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7 黄粱一梦
此刻清风楼中光线很暗,中央位置布了一方幕台,蓦地,伫立幕台上几盏高灯被点燃,透过罩着的粉色绢质灯罩将台上照得光线通明且暧昧。【】 琤的一声琴声缓幽起了个调,恰将喧嚣的人声打断,静谧,继而音色渐渐如点呈线,数名身姿姣好的女子一步步踩着琴音袅步婀娜而出,个个着碧绿轻纱霓裳舞衣,腰带极其紧束,勾勒出纤细如蛇的腰肢,款摆随着慵懒缓慢的曲调,指掐玉兰,懒洋洋却又妖冶的姿态别样醉人,身韵皆绝。 光线的对比下,看台下一片浓沉黑暗,静谧得只有时而粗重的呼吸,秦无色只手摸着下巴,凤眸凝着幕台上的情景,一束幽光晃了眼,她才抬眸往二楼望去。 幽蓝流光在暗处时隐时现地摇曳,她眯了眯眼,那应是一把正被缓缓摇着的折扇,不知是什么样的材质花样折射着点点魅蓝之光,借着这光,看清那人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长睫成扇,柔美惊艳。 那人似亦感觉到注视,回望向她,视线交织一霎,她觉着那人眼中亦有惊艳,交织的视线像是奇异的胶着难分,直到周遭的灯火倏地全亮,眼前却有一瞬的失明之感,台上传来较为老态却圆滑之声线,一句话,引得一众人纷纷将手中艳丽蔷薇投掷往属意的女子。 适应了突然的光亮后,秦无色才又望向二楼之上,只瞥着魅蓝衣裙的背影,骨骼纤弱,柳娇花媚。 她手中捻着清风楼卖价不菲的一枝血红蔷薇,微眯的凤眸掠过一丝兴致,红唇邪肆一勾,美人 本聚集在看台的众人,窜出一道深绿佝偻身影,很快将秦无色拦在阶梯之外,“公子,今儿个选花魁没兴趣么” 来人约莫四十左右年纪的妪妇,双手托着一件天丝料子,上绣一只小巧幽蓝蝴蝶,那小片的样式看着像是女子的兜衣。 她眸光矍铄的落在秦无色手中未送出的蔷薇花上,视线渐渐上移,就见少年凤姿精致,一眼倾覆天下。 “嬷嬷,少爷方才见”她笑得颇为斯文有礼,话却陡然止住,目光眺向阶梯尽处出现的女子,半绾高高的云髻,其余长发如水倾落直至捶地,渲着绸缎般的光泽,一只折扇轻搭在眼下,美目似芳菲春水凝聚,水光点点,仿如月下微霜柔美,右眼角下一颗暗色泪痣,又几分妖冶的美艳,让人难以移开眼睛,看的人小心肝儿忍不住直砰砰跳。 端是美貌,颠倒众生。 妇人见状亦回眸望去,微福了身,唤一句,“清风姑姑。” 唤作清风的女子缓缓垂下握着折扇的手,露出一张完美到极致的脸。 她的肌肤白的近乎透明,似泛着细腻的光雾般皎美,睫毛微垂,若静好栖息的妙蝶,说不尽的美貌无双,纤弱雅致,她说,“嬷嬷,东西给我” 此刻,在角落处,无人可见的秦无色正看着这一幕,深知年少的她就要恬不知耻的从韩嬷嬷手中拿起兜衣过去,她面色微窘,却又无法不去看清风的脸,这是初见时她的模样,这些年她似乎从未变过,始终美得让人沉沦,也一直是那么修长高挑 画面陡转,快得秦无色有些晕眩,这才发觉正处于一间房中,清幽的摆设,和那一方桃木制成的梳妆台,让她心中一滞,梳妆台上,一盏罩着描蝶纱罩的灯盏,台前,清风只着一袭半透明的幽蓝轻纱,极易看见她那件绣着蓝蝶的兜衣,蓝蝶不大只在她心口一角处,不过分华美夺目,却隐隐约约更有一股说不出的魅惑。 她青丝随意的披散而下,那只手皙白修长的极其漂亮,正握着一把木梳捋着墨发,侧脸美好得让人窒息,精致眉宇间却似有惆怅缭绕。 “清风姑姑。”门未合,韩嬷嬷径直步了进来,双手呈了件物事到清风眼底,口吻有些尴尬,“这是世子爷差人送来的。” 