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山水远 290

    春和殿殿门大开，一队全副武装的兵士守在殿门前，阳光落在银色的铠甲上，折射出叫人移不开眼的目光。【】网

    低着头的太监宫女们在殿门前进进出出忙碌不已，但却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连衣料摩擦的声响都被克制到了最小。

    蝼蚁最小，但却拥有庞然大物无法比拟的生存力。一朝又一朝的兴衰更替，花会凋零树会枯萎，绿叶都逃不过化作花肥。只有蝼蚁，一波又一波的永远生存在这里。

    在这座皇城里头，君王臣子都来了又去，只有这些蝼蚁一样的太监宫女，他们安安静静的低着头，黑色的眼睛里藏着一口又一口深的看不见底的深井。

    高致远站在太阳底下，他却觉得自己仿佛跌进了那些深井里。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以为自己想明白了，其实这偌大的皇城真正的主人，应该是这些被视作蝼蚁的太监宫女才对。就好像外面的天下，属于站立在苍茫大地上的每一个人。而所谓的皇帝，其实不过是个笑话。

    他被自己的思绪吓了一跳，心底里生出了一种豁然开朗的苍茫感。

    直到一身银甲的卢轩走到他面前，对他行礼。闪耀的银光冲进他的眼底，高致远下意识的抬了抬手挡住眼睛。

    就是这么个抬手的动作，春日殿门前的守兵看见了，他以为自己得到了命令，伸手拉开了厚重的殿门。

    一条白幔迫不及待的从打开的殿门里飘出来，带出一片哀哭的声音。

    春日殿里，俨然是一副地狱景象。

    前一刻还在玉液池中欢笑嬉戏的秀女们，此刻都被押到了春日殿中。她们被堆在地上，圈在一群看不清眉目的太监们中间。几个宫女在圈子外面忙碌，一个痛哭哀嚎的秀女被从圈子里揪了出来，两三个宫女们扑上去扯下她身上的锦衣换做白袍，另外两三个宫女手里抱着陶罐，不停的从罐子里挖出白色的铅粉，厚厚的糊在秀女的脸上身上。可怜的秀女张嘴要哭，“啪”的一掌铅粉送进了张开的嘴里。她要流泪，铅粉又被糊在了眼睛里。秀女挣扎，求救，反抗，但无论她怎么努力，迎接她的都只有无穷无尽的铅粉。直到最后，她一动不动的躺在了地上，变作一团白色的人像，一切鲜活的生命迹象都被封印在了怒睁的眼睛里。“啪”又是一团铅粉糊在了眼睛上，这下连最后一点迹象也没有了。到了这一步，宫女们这才松了一口气，她们停下来，直起腰擦擦汗，互相对视一眼，领头的大宫女便会张开嘴喊：“下一个。”

    高致远被吓到了，他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的景象，他杀过人，这也不是他第一次直面死亡，但春日殿中的一切仍然令他冻结在原地。他的胸腔里还回荡着那股豁然开朗的苍茫感，他刚刚从其身上得到了巨大感慨的蝼蚁们，一转眼就用如此触目惊心的方式，向他证明了蝼蚁的力量。

    两个太监们从春日殿深处走出来，他们抬起了地上已经不再挣扎的秀女。顺着他们行进的方向，高致远这才看见，春日殿的梁上已经悬挂了无数的白绫。两个太监协力将死去的秀女抬走挂在了白绫上，一腾出地方，立即就有一名新的秀女被从圈子里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