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南方的城市，到了秋冬，晚风刮得厉害，街道上的黄叶在风中飘落，还夹着细雨，汽车的雨刮器有规律的摆动，扫去了玻璃上的雨滴与落叶，但高逐东的心，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漂浮不定。

    在夜中乱逛了一阵，看了看表，也是凌晨四点多了，开个房间吧，不值得浪费，又有些困了，怎么办呢？高逐东在心内思索，见远处街边有一家夜食店还没有关门，驱车过去。

    店里也冷冷的，老板正要打样，高逐东把车停稳，忙下车喊道：“喂喂喂！有吃的没有？老板！”

    这店老板是个干瘦的老头，见来客了，懒洋洋的回道：“没有了！明晚再来吧！”说着又要把卷帘门往下拉，高逐东上前一步，问道：“吃的没有了，有酒吧？”

    那老头抬眼看他，哼了一声，道：“酒倒是有，不过你开着车呢，别祸害人了！不卖！”

    高逐东一听，心里倒是乐了，想不到这干巴老者还挺有觉悟的嘛，于是他又迈了一步，顶住那卷帘门，笑道：“不是买来现在喝的，拿回去喝总行吧！”

    那老者看了他一眼，不耐烦道：“拿回去喝也不卖！”

    高逐东这回真的急了，酒瘾裹着沉重的心情，反而是特想喝酒，忙求道：“大爷！我喊你大爷了行不行，好不容易看到你家亮着灯，还不卖，我是不是真倒了霉了，你看！”他说着从兜里摸出烟盒，捏了一下。“烟也快没了！”

    那老者停住关门的手，望着他。

    高逐东反而倒有些不自在，问道：“怕我不给钱啊？”他说着从兜里又摸出些钱来，递给老者，那老者还是看着他，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你就一副倒霉样，双眼无神，印堂发黑！”

    高逐东这下才认真的看了看自己，衣裳不整，一副落魄样，但那老者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不卖酒给他，是怕他祸害别人，这也是对的啊，高逐东一时也找不出一个反驳的理由。

    只得央求道：“真是买回家喝的，大爷你想多了！你看看我这年龄，是在街上喝酒的人吗？”

    那老者又仔仔细细的把他看了个遍，眯着眼睛问道：“真的是买回家喝的？”

    “真的！”

    “看你的样子，像是被老婆赶出来的没家回才对！”

    高逐东心里一惊，暗道：“高人啊！这都看得出来！”

    那老者又补了一句：“我说的对不对？”

    高逐东忙道：“我看大爷你说那里话了！不对不对！”

    那老者把手一扬，道：“那请回吧！没得！”

    “怎么没得呢！你刚刚明明说有的！”

    “没得就没得！”

    “哎哎哎！大爷！我可要告你的哦！”

    那老者一听，突然乐了，回过头来笑问道：“你告我什么？”

    “告你拒绝消费者的请求！”

    “哈哈哈！”那老者爽朗的大笑起来，虽然夜很冷，但他的笑声却显得温暖，高逐东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何这么高兴。

    那老者笑够了，走到他的面前，故意压低声音问道：“是不是被老婆骂了心情不好！”他那上翻的眼睛眨动了两下，高逐东点了点头，老者又说道：“这就对了！年轻人就应该实话实说才对嘛！”

    高逐东也笑道：“同意卖了？”

    那老者脸一沉，道：“不同意！”

    “你！哎！这不是逗着我玩了！”高逐东有些生气的说道。

    那老者说道：“我这里只有酒，而你要买的是消愁酒，当然没有了！”

    高逐东道：“酒到了我手里，不就成消愁酒了！”

    那老者也笑了起来，道：“因为我也愁，要不你陪我喝两杯？”

    高逐东道！：“现在？”

    “对！就现在！”

    高逐东道：“不不不不！太晚了！你老要休息！”

    “没事了！去把车找地方停好，我等你！”他说着把高逐东往外推，高逐东想道：“这老者还真聪明，使一招调虎离山之计，算了！人家不卖，何必强求！走了算了！”

    在他转身之际，那老者拉了一下他的衣服，道：“我等你呕！快点！”

    高逐东也不知道是一种怎样的心情，这么个干巴老者陪自己喝酒，有些不乐意，不过看他那样子挺有趣的，反正闲也是闲着，喝就喝呗！

    高逐东把车停好，走路回来，见那卷帘门半开着，弯腰伸头看了一下，见那老者在炉子上炒着什么，香味扑鼻而来，钻了进去，那老者一见他，笑呵呵问道：“怎么样，闻到香没有？”

    高逐东乐道：“闻到了闻到了！挺香的！”

    那老者道：“那边坐吧，一会儿就好，咱俩好好喝两杯！”

    高逐东寻了个顺眼的位置，坐下，从兜里掏出香烟，抽出一根，自己点上，想了一下，又站起身来，把点燃的香烟给那老者送了过去，抬手拿着香烟，抖了抖，意思是给你。

    那老者笑了笑，高逐东把香烟塞进他的嘴里，顺便看了下他抄的是什么，见锅里什么都有，乱七八糟的，便问道：“大爷，这这弄得是什么东东？”

