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剥落的往事
来人立于场间,面朝魏第五与东施二人,一身粉衣在暗色之下显得朦胧幽然,陈寒青看着他,心中松了一口气。 "你是什么人?"魏第五拿黑绣刀指道,他嘴角渗出一丝血迹,面色阴沉无比。 高长离那双动人的丹凤眸子只是轻轻瞥了他一眼,然后看向了他身后的那座神鼎,以及匍匐在地的洛鲸。 本就恚怒异常的魏第五一下子暴跳如雷,不管三七二十一竟直接朝高长离杀去。 "你他妈找死!" 黑绣刀伴随着一声怒骂直接砍向了高长离的脖子,黑色的刀锋离那雪白的脖颈仅剩一寸距离时,忽然有一道若有若无看着极不真切的剑影直接从上而下划过了魏第五的胳膊。下一刻,他的整条手臂就像是被砍断的一截枯枝一般飞了出去,远处的东施发出一声凄惨的尖叫,连暗处的胡大都差点惊呼出声,唯独陈寒青显得很镇定。 被砍去一臂的魏第五瞪大了眼睛,嘴唇颤抖到挤不出一个字,他的目光由先前的暴戾变成了不解和恐惧,望着眼前这个胜过世间绝大多数女子的绝美男子,隐约觉察到了什么。 "高..." 后面两个字没来得及从魏第五的口里说出,他的那颗脑袋就被桃花剑切了去。 陈寒青望着滚在地上的头颅,终于露出了无比惊愕的表情,似乎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高长离杀人,竟是如此干脆不拖泥带水,干净利落到让人背后一凉。 自己的同伴在眼皮子底下尸首分离,东施像是被高长离这rou眼不可见的两剑刺破了命闸,全身的真元刹那间xiele空,整个人砰地一声跌坐在地,开始望着魏第五的尸体嚎啕大哭起来。 高长离走到她身旁,一言不发地又是飞快一剑,这一次陈寒青连剑的影子都没有瞧见,只听到沉闷的一声,一道血柱冲天,哭声便戛然而止。 失去脑袋的尸体缓缓倒地,陈寒青看着地上两颗尚且残留血温的头颅,惊愕无言。 "神兽洛鲸...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高长离很平静地问道,似乎并没有在意手中的桃花木剑正滴淌着鲜血。 陈寒青稍稍调整一下心绪,摇头道:"不清楚,大概是因为神鼎神力所化。" "那它现在又为何是这般模样?"高长离看着宛若一头乖顺小兽一般的洛鲸,皱了皱眉头。 陈寒青想了一想,想要解释却也无从开口,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沉默一阵,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高长离回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陈寒青问的这个问题很愚蠢。 "你这样的杀人方式..."陈寒青忍住没有继续往下说,倒是高长离接话道:"与流言里那个弑杀同门的恶徒狂魔挺符合的是不是?" 陈寒青尴尬一笑,说道:"我只是觉着这与你以前的行事风格不一样。" "他们知道了神鼎的位置,留着他们的命只会徒增麻烦,杀了他们等于清了后顾之忧,何乐不为"?"高长离看了陈寒青一眼,淡淡一笑:"这一向是我的行事风格。" 陈寒青无言以对,觉得自己越发看不透眼前这个男子。 "我要破了神鼎外的神力,你...要一起来吗?"陈寒青问道。 高长离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陈寒青回神朝一处黑暗喊了一声:"胡大。" 已经被一连串的事情震慑得失魂落魄的胡大踉踉跄跄走了出来,高长离在这位面色苍白的汉子脸上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似乎早就已经看穿此人躲在暗处窥探着一切。 "他...他是!"胡大惊恐地看着高长离,声音颤抖得厉害。方才这个粉衣男子所说的话已经道出了自己的身份,就算胡大再愚钝也知道了他究竟是谁。 陈寒青赶忙压住胡大即将抽出刀鞘的军刀,安抚道:"你别紧张,他是我朋友。" 胡大脸上惊色更重,竟是出现了一道怒意,恶狠狠地瞪了陈寒青一眼。 "我们寻到了神鼎啊胡大,这一次你的功劳可不小,待我回到夏阳之后定会上报皇上,重重赏赐你才行。"