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二一章 伙伴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朦雨亦奇。· 卢悦仰躺在一叶小舟上,对着湖光山色,虽然也觉喜欢,可每次眼睛瞟到舟头,都忍不住的嘴角抽抽。 那个非要把自己挂在木头杆子上,佯装成灯笼的泡泡,实在是让她牙疼。 “我说,你够了没有,换个地方行不行?” 这片山林,虽然只有四阶妖兽出没,可今天,她已经看到两队修士出没于此了,万一是哪个宗门在此试炼弟子,她会被驱离的。 到时,是打,还是不打? “没看够,我要看一辈子。” 泡泡童声软软,眼睛还在极目远眺,“卢悦,你们‘人’真快乐!” 可以到处跑,看尽世间美景! 卢悦被它羡慕不已的声调,给弄得怔了怔! 她坐起来,远处群山,因为刚下过雨,显得迷迷茫茫,若有若无,有如仙境一般,确实……挺美的。 曾几何时,她也这般只为美景而醉? 卢悦问她自己,好像只在祖爷爷的葫芦上,他带自己和娘,从洒水国,一路到西南。那时初踏仙路,上有祖爷爷为她挡风雨,中有娘为她安排好一切…… 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在小小舟上飘荡,那时,自己的目标也浅,只要一年赚上几百灵石,养好祖爷爷和娘就行了。 他们…… 多好养啊! 卢悦双目微湿。 时隔小两百年,祖爷爷和娘,也许都不知轮回在哪了。 师父能找到师娘,是因为他们彼此的牵扯,自己想要找到他们…… “聚散……是由天注定的吗?” “什么?”泡泡终于在时隔五天之后,把眼睛转到卢悦身上,刚刚舟上那股散不开的惆怅与悲凉,让它感觉好生凄惶! “我是你生命中的过客。”卢悦望向远山的目光飘飘忽忽,“泡泡,在你还没长大的时候,也许我的骨头,都化成泥了。” 就像祖爷爷和娘一样,至今为止,她还没能长到完完全全自保的时候,他们的骨头,却都半化了。 泡泡:“……” 怎么就能在它心情最好的时候,这样朝它捅刀呢? “你收那么多灵草,收得都是假的?” 卢悦看着扑到面前,圆睁着双目的泡泡,突然回过神来。 “你是凡人吗?你不是正在修炼吗?”泡泡咆哮,“我不就是几天没看你吗?至于吗?” 卢悦抿嘴,怎么这么不对味呢? 好像她在跟这山山水水吃醋似的。· “会不会说话呀你?” 卢悦咬牙,若不是顾忌着远处有人,她一定在这里砸个地洞,把它重新塞进溶浆里。 “还说我不会说话?”泡泡眼中的满满的痛心,“你在捅我的心窝子……呜呜!” 后面的话,被卢悦一把捂住,“我的祖宗,我错了好不好,你接着当你的灯笼行不行?” 她终于知道哪不对了。 泡泡在六祈火山进阶成功,可为了掩人耳目,她还是从凡人界打开一条小隙出来。 小家伙要体验人生,她带着它坐了一回凡人的牛车,结果车上就有一对小情侣在闹别扭,两个人的对话,在短短一刻钟内,让她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此时臭泡泡的表情还有语气,像极了那男人煽情的样子,早知道,她当时一定让那满车的人,全都整成哑巴。 “你本来就错了。” 泡泡挣脱出来,很是一本正经,“我又不是不喜欢你……” “停停停!”卢悦忙止住,“你是男的吗?” “是啊!” 卢悦:“……” 她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咳!你在学那天那个男人的话?” 卢悦觉得她现在的耐心,愣是被泡泡给训练出来了。如果被申生师伯他们知道,一定会非常欣慰的。 泡泡眨巴着眼,歪头看她。 那日,它明明看到,那个小男人几句话一说,就把那个女孩子时,哄得稀里哗啦,怎么……这们? 