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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九章 喝汤还是吃rou,全看这一仗了!

    孤拔的话,说的略有些吃力,“皇帝陛下……不懂海洋?”

    彼时的法国,对拿破仑一世之败,普遍是持“非战之罪”一类的看法,根本没有进行过真正的反思,拿破仑一世确实没有打赢过什么海战,可是,说这位天纵奇才“并不真正了解海洋”、“不明白海陆异途”?

    呃,类似的评介,如果放在路易十六之流的身上,还是叫人比较容易接受的,可是,若把这顶帽子戴到皇帝陛下的头上——

    呃,叫人浑身上下说不出的别扭啊!

    可是,萨冈的说法,听上去,又似乎很有道理?

    孤拔转着念头,在心里尝试着反驳萨冈对拿破仑一世的批评,可是,一时之间,竟有无从措手之感?

    “我对皇帝陛下的批评,”萨冈说道,“大约有些惊世骇俗——事实上,艾雷,除了你,我这些个想头,基本上没有跟其他的人说起过——嗯,不足为外人道!”

    “将军放心!”孤拔赶紧说道,“将军以知己待我,我既感荣幸,亦晓得轻重分寸的!”

    萨冈点点头,“不过,对我的说法,你大约不尽以为然——这不奇怪。嗯,这样,我再给你举一个例子——”

    顿一顿,“关于特拉法尔加之役,皇帝陛下有一句话,流传甚广,‘只要下三天大雾,我就可以成为伦敦、英国议会和英格兰银行的主人!’——可是,大雾这样东西,难道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难道,皇帝陛下——或者维尔纳夫,或者别的什么人——能够呼风唤雨不成?”

    “这是多么奇怪的一句话?又是多么奇怪的一种心理?”

    “在这种心态支配之下,皇帝陛下明知法国舰队战力不及英国舰队,却一再催逼舰队突围北上,严令之下,维尔纳夫终于不得不起锚出港,以致为纳尔逊迎头截击,短短几个小时之内,全军覆没!”

    “如果真正了解海洋,怎么会说这种……违反常识的话?又怎么会有这种企图侥天之幸、并将战略决策建基于这种侥幸之上之举?”

    孤拔嗫嚅了一下,没说出啥来。

    “特拉法尔加一役之后,”萨冈叹了口气,“法、英陷入战略僵持,彼时的情形,清清楚楚,征服英国,已经没有任何的可能了!以我之见,彼时,法国很应该与英国谈判,以承认英国的海外利益,换取英国承认——至少默认法国对欧陆的支配权——”

    顿一顿,“可是,皇帝陛下却继续针尖对麦芒,出以‘大陆封锁’之政策,断绝欧洲大陆和英伦三岛的贸易往来,企图困死英国,这就太,太,太——”

    萨冈本来想说“太荒唐了”,连说了几个“太”字,终于还是换了一个说法:

    “这是一个灾难性的政策!——可谓杀敌八百,自损一千!不对——这是自损一千,却最多杀敌五百、三百、甚至只有一百!”

    “彼时,欧洲大陆,战乱之后,满目疮痍,难以自给,而法国已经失去了制海权,无法从海外进口足够所需;英国呢,正正好相反——既拥有完整的制海权,又拥有广大的殖民地,则一切所需,都可仰之于海外——”

    “‘大陆封锁’政策虽对英国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却根本不足以致命;法国和欧陆诸国的经济,却因此而濒临崩溃了!”

    “所以,什么‘大陆封锁’?其实是‘封锁大陆’才对!——‘大陆’未能封锁英国,英国却实实在在封锁了‘大陆’!”

    “这个政策的出台和执行,深刻的说明了,皇帝陛下确实不懂海洋——不明白制海权之生死攸关,不明白海外贸易之威力所在!”

    “法国和欧陆诸国的经济到了濒临崩溃甚至已经崩溃的地步,皇帝陛下犹自不悟,犹以为,英国可以支撑不倒的根源,在英、俄之‘暗中贸易’,于是,决定大举攻俄——唉,什么‘英俄暗中贸易’?较之英国的海外贸易,根本无足轻重嘛!”

    “之后,发生了什么,艾雷,你也是清清楚楚的了!”

