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一章 舌灿如花
凌熙擦了擦指尖上的血渍，微微一笑道：“其实我不擅长做美食，如果二位谁愿意动手我不会拦阻的。” 白玉京目光看向周围，低声道：“我去打猎，然后可以做点美食。” 裴玥从袖子里拿出了最后一瓶酒，晃了晃道：“你们都有事情做，而我这里有酒。” 白玉京目光一侧，“方才你给我的不是这种酒，似乎这个是好酒。” 裴玥摸了摸鼻子道：“这瓶是我私自要喝的梨花白，给你白玉京喝有些浪费了，但是三个人喝也是非常适合。” “阁下真是重色亲友。”白玉京鄙夷地说道。 “你才是重色亲友。”裴玥反唇相讥。 “先等等，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裴玥居然喜欢喝酒了？”凌熙笑眯眯地忽然出言问道。 “他当然是借酒消愁了，被裴子楚取而代之心里不痛快罢了。”白玉京毫不客气地揭人伤疤。 “白玉京，在下还真是交友不慎。”裴玥郁闷地揉了揉额头。 “交友不慎也已经如此了，以后的好东西不要藏着掖着，否则我不会客气。”白玉京从裴玥手里抢走了美酒，又伸手在他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打人不打头，白玉京你的家教实在不好。”裴玥觉着自己高贵的头颅受到了侵犯，心情自然非常的不高兴。 “再说的话，我会接着打你，我白家的家风就是打人，旁人欺负了我就要打回来，旁人若是侮辱我白家也照样接着打回来。”白玉京轻笑说道。 “好了，你们两个人别再闹了。”凌熙眸光如水，笑着道：“眼下我们三个人碰面，还不能让旁人知道，寻个安全的地方叙旧才是，时间有限。” 白玉京与裴玥对视一眼，接着道：“我们都明白了。” 接下来的事情，三人分工，白玉京出去打猎，裴玥生火。 凌熙为白玉京指点了一二，告知他该如何炮制美食，用另类的方法做了叫化野鸡，叫花狼rou，三人对周围冰天雪地的天气居然也毫不在意，白玉京坐在一个石凳上，拿出了烤熟的泥块，用力地摔了几下，看着焦黑的泥块最终摔成了几瓣儿，最后用雪擦了擦手，这才把里面的rou拿出来分给众人，裴玥也把酒瓶放在地上，没有酒盅自然无法分酒，但是三个人却可以拿着瓶子对着嘴喝。 凌熙尝了一口rou，觉着味道很是不错。 她赞赏了一声，“白玉京倒是手艺不错。” 白玉京听到了她的赞赏，居然面容一红，裴玥鄙夷道：“君子远庖厨，他俨然不是君子。” 白玉京道：“也比你这样的伪君子要好一些。” 冬日很耗费体力，众人觉着饥肠辘辘，烤出一样东西也很是费力，于是凌熙从白玉京那里抢走了一些rou食。 虽然白玉京很是心甘情愿地给凌熙分了一些，不过凌熙却美其名曰道：“方才你白玉京差点要了我的命，所以我要多吃一些，一定要好好补充体力。” 虽然愿意给少女一些rou食，但是白玉京却又不客气地从裴玥那里抢走一些新鲜的rou食，裴玥哪里愿意被人这样抢夺，他自从去了清凉书院之后口味已经被养刁了许多，回来一直没有品尝到类似的美味，偶尔去曼珠沙华中打打牙祭，但是却是非常怀念清凉书院的感觉。 裴玥心情不好地坐起来道：“别再抢了，有这个功夫，不如多烤一些给我吃。” 白玉京在裴玥额头上点了一指道：“既然君子远庖厨，我偏偏不给你做。” 裴玥无语，索性挽起了袖子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去了。 凌熙把一个烤好的野鸟推到裴玥的面前，男子拿在手中试着rou块的温度，微笑一下，这才低头大吃起来。 白玉京摇摇头指着裴玥道：“此人不但是个伪君子，而且是一个吃货，这家伙每次都吃的又多又快又狠，让我觉得这个家伙可谓人不可貌相，他外面是个美男子，实际上只是一个披着人皮的猪。” 凌熙忍俊不禁地一笑，能这么形容翩翩公子裴玥的，也只有白玉京了。 江东的水多，江东地方的人都常常食用米饭，但是白玉京却一点都不喜欢吃米饭，眼下一边喝酒，一边吃rou，这种感觉实在是美妙极了。 白玉京侧过眸子看着凌熙，她的贝齿倒是有些尖利，轻轻咬掉一口rou，随后她的牙关一点点的松开，见她也拿起酒瓶喝了一口，接着少女轻柔绵软的欢愉声音从红艳檀口中传了出来。不过她喝的正是他方才喝过的地方，知道她居然一点都无所谓，白玉京的心中却加速了几分心跳。 这算是间接接吻么？白玉京抿起嘴唇，心中不由想入非非着。 当然，如果没有裴玥那个男子在这里大煞风景就更好了。 这时候裴玥填饱了肚子后，抬起了眸子，盯着凌熙，接着开始抱怨了起来。 