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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四章 大将龙旗掣海云(下)

    “轰隆!”天雷炸响,海上的风越来越盛。

    “时间不多了啊。”站在船楼上,马塈喃喃感慨一声。他很清楚,只要后面的暴风雨赶上来,现在海面上这些威武雄壮的船阵很快就会变得七零八落,在只手间翻云覆雨的老天爷面前,在强大的战船都不过是个小玩具。

    马塈能够清楚的看到前锋船队和左右两翼船队同时发动了冲锋,他知道这是现在唯一的选择,孟不弃和娄平做的很对,但是就算是现在的马塈,也没有信心拍着胸脯说,成功近在咫尺。

    但是他相信,善于创造奇迹的明军,即使是在实力弱于敌人的时候,他们也会竭尽全力争取胜利,更何况现在明军占据了上风。

    张贵的旗舰上,一面镶嵌着金边的赤色龙旗缓缓升上桅杆,而周围海面上所有战船中,一双双眼睛都看到了这一面在狂风中舒展的旗帜,看到了那在风云中舞动的金龙,鲜血染红的旗帜在旗舰主桅杆上飘扬!

    站在马塈身边的舰长喃喃念出悬挂在这一面赤色龙旗周围彩旗的旗语:“全军奋战,成败在此······”

    旁边的另外一名海军将领紧跟着念出来:“大明万岁!”

    “大明万岁!”甲板上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紧接着整个海面上都被接连起伏、震天动地的呼喊声所笼罩,无数的明军将士赤红着眼睛、挽起袖子,一面面相同的金边赤色龙旗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升上一艘艘战船的主桅杆。这象征大明军队之荣耀、大明海军之荣耀的旗帜,就在一道道炽热目光的注视下、在呼啸的海风中,尽情的舒展。

    站在旗舰船楼上的张贵,霍然抽出自己的佩刀,直指向前方:“大明皇家南洋舰队,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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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晖镇以西百里,层林掩映,虽然没有太阳,但是天气一如既往的闷热,就算是站在原地不动,过不了一刻钟的人身上的衣服就恨不得能够拧出汗来,再过不了多久,人怕不得蒸熟了。

    “快,都给某跟上了!”骑在马背上的一名伊尔汗国千夫长一边用衣服袖子擦着额头上不断冒出来的汗水,一边勉强策动战马向前,他身后的士卒们都是一般无二的情形,整个人身上满是汗水,都像是水洗一般。

    所有士卒都耷拉着脑袋,更有甚者直接趴在了马背上,任由战马自己向前晃悠着走。这样的天气已经将这些威武雄壮的蒙古骑兵最后一丝力气都夺走了,甚至就连千夫长自己都觉得能够坚持走下来,就算是一个伟大的胜利了。

    至于他们的敌人——那些该死的南蛮子,但现在还没有见到过他们的踪影,哪怕是一名哨骑都没有,想必是早就已经吓怕了,更或者根本不知道他们即将大难临头。

    按照上面的将令,今天需要赶到距离西晖镇八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一来和更往前七十里处的前锋哨骑互为犄角,二来也是为了和明军保持一个合适的距离,同时方便侦查。

    包括千夫长在内,所有人都不敢想象,继续向前走二十里路,自己会不会被闷死在这茫茫雨林之中。作为伊尔汗国的将士,他们不是没有经历过炎热,毕竟伊尔汗国所在的地方就有很多炎热难耐的沙漠,但是相比于那些沙漠,这里的热却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热。

    在沙漠中,热风恨不得能够将人吹成rou干,汗水分泌出来基本上就消散的无影无踪。但是在这南洋的雨林中,基本感受不到一丝风,空气中一把抓过去仿佛都能抓到水,这种闷热让人有身在蒸笼的感觉,相比于沙漠中的炎热更难忍受。

    而且至少沙漠中的热和危险,都集中在沙子上,而这雨林中除了闷热的天气之外,蚊虫走兽毒蛇无处不在,随时都可能要了人的性命。尤其是伊尔汗国的军队是初来乍到,对于这雨林中的很多情况都不熟悉,所以刚刚进来没几天,病倒的就有几十个人,导致现在这蒙古千夫长手下实际上也就是还有七八百人,其余的都掉队了。

    至于这七八百人当中,现在还有多少人能够打起精神来应对敌人,恐怕就连千夫长自己都说不清楚。

    这折磨人的雨林,就像是一只巨兽,将冒冒失失闯进来的人类一口吞下,然后再慢慢消化。

    最让千夫长担心和无奈的是,到现在他们都没有遇到一个土著人的部落,甚至连一个正常人的影子都没有见到过,仿佛这周围的山林已经完全被人类所抛弃,不过脚下这一条甚至没有多少杂草的道路又在无形之中提醒着千夫长,这里经常有人涉足。

    但是这些人,上哪里去了?

