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债务

    太阳渐渐沉入了无边的沙海，收起了所有的光和热。当夜幕降临，星光初现，一栋栋老旧的九层楼房上亮起了灯。那橙红的灯光从一扇扇铁条和玻璃构成的窗户中透了出来，一幅宁静祥和的景象。若是此时站在地面向上望去，透过那黯淡的光线，就可以看到一缕缕炊烟正徐徐上升。空气弥漫着各种食材的香味，让人不禁想起了家的温暖。

    这个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地方，是位于砂城城北的一处职工小区。住在这里的人大多数都是签了长期合同的工厂工人，或是有其它稳定工作的职员。

    天黑后，小区内的路灯一盏接一盏地亮了起来。现在是晚上七点三十分，距离砂城工厂早班的下班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因此小区内一片安静，鲜有在路上走动的人。

    此时，小区中唯一热闹的地方就是篮球场。在一盏高亮的射灯下，一群十五六岁的少年正你追我赶，挥洒着汗水，进行着激烈的对抗。白炽的灯光照在微微开裂的水泥地面上，不时有灰黑的运动布鞋踏过，带起了淡淡的烟尘。

    这座篮球场位于小区的中部，被数栋楼房包围着。球场侧面是水泥和砖块砌成的观众席，此刻，观众席上蹲着一条人影，似乎正在观看少年们的比赛。然而，在这名观众的眼中，这些少年的动作就像慢了半拍，仿佛一群三岁的小孩在抢球玩耍。

    而球场上，一名相貌俊俏身材匀称的少年正运着球，左突右闪，穿过两个人的围堵拦截，然后一跃而起，将手中的球送进了篮筐中。

    叶歆云，漂亮好干死他们。少年的队友们高声喝彩。

    犯规。偷步了不算。少年的对手们忿忿不平。

    俊俏的少年微微一笑，没说什么，回到了原位上。

    啪啪啪

    就在这时，球场外忽然传来一阵零零散散的掌声。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四条人影出现在球场的边缘。场内的少年们看到他们，纷纷停下脚步，望了过去。

    打得不错很好几秒钟后，四名年轻人走到灯光下，为首的是一名身材高瘦，颧骨凸起，目光凌厉的年轻男子，刚才说话的正是他。

    少年们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叶歆云，豹哥让我来带个话，你们家已经半年没有交利息了

    杜威，你这叛徒，你是这里长大的人，你叶歆云身旁的少年上前一步，打断高瘦年轻人的话，激动地说道。

    可他话才刚说道一半，那高瘦年轻人猛地一扬手，啪的一声脆响，竟然将少年抽飞了出去。

    干嘛打人杜威，你不是东西少年们围了上去。

    滚开你们想找死四名年轻人退后一步，侧身而立。

    顷刻间，双方剑张弩拔，仿佛随时都会打起来。

    大伙别冲动，这是我们的家事，和你们没关系。叶歆云拉开几名伙伴，沉声说道。

    这就对了嘛，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杜威皮笑rou不笑地说道。

    我们家没有欠你们钱。叶歆云皱着眉头说道。

    你姐借的杜威说到一半，就被叶歆云的吼声打断了。

    我姐三年没回家了，你们凭什么说是她借的

    欠条都还在，黑纸白字写着呢，不服你就跟黑石老大说去。杜威脸色一黑，恶狠狠地说道。

    叶歆云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对方。

    反正你父母都认了，我这次来，只是传个话而已，黑石老大说了，如果你们家半年内凑不够钱，我们就废了你两条腿，让你一辈子坐轮椅去。杜威眯着眼睛说道。

    我爸病了，现在还没工作，我们家没钱还。叶歆云口气一软，说道。

    没钱就去抢啊，去卖rou啊，要不就卖房子啊，办法多了。杜威语气轻佻地说道。

    你叶歆云涨红了脸，紧握着拳头，朝杜威怒目而视。

    好了，话已经带到了，原本要告诉你父母的，但你们家楼层太高了，我懒得爬楼梯，就烦你代为通知了。说完，杜威一招手，就带着人离开了。

    杜威走后，少年们没了玩球的心情，都四散回家了。叶歆云先将刚才替他说话而被杜威抽了一巴掌的少年送回家，然后带着沉重的心情，返回了自己的单元，一步步地走上楼梯。

    他家住在顶层，要走好一会。走着走着，他的脚步愈发地沉重起来。三年前，他jiejie失踪了，至今了无音讯。九个月前，父亲病了，失去了工作。原本家里已经够困难了，靠着母亲在外帮人做保姆，他也出外打点零工，勉强支持着生活。可今天，黑石佣兵团的人找上门来，他才知道，原来父母还背负着jiejie的债务