    那老者道：“这你就不懂了，这个嘛！一般人我不告诉他！”老者的表情古怪，高逐东使劲回想，这一句是那一个什么广告的说词，一时想不起来，便抓了抓头。

    那老者对着他嘿嘿发笑。

    菜端了上来，开了火，就是一个小火锅。

    那老者钻进门脸后的一间小屋，拿了瓶酒出来，拍了怕，问道：“喝这个怎么样？”

    高逐东一看，天啊！喝这个还用说吗？茅台啊！看不出来，这干巴老者还有珍藏品！老者见他惊愕的样子，笑呵呵说道：“都是孩子们给的，我可喝不起这个！”

    高逐东心想：“这老者的儿女一定是有钱人！”但他还是谦虚的说道：“这么贵的酒，我可喝不起，拿瓶便宜的来，我怕喝了给不了你老的钱！”

    那老者倒是乐呵呵的，道：“没事没事！我请你不就得了！”

    高逐东的心内一激，道：“这怎么好意思呢！大爷！我看算了！我还是走吧！不喝了！无功不受禄嘛！”

    那老者笑道：“别一口一个大爷的，我姓尚官，你就叫我尚官爷好了！”

    高逐东道：“尚官大爷，你我素不相识，我就是来买瓶小酒买包烟，你不卖，偏要搭上好酒好菜，你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尚官爷笑道：“你还怕我害你？”

    “不是不是！”高逐东忙道，“我是说你不怕我？”

    尚官爷道：“我怕你搞那样！看你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跟我年轻时挺像，那时候我一被老婆骂，就经常深更半夜的到处买酒喝买烟抽，还不是你这个样子！”

    “哦！”高逐东哼了一声。

    哗哗哗，那老者已经倒了两杯酒，推了一杯在高逐东的面前。高逐东本性不坏，真性里是一个爽快人，只不过这么多年的官场折磨，把他变得口是心非，这个时候折下面具，倒觉得轻松起来，再说了，跟这么老者，也用不着那么虚伪。

    几杯酒下肚，人就兴奋起来，酒真是个好东西，一口解千愁嘛，再加上尚官爷的爽朗大方真诚活泼，高逐东的心情无比舒畅，喝着喝着就高了。

    尚官爷问道：“怎么让老婆给撵出来了？下次没地儿去，就来我这里！咱爷俩喝酒！和你喝酒开心，真开心！看得出来，你是个假小人，真君子！”

    说着尚官爷打了个酒隔，夹了口菜。见他无心无肺爽朗快意的样子，高逐东觉得，在他面前如再隐瞒就对不住人家，于是他愁眉一锁，哀伤道：“不满你老，我家那口子在外面有人了！一回到家，总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找我闹，烦都烦死了！”

    尚官爷立着眼，惊望着他，过了半响，才端起桌上的酒杯，沉声道：“来！兄弟！干一个！”

    高逐东默然的举起杯子，头一仰，喝了个底朝天。夹了口菜嚼下，才说道：“我叫高逐东，老爷子，你叫我小高好了，叫什么都行，就是别叫兄弟！”

    尚官爷道：“那不行！就叫兄弟！你我少年叔侄为朋友！就叫兄弟！”尚官爷满面通红，有了些醉意。高逐东看着他，劝道：“大爷！够了！不喝了！”

    尚官爷道：“不行不行！还不够，喝！”说着又倒满了两杯，一瓶酒见了底，他拿着抖了抖，把瓶子放在桌上，他举起杯子，对高逐东说道：“告诉你！兄弟！爷我不寂寞，我就是孤独！如今孩子大了，都出去了！我这小老头子，享不惯那清福，守着这小馆子过自己的日子，自在！”

    高逐东也醉眼道：“对！人生就图个自在！”

    尚官爷道：“来！痛快！再干一个！”说着一口把杯子里的酒干了，高逐东豪情顿涨，也一口干了。尚官爷起身，歪了一下，高逐东正要上前扶他，他却道：“没事！没事！你坐好！别动！”

    说完他歪斜着又走进那间小屋抱出一瓶茅台来。

    高逐东摆手道：“老爷子！别！不喝了！不喝了！”

    尚官爷道：“没过瘾！再来一杯！就一杯！”说着就要把酒打开，高逐接过来，放到一边道：“算了！算了！不喝了！”

    尚官爷指着他命令道：“打开！不打开我看不起你！”

    没办法，高逐东打开了酒，倒了两个半杯，尚官爷道：“倒满倒满！”

    加满了酒，两人又各抬了杯，一口干。

    真的醉了，尚官爷道：“逐东！别走了，就在我这里将就一下吧！”

    高逐东醉道：“不行不行！明天还要上班！”

    尚官爷道：“上个屁的班，不上了！我明天也不开门了！”说着拉起高逐东的手，往里屋走，这两个人都醉了，里屋有一张大床，显得有些乱，高逐东也顾不了那么多，和衣往上面一躺，感觉真的舒服。

    慢慢的睡着了。

    其实就在他睡去的时候，门外的天已经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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