他望向凌熙的目光有些幽怨，“说吧女人，你与裴家合作究竟为了什么？” “怎么，你很不满？”凌熙问道。 “耿耿于怀。”裴玥承认自己是个小心眼。 “其实你去洛阳书院是为了衣锦还乡的吧？”凌熙说道。 “是。”裴玥没有隐瞒的意思。 “可惜你回来的有些狼狈，让裴家人看到了你的丑态。” “……”裴玥无语，这女人有时候也很是毒舌。 候也很是毒舌。 “还有你这次参加贵族的比试，其实也是一门心思想要脱颖而出对不对？想要在裴家重新拥有一席之地？你想要让裴家人重新重视你，让大家知道只有你裴玥的本事在裴家是第一的，你比裴子楚要实力更为强大，你要的就是旁人的注视，旁人的关注，重新赢得一席之地？让裴家人好好地后悔一下。” 裴玥被她说中了心思，却又些不好意思，“你说的对，难道这样不对么？” 凌熙笑了笑，“你这么做其实没有错，但是裴家如今支持你的人已经没有了，你的眼光放的还是不够远，没有看清楚裴家如今的目的。” “裴家的目的？”裴玥挑眉。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大雍国如今已经开始分散了，裴家在江东自然是有本事的，如东北的白家，如洛阳的袁家，还有颍川姬家都各有本事，如今各方势力都要互相制衡，要完全保持一个平衡的局势，否则众人会联手起来枪打出头鸟，同时裴家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这个平衡的同时，还要从江东脱颖而出，你就算是得到了裴家的认可，然而接下来你要怎么做？难道阁下要领导裴家做一个出头鸟么？”凌熙问道。 “你……是什么意思？”裴玥不解。 “我是说你的野心有些太大了，不如裴子楚懂得掌控一个度。”凌熙回答。 “你说我不如裴子楚？”裴玥咪眸。 “错，不是不如裴子楚，而是裴家觉着目前需要裴子楚这样的人，而不是阁下这种锋芒毕露的人。” “……”裴玥细细地琢磨着她的话语。 “裴子楚不一定有阁下优秀，但他懂得自污名声，懂得装糊涂，懂得甘于人下，更懂得在暗中慢慢培养自己的势力，懂得隐忍，尤其是不会锋芒毕露，这一点便被裴凌风所看重。” “……”裴玥狭长的眸子眯起，忽然觉着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第一个目的还不是最重要的，阁下似乎还觉着在裴家遇到了不公正的待遇，如果裴家并不看重于你，那么你甚至想要抛下裴家，自立门户对不对？让裴家觉着痛失了一个人才，看着你一日日的实力壮大，他们会深深后悔，你便觉着扬眉吐气。” “这个……嗯……很对。”裴玥深吸了一口气，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能知道自己的内心深处所思所想，这个凌氏阿熙果然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子，他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女子有这么聪慧过。 凌熙尝了一口酒，悠悠地道：“说一句不中听的，若是失去了裴家这个后盾，阁下又算是什么？你可有足够的金钱做生意？可有足够的兵力占据一方？在江东有谁愿意让你分一杯羹，占据一席之地？靠打仗？靠龙家的帮助？还是靠天时地利人和？我试问一句，你可有这个资本资历与运气么？” “的确没有……但……”裴玥想要出言反驳。 “但你觉着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不做永远不会成功对不对？”凌熙已经替他说出了答案。 “是。”裴玥没有否认。 凌熙嗤的一笑，纤长的手指交叉而握，悠悠一叹说道：“裴玥公子，不论是何方势力，就像这江湖一样，大鱼吃小鱼，小鱼吃小虾，大家都以吞噬对方为目的，若是你没有裴家的庇护，迟早会被人吞吃的干干净净，而你幸苦挣来的一切都会被旁人笑纳，不论是你的女人、你的银钱、你的士兵，若倒时你还能活着的话，只怕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裴玥深吸了一口气，这个女人说的淋漓透彻，恍若当头棒喝，让他茅塞顿开。 “好吧！女人，我已经被你说的颜面无存了，但是我依然有贵族的傲骨，不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放弃，但是你说我该怎么办？”裴玥有些头疼地说道。 “匣子。”凌熙指了指旁侧已经被三人忽视的东西。 “这匣子你需要？”裴玥说道。 “不是我要，是你需要。”