    拿破仑攻俄,原因不止于“英俄暗中贸易”,不过,这确实是决定性因素之一。

    孤拔轻轻的叹了口气。

    他不能不承认萨冈说的有道理了。

    看来,并不都是“非战之罪”啊!

    “因为不懂海洋,不明白海陆异途,”萨冈继续说道,“同时,皇帝陛下又是陆战的天才,所以,自然而然的,就‘以陆领海’了!”

    “咱们回过头来,以特拉法尔一役为例,看一看,彼时的法军,到底如何‘以陆领海’?”

    “特拉法尔加海战前后,海军的行动,完全服从陆上统帅的安排,基本上没有来自海军参谋部的专业性建议,皇帝陛下甚至要求海军任何时刻都要严格按计划到达指定海域,完全忽视风向、洋流等因素对风帆时代海军的决定性影响。”

    “彼时,法国海军秉持的,曰‘任务式作战原则’,即,海军作战的一切目的,都是为完成陆军所赋予的‘支援性任务’,并为此要求舰队应避免进行任何可能妨碍任务完成之行动。”

    “这种荒唐而教条的作战原则,极大的制约了海军将领的主动性,使海军将领即便执行的不是炮击塞瓦斯波托尔港这一类纯粹的‘支援性任务’,而是相对独立的海上作战,也很少有主动出击的想法,更加不会以歼灭敌方舰队为己任。”

    “特拉法尔加一役,法国海军行动之目标,由始至终,都仅仅是为了牵制英国海军,‘调虎离山’,使之不能在法国陆军横渡英吉利海峡的时候进行截击——由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舰队决战’这回事,甚至,即便出加的斯港之后被英国海军截住了,也仍然没有把歼灭敌舰作为目标。”

    “开战之前,维尔纳夫只是向部下强调:如果法西联合舰队占了上风,便迫近敌舰,‘一对一作战’;如果落了下风,则应保持战线,‘各自为战’。”

    “对维尔纳夫的布置,略加推敲,便可发现,其中没有任何队形变换、战术配合的内容,而‘一对一作战’和‘各自为战’也不存在任何实质性区别——就是说,占上风、落下风,打法都是一样的。”

    “一句话,这场仗该怎么打,作为主帅的维尔纳夫,心里头是一点儿数也没有的。”

    “更绝的是,眼见英国舰队冒出了海平线,维尔纳夫下令联合舰队进行一百八十度大转向——这是为了使加的斯港处于舰队的下风位置,以便舰队作战不利之时,可以撤入加的斯港。”

    “风帆时代,舰队对决,抢上风位、抢T字位,是最基本的两条作战原则,维尔纳夫这一违背军事常识的变阵,不仅大大的影响了士气,也使联合舰队的队形陷入了一片混乱。”

    “不过,也不能太过责怪维尔纳夫,彼时的法国海军,下风作战已经是‘潜规则’了,而原因也是一样的——便于迅速脱离战场,不致与敌军过多纠缠。”

    “开炮的时候,瞄准的,也往往是敌军舰船的风帆锁具——以使敌人不能实施有效追击。”

    “由头至尾,都不想着如何击沉敌舰?如何给予敌人最大的杀伤?”

    “由头至尾,想的就是一个字——‘逃’!”

    “这样的仗,如何打得赢?”

    “打既打不赢,逃又如何逃的掉?”

    “分成两路纵队的英国舰队,将一片混战的法西联合舰队,轻而易举的分割成首尾互不相连的几段,既无来自旗舰的进一步的指示,‘各自为战’的法西分舰队们便完全不知所措,无论舰长和水兵们如何英勇,战斗也很快的变成了英舰队对法西联合舰队的一面倒的屠杀。”

    “其中,由迪马努瓦少将率领的前卫分舰队的表现,可算是彼时法国海军僵化教条的典型了——在其他分舰队遭到攻击时,一味前驶而不回援——原因呢,是没有接到旗舰的具体命令,只好按既定路线前行。”

    “在海战已经进行了两个多小时后,前卫分舰队终于返回了战场,然而,为时已晚,大局已定了。”

    “而在返回途中,一艘战列舰和一艘二等巡洋舰竟然自相发生碰撞,不得不双双退出战斗。”

    “这次滑稽的‘反攻’,仅仅二十分钟,便宣告彻底失败,并为特拉加尔法海战划上了句号。”

    孤拔愈听愈是动魄惊心,特拉法尔加一役的经过,他也是非常熟悉的,可是,出于萨冈之口,法国海军之败,就不是“指挥不力”的问题了,而简直是——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人会打仗了!

