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一位表现者的宣告
不知不觉,时间就已经到了正午。 讲台上,吴老师整理了一会儿摆放在一旁的课本,把它们放到了公文包里,而后就安静地离开了教室。 中午,晴安要参加元旦文艺汇演的彩排,为了不干扰到她,所以我就没有去看。 只是坐着,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干。 这样的时光,是最为无趣的…… 早上和晴安谈过以后,我一直考虑了许久。 每到离别的时候,我总会感到非常不安,仿佛永远也不会再见了一样。 其实,事实也的确是这样的吧…… 分开得久了,再亲密的关系都会渐渐褪淡,因为已经失去了继续往来的理由。 也许一开始,彼此之间还会经常通一些信件,但是总有一天,你会发现对方已经很久都没有寄来一封回信了。 那时,你会迫切地想起要写一封信过去,问问对方近来的情况。 或许她回信了,信里她说她过得很好,已经有了自己的子女以及家庭,在事业上也很成功,生活充实、富足、圆满、幸福…… 这样,就已经足够了吧? 对啊,已经足够了…… 别人已经有了新的家庭、新的朋友,那么自己这个故人,就成为了回忆大海里一朵并不起眼的浪花,偶尔腾起,在日光下烨烨地闪耀,可之后就注定要归于寂寥…… 既然如此,那么这样的执着是否还有必要呢? 那是一个人的独角戏,是不存在对于多数的意义的…… 也正是因为心有不甘,所以才会对本应离去的东西深怀着几分不舍与眷恋。 可对我来说,比起自己所喜爱的事物突然就失去了,更多的还是一种放心不下的复杂感受。 快到了道别的时候…… 而此时,我听到门外的走廊上传来了一阵迟缓的脚步声。 那声音并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只是声音和声音之间所隔的时间几乎一样。 “季木同学,能否麻烦你一起和我去西侧教学楼的音乐教室一趟?我呢……有一些事情想要向你请教。”在我身后靠近后面黑板的地方,似乎正准备露出一脸爽朗笑容的男孩用十分轻柔的语气说道。 约翰…… 我转过头,看见他正温和地对着我笑。 那笑容里透出了莫名的安详,仿佛冬日里燃烧黑暗的第一缕微光,带有一种抚慰人心的宽容和期望。 和上一次截然相反的感觉…… 这是怎么回事? 我隐约感到……约翰的身上产生了一种未知的变化。 这种变化并不是故意显露出来的一种伪装,而是一开始就已经存在,并且深入内里的本质反转。 我盯着那张脸,不知为何心里就生起了一阵恐慌。 这变化绝对不同寻常…… “你认为,什么才是真正的慈悲呢?”他将双手轻轻地支撑在平滑的桌角上,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真正的慈悲? 又是这样的问题…… “给灾区捐款,或者领养孤儿这样的吗?” 出于一种本能的忌惮,这个问题我并不想过于正式地回答,所以就用了一个常规的解释,想要以此来糊弄过去了。 “是这样的吗?”约翰平静地注视着我的双眼,似笑非笑地询问了一下。 我装出一脸凝重的表情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才点点头道:“应该就是这样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 这时候,他就像是听见了什么非常好笑的事情一样,双手捧着肚子,脸上的平静一下子就被打破了,满是愉悦与疯狂的情状。 “完美!太精辟了!!!真是神乎其技的解答!!!” 他无比夸张地狂笑着,英俊的面庞在某一个瞬间扭曲得不成人样。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我冷冷地打断了他。 “抱歉……”他用充满歉意的眼神看着我,“刚才,我真是太激动了,因为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那么有意思的话了,真让人情难自己啊……” “你想要问的事情,就只是这样吗?”我有些不耐烦地问他。 约翰微笑着摇了摇头道:“当然不是了。等你和我一起去到西侧教学楼的时候,我会慢慢地和你说的。” “在这里问不行吗?”我又问他。 “不行。”他尤为坚持地回答。 说完,约翰便向着门外转身离开了。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我起身跟上了他的步伐。 “你喜欢雅尼·克里索马利斯吗?”在路上,约翰忽然回过头来,看着我问道。 “还好吧。” 看不出他的问题到底隐藏着什么深意,我只好随便地应答了一下。 “这位当代的世界著名作曲家,他有一个特别的爱好,就是喜欢把自己关在漆黑一片的地下室里寻找灵感,然后再凭借那一秒自己脑海中闪过的旋律来进行创作。” 说到这里,他的手指对着空气轻轻地抚动了一下,像是在假想钢琴演奏时的模样。 “情感的意义是什么……现在你能给出答案吗?”约翰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几个月前的某个晚上,我曾经听到音乐教室里传出了弹奏《耳边私语》的钢琴声响。约翰,那天晚上的那个人……其实就是你吧。”我用近乎肯定的语气指认道。 他摇着头淡淡地笑了笑,“你说是就是吧……” 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吗?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的确是使人疑惑最高明的方法。 人无法战胜自己怀疑的心理,因为那是决定存亡的本能。 谁会因由剑身反射出来的光芒刺眼,就渴望它变得满布锈迹呢? 我随着约翰一起走进了无人的音乐教室,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台钢琴在教室的中央摆放。 “雅尼的钢琴曲里,我最钟爱那首《Enchantment》。它的译名很多,但我唯独喜欢称其为《魔性》。就如它的名字所表述的那般,这首曲子,就仿佛是魔鬼在窃窃私语一样……” 说着,他并没有回避我的存在,而是径直走向了那台钢琴前坐下,准备开始弹奏那一首乐曲了。 “李斯特的《死之舞》……是你今晚将要表演的节目吧?”我突然开口打断了他。 “不,已经临时替换掉了。钢琴的演奏,就交给我引以为豪的meimei吧……”约翰轻轻地闭上了双眼,恍若呓语地说道。 “而我,则会立于黑白之间,裁断彼岸。” “届时……我愿向你呈现出世界终极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