小家伙满是不解的样子,让卢悦抚额,她好无力啊。 “……那是情侣之间说的话,你懂不懂?你知道什么是情侣吗?” 不就是两个人彼此喜欢吗? “你不是很喜欢我吗?”泡泡的声音,还满是童音稚气,“我不傻,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而且,那天我听到那个老妇人,说他们就是因为相互喜欢,才那样的。” 卢悦再一次发现,她跟它真是说不明白。 说它懂,它不懂,说它不懂,它又懂一点点。 怎一个混乱噢! 可是不解释,好像更不行,再让它这么曲解下去,将来可怎么得了? “喜欢,在我们人族分为很多种。”卢悦发现自己要扳着手指头,跟它一条一条地说,“有长辈对晚辈的喜欢、有晚辈对长辈的喜欢、有同辈朋友之间的喜欢、有相互爱慕的喜欢、有青梅竹马的喜欢、有忘年交的喜欢、有同门之间的喜欢、有同道中人的喜欢……,等等,等等!” 泡泡晕了。· “我们之间,你说是什么?”卢悦看着它,“你记得,你更喜欢长寿的。” 泡泡:“……” 它没有手指,没办法把那一条条扳下来。 “我喜欢长寿,可是……卢悦,你不也喜欢长寿吗?那你为什么会喜欢长寿啊?” “因为它是我的灵兽,因为我们是伙伴。” 卢悦叹口气,“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它不会放弃我,我也不会放弃它,我们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那我们也是伙伴吧?”泡泡眨眼,“有危险的时候,你没放弃我,我……我以后,也不会放弃你,我们有难同当,有福也同享好不好?” 好不好? 卢悦感觉自己的牙有些疼。 不过,因为它这样一打岔,她倒是忘了刚刚的伤感。 “这是我的本命法宝,叫光之环。” 她干脆把光之环拿出来,“你知道,我到天子山,所为何事吗?” 泡泡眨眼,觉得她太严肃了,“你不是误入吗?” “不是!” 卢悦摩挲三个小祖宗,组强自己的措词。 泡泡学东西太快,举一反三的本事,很多时候,都在她意料之外。以后如果让它帮着在溶浆中收集光之灵气,它一定会猜到她当初的某些用心,与其到时,让它心生愤怒,不如现在痛痛快快。 “我现在把你当伙伴,可是当初,却不是要把你当伙伴。” 泡泡:“……” 当初也是想把它炼成器吗? 难过有那么一丝丝,它很快又把注意力,放到前面,她说,她现在把它当伙伴。 这一点,它绝对绝对地相信。 “追杀我的人,你也看到了。”卢悦叹口气,“怎么说呢,修仙界,分为道魔两方,我是道门修士。” “你杀了他们很多人。”泡泡眼中泄出一丝笑意。 “对,他们杀我,我杀他们。” 这样简单些,不用再跟着解释其他,卢悦马上点头,“道与魔,就像白与黑,阴与阳一样,一直在相斗,我的光之环,是本命法宝,又属光明法宝,能破一切阴邪,他们为了自我保护,当然也有相应的魔宝。” “可是,没有白,就没有黑。阴和阳为什么要相斗啊?世间万物,缺了它们谁都不行。” 卢悦被它的大实话滞住。 “……咳!这就不是我能考虑的了。我只知道,两边自上古就斗上了,你杀我,我杀你,一代一代,早就结下永远也解不开的血仇……” 泡泡的眼睛太清澈,都快让卢悦说不下去了。 “我们是伙伴,你说,如果有人杀了我,你会不会伤心?” 又来? 泡泡瞪目。 “你看,我只是打个比方,你都不开心,更何况我呢。” 卢悦声音低沉下来,“魔门中人,极度自私自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们为了能更进一层,不在乎杀妻卖子。世界所有生灵,在他们眼中,都比不过他们自己。” 泡泡再一次感觉到她的悲伤。 “我有亲人,陨在魔修手中,有师长伤在魔修手中,我有家归不得,被人这样到处追杀,你觉得,我能不反击吗?” 泡泡默默飘到她腿上。 “道魔一代又一代,应该就是这样对上的。”卢悦叹口气,“我们现在言归正传,我的光之环有个宿命之敌,叫幽泉。幽泉的主人,也是我的宿命之敌,他叫丁岐山,无论如何,上天入地,我也一定要杀了他。” 泡泡感觉到的一股让它不太舒服的戾气,记住了丁岐山。 “……别怕!”卢悦很快收敛了,“泡泡,明明白白地跟你说,我和丁岐山会有一战,不是他死,就是我死,我们两个,只能活一个。” 泡泡虽然没有眉头,可是眼睛却好像竖了起来。 “幽泉很厉害,很多年前,我跟他打了一架,差点死在他手。” 卢悦把光之环递到泡泡面前,让它看清楚,“那时,不是我的战力不行,最主要的是因为,他的幽泉比我的光之环厉害。” 泡泡感应到一丝光之环中透出来的火之热力,有些恍然。 “它需要光之灵气,虽然光是无处不在的,可真正能被它所用的,却少之又少。” “我在溶浆中吸取的火之源,也是它所需要的是吗?” 卢悦点头,泡泡就是聪明。 “光明最直白的表现,除了太阳,便是火。听说天子山在上古以前,是古修大能印证冰与火的道场所在,我就想着到那里寻机缘。” 泡泡微张了口。 “孤阳不生,独阴不长。”卢悦正色,“知道那里后,我怀疑会有天生地养的火之精灵,就想偷偷懒,干一票大的,不用一个又一个火山的跑。” 泡泡眨巴了两下眼,突然咧开了嘴。 她那么需要光之灵气,在知道自己后,还能不顾光之环,甚至在自己非要跟着她时,也没阴自己,真真好! “你都知道我了,为什么不用它吸了我?” “你以为我不想?”卢悦受不了它看她笑话的样,弹了它一脑门,“若不是在下面,看到那么多灵植空间,若不是你一直老老实实,没做下恶,你以为还有你呢?” 泡泡嘿嘿笑。 卢悦放过它,转向这次谈话的中心,“怎么样?你也进阶的差不多了,以后光之环进溶浆中收集火的灵气,你帮着。” “我帮着。” 泡泡大声同意,两眼狡黠,“不过,你现在不是说,不能再进火山了吗?” 卢悦白了它一眼,远方传来轰鸣之声,心念一动,把光之环收起来,“区区三年而已,我还是能等得起的。” “打架了。”泡泡两眼晶亮,对着卢悦,满是讨好,“我们也去瞅瞅好不好?” 以前她打架,它都只能呆在溶浆里面,现在难得碰到别人打架,非常想看个好。 可是卢悦不想动啊,凭那边树林的灵气波动,不过是五阶妖兽和筑基小修士弄出来的。 “好不好吗?我还没看过别人打架呢。” 泡泡跳到卢悦头上,正要来回晃的时候,被她一把拽了下来,“我的头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准趴我头。” “那你陪我去看热闹。” 卢悦:“……” 磨死人了。 若不是光之环,以后还要指着它,她真想把它揍一顿。 小舟缓缓升空,在泡泡急得要跳脚的时候,一闪就到了树林的上空。 正与八个修士对峙的两只疾风狼,其中一只若有所觉,抬头看了上空一眼,可是什么都没看到。 “……胡朝阳,你断后,我们……我们退。” 面对两只五阶巅峰,就要踏进六阶的疾风狼,青霞门的其他人,都心生了怯意,他们只是筑基初期,真要一起拼,就算胜,肯定也是死伤大半。 最好的方法,就是有一个人自我牺牲,给他们争取逃跑的时间。 所以,胡朝敏这样推出族弟胡朝阳的时候,都对她心生了感激。 胡朝阳握着剑的手,抖了两抖,到底因为疾风狼正盯着他,而不敢回头看族姐。 “十五婶,我会帮你照顾的。” 胡朝敏一步步退后,好像还要让他放心似的,“回去,我还会请爷爷,重开长老会,把青和爷爷的名字,重新请进祠堂,享家祭!” 胡朝阳握剑的手,青筋蹦起老高,眼睛也开始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