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3章 夕尘(三)
纵使兆城有万般繁华万般好,但对于如今的李墨言和顾夕尘而言无疑成了虎xue之地,积郁成疾再加上擅动内力,李墨言最终昏死了过去,背着她盲目逃窜的顾夕尘又慌又怕又乱,最终还是将人背到了医馆。 医馆的小徒一眼就认出了两人,只是男子褪了青衣着了艳丽喜服,容貌更加耀眼,而他背上的女子好像就快死了,呼吸浅浅,脸上血色全无。 小徒还来不及诧异,原本在內间休憩的师傅便闻着血腥气走了出来,面色颇为凝重,“阿尹,去将门关了。” 阿尹正是医馆小徒的名字,听见师傅的话,他几乎下意识地便要遵从,等关好医馆大门后,师傅已经在为那白衣女子诊治了,剑眉紧蹙,唇角下垂,眼中难得阴沉,看样子那人果然快要死了。 阿尹,心里默默道,又将目光落在了床榻旁的红衣男子身上,只见他眸中含泪,一脸凄美绝然,实乃真真一祸水也。 “大夫,她……”顾夕尘仰起头,死死握着李墨言冰冷的手,话问到嘴边却怎么也问不下去了。 师傅没有回答,只是拧着眉心轻轻叹了口气,阿尹心里突然有些不忍,生离死别总是叫人感伤。 当最后的希望被残忍地撕裂,顾夕尘顿时白了脸,瘫跪在地上的模样俨如失了魂魄,惨白的唇瓣几度翕张,都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该……真的不该,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执念于她,我只会给她带来……不详……不详而已,是我害死了她……是我……” 看着俨然奔溃的人,阿尹抿紧了嘴,万千思绪纠在一起,最后只汇成一句凉薄的话,“公子,节哀。” 因为他这句话,整个医馆彻底陷入了一片死寂,压得人几乎喘不上气。 而这时,女子的骤然转醒,却为三个人的目光都带来了光辉。 “别哭。”她说,嗓子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那温柔如水的双眸里,全然印着顾夕尘绝望的脸。 两人四目相接,两手相握,温情而又让人心酸。 阿尹撇开脸,偷偷抹了抹眼角,随后跟着师傅去了后院,给那女子熬药。 “阿言……”顾夕尘坐在床边,微红的双眸近乎贪婪地望着李墨言,悔和怨,喜和爱,在心间杂糅,将他步步逼到了绝路死角。 李墨言微微勾起唇角,伸手吃力地抚上了他的脸,干裂的嘴开合着,似乎在说,“别怕,我不会死。” 读懂她唇语的顾夕尘眼眶更红了,用手心覆在她手背,任由guntang的泪渗入两人紧紧相贴的手,“不怕了,阿言在哪,我便在哪。” 生死皆与你相伴,只是这辈子太短,太短了。 李墨言虚弱地笑了笑,垂下了眼眸,心中隐忧笃甚,如今她身负重伤,要如何在这虎xue里护得他的周全? 司马俊易、司马翠茹、林梓轩、傅姿幽、宫离雪、宫长笙,这些人她通通都不想再招惹或麻烦了,对了,袁邑临走前似乎还给她留了一个人,如果她没猜错应该就是当初在袁家与她有过一战的开阳。 想到这,李墨言脸色稍霁,拉过顾夕尘的手用力写下了开阳的名字,然后又写下一句话,“大声叫她的名字。” 顾夕尘虽不知原由,但还是照做了,他话音刚落,屋里随即多出一个手执红缨梨花枪的女子。 李墨言被顾夕尘扶了起来,虚弱地倚在他怀里,面前的女子依然还是那身装扮,冠木簪,着绿罗,傲然如竹。 “可会易容术?” 李墨言一边写,顾夕尘一边复述,默契得让人碍眼。 开阳冷眸微闪,点头,并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李墨言也不生气,知道她对自己一贯如此,便继续在顾夕尘手上写字。 “先去寻一辆马车,然后替我们易容,赶在晌午之前护送我们出城。” 顾夕尘一说完,开阳转眼又消失了,李墨言抓着顾夕尘的手,怔怔然望着窗外,神情中有种说不出的肃穆。 她知道眼下正是刀尖浪口,但如果现在不走,只怕他们连最后一线生机也会失去。 两人静静依偎着,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当阿尹端着药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副岁月静好的画面,只可惜那女子活不长了。 顾夕尘接过药,一口一口地喂,李墨言颤着眼睫,乖巧地喝,脸上没有露出一丝不适,尽管她的胃里已是一片翻江倒海。 喝完药后,李墨言就在顾夕尘怀里睡了起来,试图在晌午之前让自己恢复一点气力。 手腕上的墨玉镯微微发烫,那是它在调理李墨言的内伤,顾夕尘倚在窗边,环抱着怀里的人,目光一片沉寂。 一个时辰后,开阳回到了医馆,全程一声不吭地为两人易了容,并给顾夕尘带回了一套艳丽的女装。 等折腾完后,天色已近未时,顾夕尘和李墨言扮成了一对姐妹花,由开阳驾车,就这么明目张胆地驶向了东城门。 越靠近东城门,人心越是惶惶不安,李墨言任由顾夕尘揽着自己,眉间有一种绝然的锋利。 果然,城门口被重兵把守了起来,进出城的排查力度也远比往日严,当车幔被揭开的一瞬间,李墨言看到自己和顾夕尘的画像被大喇喇地贴在了城墙边上。 她只是扫了一眼便垂下了头装柔弱,怕泄露眼底的冰冷。 开阳的易容术实在算不上精妙,虽然顾夕尘被她扮作了女子,但容貌竟与那画像还有三分相似。 来来回回,被盘查了半刻钟才放行,李墨言眯了眯眼,心里的不安并没有随着马车的行驶而有一丝一毫地减少。 她怔怔地望着车幔,车幔另一头的人后背挺得直直的,无声却隐隐散发着一股杀气,也预示着她的担忧并非庸人自扰,危险正在急速靠近。 李墨言忽然退出了顾夕尘的怀抱,揭开了车幔,一把抓住了开阳的手。 不同于她手掌的冰冷,开阳的手灼热似火,两人四目相接,暗涌如同滔天巨浪般翻滚。 “请务必保护好他。”李墨言说,仍旧没发出一点声音,只是那双杏眼目光灼灼,满是决绝,让开阳难得失神了片刻,才缓缓点头。 “阿言……”像是预感到了什么,顾夕尘不安地唤了她一声。 李墨言闻声,慢慢回过头,笑颜千千的模样就像一股随时会散去的风。 顾夕尘心底的不安和哀伤愈发浓烈,伸手想去抓,可那人却突然跳下了马车,而他连一片衣角都没有碰到。 “不!”顾夕尘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想爬出去,可马车的陡然加速又将他抛回了车厢,划断的指甲,渗血的指尖,撕裂的嗓音,一切都变得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