啪 清风手中的木梳因紧握而断成两截,目光微震地盯着韩嬷嬷呈来的物事,那是一件兜衣,依旧绣着她喜的蓝蝶,只是又多绣了一朵木槿昙花在旁,这深意 “拿走。”清风眉心隐隐一蹙,玉色的耳珠却阵阵发烫,他倒是人小鬼大,尽送些什么玩意儿 上次送来的亵裤,竟在那个位置给绣了一朵木槿昙花,怄得她 上上次 “老身也是觉着小世子爷好是轻挑,小小年纪不学好,没羞没臊的,这不是暗不对,是明了说想要跟姑姑你”韩嬷嬷噤了声,清风虽身在秦楼楚馆,却从未接过客,何况她这气质哪一点也不像是个风尘中人。 只是向来也是世故圆滑的这么一个漂亮人儿,着实一次次被秦无色送来的东西气得满脸通红,姿态尽失,韩嬷嬷又道“不过老身看他对你也是煞费苦心,这都半年了还一直送着,上回他从川县回去后还被平南王一直软禁府中,心倒是闲不住,记挂你呢” 秦无色脸色发白,虽然知道自个儿名声不好,但亲耳听到犹如长辈的韩嬷嬷说她小小年纪不学好也是窘迫。 她记得送清风桃木梳是因为看见那把断梳,今日才晓得竟是被她气得攥断的。 “真拿走么”韩嬷嬷小心翼翼的瞟了清风一眼,她耳珠都红得可以滴出血来一般,活了大半辈子的她只觉这表情有些来头深意,顺手理了理那件兜衣,像是随口而出,“说他不学好吧,他又未仗着权势强要了姑姑,这孩子生得倒真是好极了,楼里的姑娘们一见他便欢天喜地。” “他送来的东西你不要的,底下姑娘抢得打起来呢,这次还是直接送给水秀好了,上次她争得太凶,躺了数日怪可怜”她意味深长的看了清风一眼,极其缓慢的叠了几下手中布料,手腕被人抓住,她才抬眸看去。 “留着罢。”清风垂着浓长的睫,睫尖缀着灯火迷离,声线依旧柔徐无波,“免生事端,清风楼还要营生呢。” 韩嬷嬷打量她一眼,眸底浮起隐隐笑意,“恕老身年纪大了话多些,世子爷虽比你年幼不少,若他真有那份心,姑姑不妨” “嬷嬷留下东西就出去罢,我乏了。”清风轻声开口。 “是。”韩嬷嬷叹了口气,不得不依言出门,顺将房门合上。 而清风一双美入骨血的眸,凝着那件兜衣默了半晌,似有挣扎情绪,呲的一声,她侧目望去,灯罩中不知何时扑来的蛾,几番振翅终成灰烬。 她这才又望了一眼铜镜倒影中人,那容颜洵美且异,线条优美的脖子下,锁骨精致如刻,再往下 她嘴角噙起晦涩的笑意,这身形没什么不妥,只是若沉沦在与人的情爱上,就不妥了,何况对方是个翩翩如玉少年郎,她无意男子,即使他美貌,又乱心 零碎的画面交织得充斥视线,秦无色晕乎乎的腹诽,不知狂爷这是个什么手段,像是梦,又真实的就像近在眼前,偏生自己还不算是主角,仿如看戏之人。 凌乱的画面终归于平静,耳侧,有隐约的水声,那面屏风绣着百蝶纷飞,一眼,秦无色便知是清风房里的东西。 而那屏风后,如大数的房间的布置一般,有浴桶,听着这声儿,秦无色鼻尖一热,清风在沐浴。 她吸了吸鼻子,胡思乱想个什么,只是她从来没看过清风深吸口气,她是女子,清风沐浴对她来说没什么惑人的 这么想着,她提步往屏风后去,可这心提到嗓子眼的乱蹦,她皱眉鄙夷自个儿一番,紧张个鸟脑袋 她几乎就站在浴桶外不足两丈的位置,那人却看不见她,氤氲的水汽缭绕在她锁骨之下,看得很不真切,但就因热气而微泛酡红之色的那张脸,已美得让人怦然心动。 清风睫毛微阖着侧脸枕在木桶边缘,皙白似雪的肌肤上凝着几滴水珠,蓦然她掀开浓睫,墨玉般的瞳竟凝着淡金的流光,妖异美艳。 她的视线正落在一旁雕花木架挂着的衣物上,那之中有条绣着木槿昙花的亵裤,这算是一种极其典雅的花卉,只是连亵裤上都绣着花样未免有些风sao过头了。 