    “特拉法尔加一役,”萨冈的手指,又摇晃起来了,“可谓是,制度、战略、战术,无一不荒唐!”

    好,终于把“荒唐”二字说了出来了。

    “除此之外”,萨冈继续说道,“论及官兵之素质,法国海军也无法同英国海军相提并论!”

    “军官们普遍海战经验不足,维尔纳夫本人更有‘纳尔逊恐惧症’——他在阿布基尔海战中被纳尔逊击败,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基层官兵疏于正经的海战训练,难以适应大风浪条件下的作战——维尔纳夫曾无奈的说道:‘同样恶劣的气象条件,对纳尔逊毫无影响,我们却不行。’”

    “还有,是役,英舰的平均开火速度是法舰的两倍以上。”

    “说句不好听的,特拉法尔加海战的结局,在开战前就已经注定了!”

    “没有足够多的合资格的军官,是一七八九年大革命留下的后遗症,这个锅责任,倒不能由皇帝陛下来负,可是,战略指导思想的荒唐、正经海战训练的阙失,皇帝陛下就不能辞其责了啊!”

    说到这儿,萨冈驻足,转过身来,“艾雷,我如此长篇大论,你一定是已经听厌了。”

    “不,不!”孤拔衷心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我只是想说明,”萨冈说道,“再造法兰西海军之辉煌,重执世界海权之牛耳,责任都在我辈肩上啊!”

    “这……是!”

    “法兰西海军积弊已久,”萨冈说道,“如欲再造辉煌,恢复路易十四时代之盛景,便需自新——”

    顿一顿,“而这个‘自新’,需以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海战的胜利为起点——”

    孤拔明白:萨冈所谓“自新”,第一紧要的,还不在战略、战术什么的,而是废除“以海领陆”,使海军真正独立于陆军,彼此并驾齐驱,在此基础之上,才谈得上进一步的“自新”。

    而“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海战的胜利”,将使海军获得废除“以海领陆”、真正独立于陆军的充足的底气。

    作为这场海战的领导者,他萨冈将军,自然而然,将成为……嗯,这个“海军独立运动”的领袖。

    那么,作为萨冈将军的副手的孤拔上校呢?

    还用说?

    不然的话,萨冈为什么要在这里向他“长篇大论”?

    孤拔的心,不由得热起来了!

    “我明白将军的意思——”孤拔说道,“全歼中国的新生的舰队,就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海战的胜利’了!”

    “对!”萨冈目光灼灼,“中国虽然不能跟欧洲第一等强国相提并论,不过,到底也是东方第一大国,而且,近年来对外的战绩,也相当不坏——参与平定美国和日本的叛乱,都取得了胜利嘛!”

    顿一顿,“我以为,不能再用一八六零年的眼光来看一八六八年的中国了——如今之中国,已经堪为我之敌手了!”

    中国是否真的“已经堪为我之敌手”,另说;不过,为了增加自己的胜利的含金量,是一定要强调敌人的“含金量”滴。

    “还有,”萨冈说道,“中国这支新生的舰队的规模,虽然不算很大,不过,舰种齐全,结构完整,单从硬件上来说,可算是一支真正意义上的现代化舰队,因此,亦堪为‘真正意义上的海战’之对手!”

    孤拔点头,“嗯,这是公允持平之论!”

    “另外,”萨冈说道,“中国人的这支舰队,到底是英国人教出来的,甚至,实际交战的时候,这班英国师傅还可能参战——咱们也算是间接甚至直接的同英国人作战了!”

    好,如此一来,这个“含金量”,可就更加的高了!

    “艾雷,”萨冈直视着孤拔的眼睛,“法兰西帝国已经多少年没有过一场正经的舰队决战的胜利了!打好这一仗,你我不但功在社稷,名垂青史,而且,以此为起点,将可以带领法兰西海军——乃至法兰西帝国,走进一个崭新的时代了!”

    我靠,热血沸腾啊!

    孤拔微微吸一口气,朗声说道:“将军在前,孤拔追随骥尾,矢志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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