    爬到七楼的时候，他望着灯光昏暗的楼道，想起茫茫的前路，再也抬不起脚。霎时间，失去亲人的痛苦，面对现实的悲愤，以及对未来的迷茫，还有那巨大的生活压力，纷纷涌上心头，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卷缩在楼道的一角，低声地哭了起来。他不敢太大声，他怕惊动邻居惊动父母。这个家已经霜寒交迫，不能在承担压力了。

    数分钟后，他收拾心情，擦干净眼泪，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然后直起腰，走上九层，来到家门前。

    推门进去，头发微白的叶母正靠在餐桌旁打瞌睡，等着他回来吃饭。

    妈叶歆云轻叫了一声。

    歆云，回来了啊，快喝汤。叶母醒了过来，见儿子回家了，就连忙招呼道。

    好叶歆云喝了口汤，随即留意到父亲不在家，就问道，爸呢

    老头子去找他的老上司了，看看能不能安排个帮人看门的工作说到这里，叶母叹了口气，你也知道，自从你爸扭了腰，身体就大不如从前，现在不能干重活了，只能干点的轻的。

    嗯。叶歆云点了下头，想了想，又说道，妈，我明天想去找赵叔叔

    找你赵叔叔干什么叶母问道。

    我我想进工厂叶歆云迟疑道。

    不行叶母一拍餐桌，严肃地说道，你还没高中毕业，将来还要上大学，要像你jiejie一样，将来找份体面的工作。

    可是叶歆云刚开口，就被叶母打断了。

    没什么可是的，快吃饭，吃完好好复习功课。叶母强势地说道。

    哦叶歆云乖乖地低下头，吃起了晚餐。

    可吃到一半，叶歆云忽然觉察到母亲没有动筷，就抬起了头。刹那间，他看见母亲正低垂着头，泪水悄然滑落着

    妈叶歆云连忙起身，用力地搂着叶母的肩膀。

    三年了你jiejie怎么就怎么就连一点音讯都没有她是不是是不是已经她从小就要强不听我们劝非要去参加什么佣兵团我们是老实人家哪能和那些刀头舔血的人混在一起叶母含着泪，断断续续地说道。

    妈，jiejie人长得漂亮，脑子又聪明，肯定没事的叶歆云轻声安慰道，或许哪一天，她就带着一个又有钱又厉害的姐夫回来。在他的劝慰下，母亲逐渐恢复了平静。吃完晚餐，他又帮着清洗了餐具，然后回到了房间里。

    他们家是两室一厅，自从jiejie加入黑石佣兵团后，他就从客厅搬到了房间里。一晃眼，就七八年过去了。

    打开房间灯的瞬间，他骤然吓了一大跳，差点喊了出来。因为他的房间里，赫然站着一个陌生人。定眼看去，这陌生人是位男性，看起来二十出头，一身黑色的防水布军服，身后背着枪和剑。从外表上看，对方是一名佣兵。

    不错，还算冷静。那佣兵露出一个邪邪的微笑，称赞道。

    叶歆云随即转身关好门，不是他不想叫，而是他不能叫。从对方的装束和身手上看，既然对方能悄声无息地出现在他房间里，就意味着杀他易如反掌。就算此刻引起母亲的关注，也只会吓到她而已，对目前的状况不会有任何帮助。

    你是什么谁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怎么进来的你是黑石佣兵的人吗刚才杜威不是说了吗，豹哥还给我们家半年的时间，我马上就会去工厂干活，到时候就能还上你们的利息了。叶歆云毫不停歇地说道。

    朋友，我一次只回答一个问题，你想好了再问。那佣兵淡淡地说道。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叶歆云想了一会，问道。

    我是你jiejie的朋友，她托我来给你们带个口信。那神秘的佣兵说道。

    我jiejie叶歆云失声叫道，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声音过大了，连忙压低音量问道，真的是我jiejie让你来的吗

    嗯。那佣兵点下下头。

    叶歆云顿时面露喜色，接着又问道：我jiejie他迟疑了一会，鼓起勇气继续问道，她还好吗

    她很好，只是有点忙，所以托我过来看看。那佣兵解释道。

    我们都过得很好，你让jiejie不要担心。叶歆云犹豫了片刻，说道。

    嗯。那佣兵点了下头。

    对了，大哥，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叶歆云注视着对方，满怀希翼地问道。

    铁渣。那佣兵回答。对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难言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