陈寒青笑着,又说道:"不过现在我要破去神鼎外的神力,需要一些时间,麻烦你先替我守在外头。" 胡大一听神鼎和赏赐,脸上的愠意立马烟消云散,眼中多了几分踌躇和喜色,然后冷冷瞥了一眼高长离和陈寒青,重哼一声便朝洞外走去。 待胡大走远之后,高长离似笑非笑说道:"这般世故的安抚方式,倒是让我有些刮目相看了。" 陈寒青知道他是在编排自己,也只能憨憨一笑。 将万军无法撼动的神鼎抗至宫殿角落,陈寒青一手轻轻拂过金光闪烁的神鼎表面,胸口气息波动不止。随后他轻喝一声,体内的真元爆炸一般震裂而出,饶是高长离再淡定,眼中也露出一丝诧异。 神鼎外的金光与从陈寒青体内爆发出来的青色气息相混,瞬间就将周围空气渲染出一片神圣而诡谲的颜色。 陈寒青周围的气息陡然一变,远处的神兽洛鲸张口吼了一声,巨大的身体却压得更加低了,像是弱者遇到了强大的对手害怕得不能自已,又或者更像是一个仆人,显得异常恭敬。 高长离袖中手指捏了捏桃花木剑的剑身,然后抬起左手,伸进了这片狂乱的气流之中。 ...... 那一年青玄山上,桃花满山衬青剑,一位少年挥剑如舞,青丝扎成辫。一位短发老人在旁静默观望,双手负后一袭青袍,捋雪须而颔首盈笑。 少年启剑,一树桃花洒向天际; 少年承剑,漫天桃花碎成粉雨; 少年收剑,雨落青山沾染春寒。 老人缓步走到少年身边,拍了拍他稚嫩的肩膀,看着他那张精致的小脸欣慰道:“离儿啊,这青玄山的未来都在你身上了。” 少年粲然一笑。 ...... 那一年青玄山上,少年因为犯错被师父责骂,偷偷躲进了祠堂的桌案底下掉眼泪。有一位妇人寻到了他,拨开那缀花的帘子将他护在了怀里。
少年记得那份温暖的体温,鼻尖萦绕着是妇人身上那如幽兰一般的胭脂香味,虽然清淡,却也盖过了祠堂扑烁的烛香。 少年看着她充满慈祥的微笑,感受着她用盛满溺爱的手掌轻轻安抚着自己的后背,听着她在自己的耳边轻声说着:“离儿乖,离儿不哭。” 很久很久,在经历过许多世事炎凉之后,他依然忘不了她望着自己时候的那双温柔眼眸,他依然不忘她最爱穿那件粉色的桃花长衫,他依然忘不了她在每晚哄自己睡觉时候轻哼的动听歌谣。 她是他唯一的师娘。 ...... 那一年青玄山上,玉笛木剑吹舞出一弄春潮般的天真烂漫。 他与她一见如故,他于她一见钟情。 和她并肩驻足过的风吟山崖,一同眺望过的东方月初,是他心里头一颗颗青涩微甜的青梅。 那些共谈经纬的欢愉默契,那些轻吟浅唱的腔调新词,是他梦里永远无法抹去的鲜活竹马。 他想护她一辈子,承接她的一切梦想现实与她白头偕老,他以为这是他剑道的真正所指,胜过了这世间千千万万的道理。 她是他的疏影,这是她红着脸点头承认过的诺言。 ...... 青光驱散也不过是一刹那,神兽洛鲸在神鼎失去光彩的同时幻化成为一抹秋沙,随着神力钻入了陈寒青的体内。 神鼎着地,露出了被岁月风沙剥蚀过的土黄色。陈寒青缓缓睁开眼,看到了一块黄色的玉石漂浮在自己的胸前,他明白这便是神力所凝成的零星,只是他还不知道该如何释放使用这东西,所以只能将其收了起来。 陈寒青看着原本洛鲸所在的地方空无一物,不禁露出一丝诧异,似乎并没有感觉到自己的体内多了一股蠢蠢欲动的强大气息。然后他看向了高长离,看到他缓缓睁开双眼,眸子里是深不见底的忧郁和思念。 “怎么样,有没有想起什么?”陈寒青问道。 高长离急促的呼吸渐渐缓了下来,脸色也恢复如常,点头道:“想起了一些,但...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陈寒青哦了一声,笑道:“别太忧虑了,现在至少证明了神鼎确实能够帮你回忆起以前的事情。总有一天,你会想起所有的事情,到那个时候,你也就能恢复清白了。” 高长离看着他,问道:“这么说,你是想帮我?” 陈寒青愣了一下,忽然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高长离破天荒地轻轻叹了一声气,说道:“也罢,不勉强你。” 陈寒青抬起头刚要说话,耳边忽然传来几声呼啸的风声,带着狂暴而凌厉的剑意,一道声音传了进来:“做什么不好,偏偏做一条看门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