    这里距离大明的西侧国界上重镇和枢纽西晖镇还有足足上百里的路程,但是千夫长已经感受到了些许的不安,还有那空气中伴随着沉闷和敌意。不过千夫长并不相信那些居住在这里的土著有胆量来对于蒙古人的队伍,蒙古人的威名他们就算是深居在这大山中,也不可能没有听到过。

    不过现在前面的斥候哨骑还没有传回来消息,既然如此这说明应该没有多少危险,说不定这些土著早就察觉到风声,不想被卷入伊尔汗国和大明这两个庞然大物的斗争中去,所以远远的躲开了。

    然而就在这时,千夫长的目光被在山林上空盘旋的几只鸟吸引过去。他可不会没有脑子的想着怎么把鸟射下来给自己加餐,而是在意这些鸟为什么不落入林子中去。

    越来越多的鸟从林子中飞起来,绕着这雨林盘旋。

    这只能说明······千夫长的瞳孔猛地一缩。

    可是为时晚矣!

    一支箭矢呼啸着刺入他左近一名百夫长的胸膛,那名百夫长不可置信的看着直没入胸口的箭羽,嘴唇剧烈颤抖了一下,甚至一句话都来不及说,直接栽倒马下。

    很显然,这箭矢上有毒,而且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敌袭!”千夫长瞬间清醒过来,声嘶力竭的大吼道。

    无数的箭矢似乎是为了响应他这一句呼喊,从周围的密林之中呼啸而出,将惊慌失措的蒙古人队伍彻底覆盖,蒙古人惊慌的催动战马,但是这狭窄的道路还有刁钻的箭矢根本不给他们机会。一支支涂抹了剧毒的箭矢只要擦到了皮肤,就能在转身之间夺人性命,而不幸的是大多数的蒙古士卒因为炎热早就赤着上身,这使得箭矢更有了用武之地。

    千夫长到底还是久经沙场的老卒,几乎是在箭矢扑面而来的一瞬间很狠狠一抽战马,同时自己也一翻身藏到马腹下,动作颇为娴熟。战马嘶鸣一声,沿着山路就向前奔驰,而不断有箭矢招呼在马身上,战马晃动了一下,还是缓缓倒地,只不过显然埋伏的弓弩手们并没有再多留意这一匹跑开的战马,所以躲在战马旁边的千夫长也没有人注意到。

    一声吼叫从山林中响起,一道道身影飞快的窜出树林,他们手中的兵刃闪动着寒光,让千夫长的心一下子凉下来。

    这些在山林中土生土长的土著人们,熟练的冲入慌乱的蒙古骑兵队伍中,手中的刀刃不断呼啸旋转,切割掉一个又一个的首级——他们的轻车熟路表明这也是一群久经战场的老卒,绝对不好对付。

    土著人们对于很多国家视若珍宝的战马没有太大的兴趣,或许是因为山林中也用不到战马,他们只是专心致志的收割首级,在这些人后面,还有很多年轻人手中拿着袋子或者藤蔓绳索,将这些首级搜集起来。

    千夫长隐隐感觉到了什么,这些土著人搜集首级肯定不是因为他们有珍藏敌人脑袋的爱好——这炎热的天气里,基本什么死亡的东西都放不太长时间——而是因为这是他们的功勋。

    至于他们向谁请功,已经不言而喻。

    身后马蹄声响起,千夫长艰难的回头,两名明军骑兵呼啸而来,手中的马槊转瞬之间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那骑兵狠狠一拽缰绳,手中马槊一扬,正指着千夫长的胸口,他方才回头对同伴笑着说道:“没想到这里还有一条漏网之鱼!”

    而千夫长脸色微变,看着眼前这两个明显是明军打扮的敌人,他已经明白过来为什么前方哨骑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十有八九是因为已经被南蛮子和这些土著干掉了。

    果然这些南蛮子和南蛮子就只能狼狈为jian。

    “来人,绑了这个家伙,好歹是个千夫长。”那明军都头似笑非笑的说道,而身后两名虽然身材不高、但是身手矫健的真腊士卒直接扑上去,将这个千夫长绑得结实。

    而那名明军都头迎上走过来的两名部落酋长,那两个人后面数百个首级,自然由几个明军士卒负责清点数目,那名明军都头和两个部落酋长拱手示意,显然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如此“合作”了。

    被抓住的蒙古千夫长奋力挣扎了两下,不过旁边的真腊士卒毫不犹豫的上前踹了两脚——对明人,他们是卑躬屈膝,甚至对于曾经是敌人的三佛齐人以及眼前的这些土著人,他们也都是客客气气,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了,现在正好发泄在这俘虏身上。

