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飘渺之红
天气渐寒,从遥不可及的彼方刮来的大风如同巨兽所发出的阵阵嘶吼,席卷全地,同时也威慑着世间万物。 图书馆的门口,季木将世界尽头的地图小心地收入自己上衣的口袋之中,任凭黑色斗篷被那愈发冷冽的阵风吹得疯狂地舞动。 “一个人去,真的没有问题吗?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女孩轻轻倚靠着图书馆的小木门,话语中透着些许担忧。 “嗯,不用,你在家里等我就好。”季木浅笑着摇摇头说。 他此次外出,是为了补全世界尽头的地图。 那张地图上仅剩下一个缺口,那就是世界尽头东面的森林。 虽然两人早就已经知晓森林的存在,但却迟迟没有去过。 因为那森林仿佛透着一股渗人的诡异,让季木感到极端的危险。 不自然…… 有什么和围墙一样不自然的东西存在于其中…… 但是在考核之中,越是危险的地方往往越是可能存在线索。 根据《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所言,书中的图书馆女孩的影子在死去之后被埋在了苹果林里。 影子一旦死去,心也就会消失。 也就是说,苹果林即葬心之所。 但是两人几乎走到过世界尽头的各处,都没有发现与苹果林相关的线索。 此外唯一没有探索过的地方,便是东面的森林。 尽管女孩曾多次要求和他一起前去,可季木始终没有同意。 森林临近围墙,不管是森林还是围墙都很危险。 处在这两者之间,一旦不能把握一个平衡……便很有可能招致毁灭。 临别的时候,季木有些留恋地回过头,看了女孩一眼。 “我走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但这段时间你要多保重,照顾好自己。”他说。 “等等,我回屋里一趟,拿点东西,一会儿就好。” 女孩小声甩出这一句,便转过身,小跑着推开门进入了图书馆里。 不久,女孩的手中捧着一条红色的围巾慢慢从门内走出。 她靠近季木,站在他的身前,有些笨拙地将围巾在他的脖子上绕了几圈,然后系了一个小小的结。 “对不起,我不是很擅长摆弄这些。” 女孩望着眼前那个被自己打得歪歪扭扭的结,神情在为难之间透着抱歉。 “说什么对不起。”季木轻敲了一下女孩的头,“什么时候织的这围脖?” “前段时间的夜晚趁你睡着的时候。如果时机合适的话,不惊动你,就悄悄爬起来。”女孩说,“看得出,最近的时日里,你变得一天比一天疲惫,夜间也睡得更加沉了,真怕哪一天醒不过来……” “你在担心我?”他问。 “嗯。” 女孩点点头。 闻言,季木不禁沉默。 “刚好之前独自外出的时候找到了材料,冬天也将要来临了,本想着给你一个惊喜……” 说着,她的脸上露出了满是歉意的笑容,“但好像搞砸了。不但织得很丑,凹凸不平,而且还有小洞……亲手帮你围上的时候,连结也打不好……没能惊到你,更别说有什么喜乐……” 女孩低下头凝视着自己的手指,不再言语。 那一瞬间,季木的心里甚至产生了就这样留下来的冲动…… 留在这里……留在世界的尽头。 他一把将女孩拥入怀中,感受着她的温度。 “为什么选择织红色的围巾?我以为你更喜欢青色……”他在女孩的耳边轻声说。 “三天后,如果你还没有回来,我就去森林里找你。”女孩紧紧盯住他的眼睛说,“围巾的红色……不是因为我喜欢,而是为了在下雪的时候,哪怕你被掩埋在了雪中……我也依然可以穿过风雪找到你。” 胸口隐隐作痛。 不过……这痛感恰是心之尚存的证明。 为了那个女孩可能早已忘记的理由…… 他必须前往森林,在那里找到方法,而后两个人一起离开世界的尽头。 道别以后,季木随即转过身,不愿意让女孩看到自己脸上的寂寞。 迎向严寒、凛冽的风潮,踩着脚下枯黄的落叶,抬手遮挡飞向双眼的风沙,他低头沉默且坚定地向着目光所及的尽头迈步。 颈项上的围巾随风而动,如同在向身后的女孩挥手告别。 远远地望去……是那飘渺之红。 …… “你还在绘地图?”老大校问。 “嗯,”我说,“还剩下几部分,可能的话,想把它最后绘完。好容易绘到这个地步。” “绘地图倒没什么要紧,那是你的自由,又不妨碍别人。不过,不是我说话不中听,冬天来到后不要出远门,不可离开房子附近。尤其像今年这么严寒的冬天,怎么小心都不为过分。这里虽说地方不大,但冬天里有许多你不知道的危险地带。绘地图要等明年春天再动手完成。” “明白了。”我说,“可冬天要什么时候开始呢?” “下雪。飘过一片雪花,冬天就算开始。而河中河洲的积雪化尽之时,便是冬天结束之日。” 我们一面望着北大山上的云层,一面啜着早间咖啡。 “另外还有一件要事。”老人说,“入冬后尽量别接近围墙,还有森林,冬天开始后它们的力量大得很。” “森林里到底有什么呢?” “什么也没有。”老人略一沉吟,“什么也没有的。至少那里没有任何你所需要的东西。对我们来说,森林是多余的场所。” “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老人打开炉盖,扒去灰,添了几根细柴棍和煤块。 “估计今晚就要生炉子了。”他说,“这柴棍和煤块取自森林,蘑菇和菜等吃的东西也来自森林。在这个意义上,森林于我们是必不可少的。但仅此而已,再无他用。” “既是这样,那么森林里该有人掘煤拾柴采蘑菇?” “不错,那里是有人居住,他们搞来煤块柴禾蘑菇供应镇子,我们给他们粮食服装之类。这种交换由特定的人在特定的场所每周进行一次。此外概无交往。他们不靠近镇子,我们不走近森林。我们与他们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什么地方不同?” “在所有意义上。”老人说,“大凡可以想到的方面他们全与我们不同。不过要注意:切不可对他们发生兴趣。他们危险,他们很可能给你某种不良影响。因为——怎么说呢——你这人还没有安稳下来。在适得其所地完全安稳下来之前,最好对无谓的危险避而远之。森林不外乎森林,你在地图上只消标明‘森林’即可。明白了?” “明白了。” “还有,冬天的围墙更是危险无比。一到冬天,围墙便愈发森严地围紧镇子,监视我们是否被万无一失地围在其中。大凡这里发生的事,没有一件能逃过围墙的眼睛。所以,无论你采取何种形式,都万万不可同围墙发生关系,切勿接近。我说过几次了,你这人还没有安稳下来。你迷惘你困惑你后悔你气馁,对你来说,冬天是最危险的季节。” ——《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