凌熙轻笑。 “什么意思？”裴玥平日虽然聪明，但这时候却有些头脑无序。 “嗯，你真的需要，这匣子可作为你在裴家的功绩。” 裴玥顿时有些感动，他自然知道这些时日所有贵族相争的不过就是这种东西，凌氏阿熙居然说让给他便让给了自己，这才是同窗的情谊，让他觉着当年在清凉书院结识的众人都是功利心极淡的，都是没有任何利益关系的人，与此同时他心情颇受感触。 凌熙轻笑一声接着道：“而且裴玥，你与裴子楚相争其实没太大有意义，裴家如今真正做主的人物还是裴凌风，而且他的目光更长远一些，他做事都是为裴家的大局考虑，所以你只要顺势而为就会重新得到他的看重。” “你的意思是裴凌风他……与裴子楚并不是特别的关系？”裴玥眉头一挑。 “是，所以说你不需要在裴家争权夺利，这一次裴家大房与二房俨然已经出局，而你做好自己即可，站好队伍，你的队伍就是裴家，一门心思成为裴家的人。你只要立下功绩，一切以裴家的利益为重，不管裴家其余几房的人会如何，只要你做好自己的事情，你的前途都会发生很大的变化，我想以你的才智与本来，将来借力裴家，必然可以一飞冲天，这个我想并不难。”凌熙悠悠说道。 裴玥叹息一声，“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么做自然显得我大公无私 我大公无私，没有太多的功利心，家族对这样的人必然不会防备。” 白玉京这时候看向了裴玥道：“你这个人一向急功近利，若非凌氏阿熙劝你，只怕你会一辈子钻进这个牛角尖走不出来。” 凌熙又抿了一口美酒，心中很想告诉裴玥，他在历史上其实是个很悲哀的人物，虽然也非常风光，但是因为他野心很大，锋芒毕露，最终反误了卿卿性命，被姬钰给斩首，这一世既然他遇到了自己，那么凌熙不想看到他重蹈覆辙，朋友一场，更不希望他成为jian佞，一个人若能平平安安的活着，也是一种幸运。 譬如眼下有人问凌熙的目的是什么？ 她的目的就是活着，舒服自有的活着。 凌熙喃喃道：“活着不易，裴玥公子记得日后可以把眼光放在旁的上面。” 裴玥道：“你是指什么？” “其实眼光可以放长远一些，可以经商，内斗不是长久之计，财富才是最重要的，如今江东外面的大势力也是虎视眈眈，裴玥你只要稳住自己的身份与地位即可，同时拥有自己的财富，一个家族若有一个懂得挣钱的人那么也是家族非常看重的。” “可惜我没你那么好的头脑可以经商。”裴玥说道。 凌熙却淡淡说道：“这世道各处匪贼如麻，商人不易行走，你如何应对？” 裴玥挑眉，“我知道了，你是说只有龙家那样具有大势力的家族可以经商，所以……你会与我合作？” 凌熙抬手拿起那酒盅，举手轻饮道：“裴玥公子，我与你很熟，这件事情自然会选择与你合作，而不是裴子楚。” 裴玥笑吟吟地拿起凌熙送来的酒盅，也品了一口，却无视白玉京的目光。 喝了一口酒，凌熙就拿着树杈在地上画着，慢慢解说道：“只要是人就离不开商业，而我清凉书院以后会造出诸多的东西，洛阳与此地虽然很远，但是也可以交易。 裴玥叹息一声道：“譬如那龙骨水车？” 凌熙道：“不错。” 裴玥再次轻叹，“世人都觉着轻视商业，我以前也觉着不喜欢，但是我知道也只有经商才能够带来源源不断的利益，好了，凌氏阿熙，我裴玥这次听了你的劝告，你既然看得起我，我也会为你提供足够的便利，目前看来这个世道越来越奢华浮躁，到处都是急功近利的人，若我再这么执迷不悟下去，必然会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而你今日实在是令我茅塞顿开。” 凌熙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都是朋友，不用客气。” “对了，白玉京先前为我寻到一个匣子，而你这个也给我，是不是太多了？” “无妨的，匣子给你，但是我要竹简。”凌熙轻声说道。 “多谢。”裴玥的表情有些复杂。没想到这个女人会把两个匣子都让给自己，如今裴家的自己……算是有两个匣子了，他的功劳比起裴子楚并不逊色。 “好了，天色已经太晚，我们可以回去了”白玉京缓缓起身说道。 “不是太晚，而是天要亮了。”凌熙更正。 “对了，以后见面怎么办？”裴玥问道。 “这个简单，私下里可以，若在众人前就先当做互不认识好了。” 二人把竹简都给了凌熙，凌熙看了一眼白玉京，白玉京也看着她，那眼神里的情绪……写满了情意，他柔声道：“那我就不先送你回去了。” “嗯。”凌熙轻轻应了一声。 三个人分道扬镳，但是这一晚注定是一个好眠之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