    “这是我们的客人,”明军都头笑着摆了摆手,将这俘虏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某可希望他能给我们带来一些想要的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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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柱不断的在战船两侧升起,天空中除了炮弹的弧线之外还有投石机抛出石弹的弧线,一发发炮弹打中伊尔汗国战船的同时,他们也在用投石机抛射石弹来还击。双方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以至于不少石弹和炮弹已经开始陆续落到战船后面。

    手按着佩剑,娄平站在船楼上岿然不动,海浪不断拍打着战船,而一艘艘飞剪快船有如离弦之箭,刺入伊尔汗国水师战船摆成的阵列之中。双方战船交错旋即交织,不断的靠近,战船船艏和两侧的火炮和投石机都在拼了命的怒吼,竭尽全力想要将敌人送入海底。

    不断有伊尔汗国的战船中弹起火,也不断有明军的飞剪快船被石弹砸中,直接砸开一个大窟窿,但是双方都毫无退缩之意,甚至可以说到了这个地步,向前进或许还有一线生机,退缩就只有死路一条。

    娄平只是眯着眼睛看着眼前复杂错乱的战局,毫无疑问现在的明军战船已经越来越深入敌阵,但是娄平也知道,这只是伊尔汗国船队为了能够集中力量将他们包围进而消灭。伊尔汗国船队在战船体型和数量上占据了绝对优势,但是相应的,明军这边也有器械上的优势以及更重要的风向优势。只要飞剪快船的速度够快,完全可以凿穿敌阵。

    两艘伊尔汗国的战船已经越来越近,分别从娄平座舰的左右两侧包抄上来,显然他们也意识到这一艘飞剪快船是明军的旗舰,所以铁了心要先将旗舰打掉。一艘明军飞剪快船从斜地里冲过来,船身上的几尊火炮同时怒吼,炮弹有如雨点重重的砸在甲板上,铁弹将甲板上的人直接扫倒,而开花弹更是在桅杆左近猛地炸开,不但单片横飞,而且就连那桅杆也在晃动着断裂。

    蒙古战船上顿时爆发出惊呼,而战船也不受控制的直接撞在那飞剪快船的船尾,飞剪快船剧烈颤抖了一下,船身猛地打横,贴上了伊尔汗国战船比较低矮的侧舷,而等候多时的明军将士在呐喊声中放下跳板或者直接拽着绳索扑向敌船,火铳的闷响声和神臂弩的呼啸声此起彼伏——在近距离的搏斗上,明军可以用先进的弓弩和火器逞威风。

    “不要纠缠,冲过去!”娄平站在船楼上大声吼道。

    作为旗舰,娄平座舰的任务不是和敌人缠斗,而是尽最大可能率领队伍突出这个阵列。随着桅杆上的旗帜变动,两艘在后面紧紧跟着旗舰的飞剪快船同时从右侧冲出,一艘以和刚才那艘飞剪快船同样的方法拦下冲过来的伊尔汗国战船,另外一艘则加快速度越过旗舰,两侧的火炮不断地喷吐怒火,将炮弹向敌人倾泻,而娄平的旗舰紧跟在这一艘开路的战船后面向前冲。

    “轰!”一声整齐而沉闷的巨响从后方传来,打着马塈旗号的一艘宝船在一艘飞剪快船的护卫下直接撞入船阵之中,宝船的威力在这混乱而近距离的短兵相接上展现得淋漓尽致,每一次火炮齐射都会毫不留情的将一艘伊尔汗国战船直接撕为碎片,而甲板上的三弓床弩同样也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这种在大明除了城池和宝船上已经很少装备的巨型弓弩,依旧在向世人展现着自己的威风凛凛。

    悬挂了火油罐的床子弩每一次发射,都意味着将会有一艘战船的帆桅会被点燃,宝船所到之处,两侧的敌船不是燃烧起熊熊大火,就是被炮弹干脆利落的送入海底。

    经过了刚才消灭那一支伊尔汗国船队的锻炼,现在宝船上的将士们已经能够更好地相互配合,毕竟他们并不是缺少训练,而只是缺少血火的磨合,现在这些颇为强大的蒙古人,给了南洋舰队这个机会。

    伊儿汗国再强悍,终究只是大明南洋舰队的一个垫脚石。

    “全军突击!”站在旗舰上的张贵猛地一挥手,一面新的旗帜随着他的命令下达而升上桅杆。

    片刻之后原本排成三角锥突击阵型的宝船,同时向两侧散开,一艘艘宝船有如嘶吼的巨兽,撕开敌人脆弱的防线,一切敢来挑战的敌人都在宝船的火炮下瑟瑟发抖。

    而在舰队的两翼,另外两支飞剪快船船队也同时迎上了伊尔汗国的舰队,双方上百艘大小战船在这并不辽阔的海湾入口处拼命地搏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