她沉默了片刻就缓缓起身,眼见她纤长的身形缓缓从水汽中上升,秦无色突地有些不愿看,那与她相类的身形,就是视线挪不开似的,只听砰的一声房门像是被撞开。 清风亦惊慌的赶紧一个漂亮旋身,一霎,衣袍已覆在她身上,虽未细致打理过,也将一切美好掩藏住了。 而她的装束却不是一贯的衣裙,而是一件淡蓝色的长衫,竟像是男子的装束,而她的微湿的长发未绾,这模样,竟真像个美貌无双的男子般。 “清风”醉意醺然的声线,尾音还附带了个酒嗝。 她一出屏风外,就见披着雪貂氅的秦无色,一手提着只酒壶,步履浮躁的走来,“清风为何不见我” 这人眸光都涣散着像是醉人的酒,可想是醉得不轻,她依旧是柔和的声线,“世子喝多你” 秦无色抓着她的手,硬塞给她一把桃木梳,风流的一扬下巴,笑得明丽,“送清风” 她怔了一下,才垂眸去看手中的物事,这次居然不是奇怪的东西,那把桃木梳镌刻着蝴蝶,亦刻着两字,秦清。 “雕木头好难,你看”她生怕人不心痛似的,伸出双手,全然忘了还提着酒壶,那酒壶随着她的动作啪的一声就落地碎成了片,却早已无一滴酒液。 她的手指纤长精细,很是一派贵家公子不沾阳春水的美好,只是指尖有不少刀伤血痕,仿如那些伤口都落在清风心上。 很疼,说不出话。 清风一时缄默,而门外,传来男子粗嘎愤懑的声线,“清风姑姑,爷当你真清高得不接客呢,这不接了么,敢情从前是消遣爷” 清风眸光一凛,但根本不到她调整以轻笑姿态柔声安抚他人的时候,秦无色已倏地眯起醉意的眼望去,挑眉,“少爷和你,能一样” 那满脸虬髯的男子一愣,这小公子生的真是太漂亮,若是个女子该多**,只是旋即他便意识到了不对,这举世容姿的小公子在川县实在太有名了,尤其在清风楼中哪个不认识他是谁,赶紧点头哈腰的溜须陪笑,“哟,世子爷啊,我说怎么连个背影都如此气宇不凡呢,小的这就走,这就走。” 那人一走,秦无色便突地伸手抱住清风,蹭啊蹭的,“清风,少爷喜欢死你了” 清风脸色陡然一僵,她蹭得倒欢,却不想有一人脸色更是僵到极致,只恨不得挖个坑将自己埋了,清醒的看着醉后失态丢脸的自己,原来才是最磨人心,最没脸见人的酷刑 “奴家给您拿些醒酒汤来。”清风试着将她拉开,她却死死抱着不放。 她方拉开这只手,那只手又紧紧箍来,尔后埋在怀里的那个脑袋又动了动,发出一阵呕声。 清风脸色几度变化,衣衫是已被她吐了个彻底,空气中都是让人作呕的味儿。 秦无色却蓦地抬起凤眸笑意潋滟的盯着她,“清风好香” 清风唇角微微动了一下,方才算是白洗了,对着门外唤了一声,“嬷嬷。” 果不其然,韩嬷嬷闻声便步了进来,清风挑了挑眉,看来放秦无色进来也是她默许的结果,“他醉了,带他去沐浴更衣。” 韩嬷嬷斜睨了一眼秦无色,又望了一眼清风,呐呐道,“姑姑,世子爷他醉成这样,你真送他走么,底下的姑娘对他可是早就” 她刻意的不往下说,清风是个好姑娘,秦无色又钟情她,以她容貌也不该怕被人始乱终弃罢,好生嫁人有什么不好。 “都说他风流,老身看他啊,跟其他姑娘是笑了闹了,也没动真格的,老身年纪大了不好照看他,这是叫谁照看好,指不准看着看着就”韩嬷嬷颇为难的思忖,这话是故意想说给清风,却也是实话,阁子里的姑娘向来大胆,送上门一个醉成泥的第一公子去,还真是 “换水来。”清风皱了一下眉,而韩嬷嬷闻言赶紧诶了一声,很快便让人将清风屋内的浴水换了。 这过程,秦无色依旧是紧紧抱着清风,不时咕哝几句,又蹭几下,门合上了,清风才带她到屏风后,颇有些费力的挣开她,“世子,水换好了。” 