴颜婢膝的小人! 很快皇后宫里的侍女太监们便发现‘青画’回来了,将她带到了皇后那里。 白泽默默观察着众人的态度,看来青画虽然只是个侍女,但和崔皇后情分显然很不一般,否则皇后宫里的人不会对她这般恭敬。密报上说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看来是没错的。 走进屋内,白泽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崔皇后。 崔皇后一身华贵繁复的宫装,有着姣好的容貌和恬淡安静的气质。果然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她看到白泽,露出欣喜的神情,起身拉住她的手左看右看,“你没事就好。” 白泽略有些尴尬,连忙低头掩饰自己的表情,低声说:“要不是娘娘,奴婢早就死了。” 崔皇后忙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皇上是讲道理的人,岂会滥杀无辜。”她说起皇上,露出一抹羞敛的小女儿态,更显可爱娇美。 说起来,虽是个从小教养十分严格的闺秀,但终究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女。 白泽不知为何觉得有些焦躁,也许是因为不适应现在的身份吧。 他有些麻木的顺着崔皇后的话说:“娘娘说的是。” 崔皇后并未发现他的异样,问过他的身体状态之后,又开始惋惜起青颜,说她完全不明白青颜为何要那样做,那日她也吓坏了。 白泽心中冷笑,青颜就是死在他手中的!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也许现在的身份对他而言也不全是坏处,总有一天他会弄明白一切的,只是现在他想一个人静一静,于是找到一个机会,打断了崔皇后的话:“奴婢有些累了。” 崔皇后脾气温和,并没有生气,反而自责道:“是我疏忽了,你的房间已经安排好了,回去好好休息,这几日就不用当差了。” 白泽如同获赦,转身就要离开。 外面却忽然传来通传声,皇上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