她也受不了自个儿浑身的味儿,但不说先把醉意迷蒙的秦无色安抚好是首要,她连想换身衣衫也不行,即使那是个醉鬼兴许不会看见 秦无色眯着凤眸瞅了一眼热气腾腾的水,便开始动作虚浮不准的胡乱扒身上的衣裳,先是一件雪貂外披,再月白云锦外袍,雪色里衣 有丝帛碎裂声传来,清风回眸就看到她已将一片里衣领口扯碎,她轻喟一声,才凑过去帮她,“醉了便毛手毛脚的,衣裳坏了明日你穿什么回去” 她声线陡然而止,定定的觑着里衣褪去后她身上依旧缠着的帛巾,眸光震荡,她深心向来不将自己定义为女子,是以给秦无色宽衣之事也很自然,可眼下 她思绪还凝滞着,秦无色已不耐的乱扯开束缚的帛巾,几下将自己扒了就跳进水中,只是那么一瞬,她也看到了些不该有的风景 平南王世子,大秦第一公子,流连烟花柳巷的风流少年,他竟会是女子 咕嘟咕嘟几声,清风才回神赶紧在浴桶中将她捞起来,她猛咳了几声才将呛了的水吐出来。 秦无色涣散的凤眸凝这着她不放,咽了口唾沫,才凑过去贴上清风的唇,小心翼翼,生涩的,着迷的,像是猫儿般蹭了几下。 清风蓦地瞠大美眸,若说这样一个容姿倾绝的人花费那么长的时间讨她欢心毫无动容是不可能,只是她不喜欢男子,但对方突然就变戏法似的成了女子,她又敢喜欢么 秦无色越是对她穷追不舍,她越是挣扎,无论秦无色是男是女,对她来说都是一样不敢动念。 秦无色伸出舌尖碰了那唇瓣一下,感觉她微微颤了,像是得到什么法门,她才抵入清风的唇齿间,一交织便无师自通般汲取清风的气息 嘴里酒气很浓郁,浓郁到交缠时让清风也觉有些微醺,美眸迷离的望着她,她是女子,倒真是好绝色的一个女子,却竟趁着酒意夺他初泽之吻 浑身的力气似被汲走全涌向一处,这感觉让清风眸光愈发涣散,也曾想起她时有过这种反应,但如何也没来得如眼下这般强烈,直将人逼疯。 但很快清风脸色便沉下去,他还未来得及回应她更多的动作,蓦地就被她抱入怀中。 可这姿势倒是她还是以男子的姿态把他抱了,他却又高出她许多,极其憋屈的动作,她又像是安抚小孩儿一般,醉乏的嘀咕,“少爷疼你” “你脑子里究竟装了什么。”他眼皮跳了一下,她连醉了也当自己是少爷么,可这么被抱着,他精美的面容轰然guntang,红唇吻了下去 “嗯清风好难受,想”她蓦地扬起下巴,异样的感受让人心慌意乱。 “哪里难受,想什么”他本柔和的声线已沙哑的有些难以发声,抬起浓密的睫,问。 “想清风就难受”她迷乱的轻哼,这是想清风时偶有的感受,尤其难受。 “我想你时也好难受。”他长睫颤着,带着她的手覆上自己,“你会厌恶么嗯还喜欢这样的我么” 透过窗户吹来的夜风将未合的床幔拂得摇摇曳曳,就伫在房内的秦无色凝着烛光映衬下,床榻上那张迷离的容颜,这种表情的他在记忆里从未见过,美得一塌糊涂 在他衣衫尽落时心惊,却竟然有丝莫名欣喜,她抬手想去拂他容颜,那时沉睡过去不曾回应的,她轻声开口,“喜欢。” 那双缀着泪痣的美眸蓦然望向房内,像是与她视线相对了,而他只是狐疑的挑眉,方才像是听到了什么,可屋内什么都没有,他又垂眸,修长的指尖绕着睡过去之人的发丝,时不时凑上去在她脸上轻啄一下,一手执着桃木梳翻看了好几遍,淡淡的烛光缀在他卷翘的睫毛上,漾出很浅的满足的笑意 他此刻的表情,真的很美,美的让人心动。 她忆起来,只记得天亮时,她衣衫完整的躺着,他温柔送来醒酒汤,然后被她顽劣的轻薄,不再是从前的婉拒,而是一种很无奈的顺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