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梧桐宫
刘小猪思念阿娇，便即刻行动，命小黄门带上太医去甘泉行宫，要接回阿娇。 阿娇病愈，让人带话问道：“陛下可许妾认养卫氏的孩儿？” 刘小猪大怒，认为阿娇露出恃宠而骄的本性，不再提接她回宫的事。 杨桃来探望，认真问道：“阿娇，你是不是真的放下陛下了？” “娘，我没有子嗣，陛下却不松口让我抱养个孩子。娘说得对，陛下深受外戚之苦，一直忌惮陈家，怕我陈家是另外一个吕氏、窦氏、王氏。今日陛下潜龙在渊，以我为后，他日陛下飞龙在天，未央宫再无我陈阿娇立足之地。不说这些，单是陛下爱宠美人，我早已过了芳华之龄，色未衰，爱已驰，何况色衰乎？” 何止是忌惮外戚，开国封的诸侯王都在刘小猪的忌惮名单上，否则刘小猪不会荣养捧杀诸侯，提拔军官也是从寒门中提拔。 寒门中人多为不识字的，遑论行军布阵，卫青起初也是凭着不要命的蛮力和狠劲获得军功的。那些贵族子弟大多是将门之后，如何会半点兵法不懂呢？只不过刘小猪故意埋没他们而已。 不是没有将，而是没有令他放心用的将。 杨桃叹息道：“若是陛下心中有你呢？” 阿娇眼眶一热，任由泪水滑过脸颊，怔怔道：“若他心中有我，还要去找旁的人，甚至是男子，那置我于何地呢？” 杨桃抱住阿娇安抚，阿娇终究是看明白了刘小猪的本性，但是成长的代价太痛苦。 次年，卫子夫在万千人的期盼下诞下一女。 刘小猪失望至极，同时松口气，再命人接阿娇回宫。 阿娇问了同样的话，刘小猪亲自来甘泉宫哄劝道：“阿娇，卫氏只是生了个女儿罢了。将来你为朕生下儿子，朕封他为太子好不好？阿娇，随朕回宫吧。” 阿娇静静抬眸问：“陛下，妾真的可以生太子么？” “当然。” “那每天早上的金丝燕窝羹妾可以不吃么？” “你……”你怎么知道的？刘小猪震惊。 阿娇摇摇头，平静地看着刘小猪：“陛下送妾的东西很少，妾爱惜如命，可是那白瓷花瓶和紫玉酒盅都碎了，这是上天暗示我们的缘分就此尽了。” “阿娇，你是皇后，怎么可以嫉妒一个小小的卫氏。”刘小猪哭笑不得，认为阿娇在使小性子。 阿娇再次摇头：“不，妾没有嫉妒她。”从卫子夫来椒房殿的那一日起，她再也不会嫉妒任何人了。 “阿娇，我们是青梅竹马，卫氏如何与你相比？快别使小性子了，叫别人看笑话。阿娇，以后还是叫朕彻儿吧，这世上只有你可以叫。那些东西以后朕再送你就是。” 阿娇不满刘小猪哄小孩的语气，语重心长道：“陛下，妾爱惜如命的东西被卫氏打碎了，你依旧可以宠她如珠如宝，可见，在你眼里，妾的性命不敌卫氏之美。” 刘小猪何曾如此哄过人，有些不耐烦道：“那阿娇欲要如何？” “恕妾不能遵命，不愿回未央宫，永不回椒房殿。” 刘小猪气闷，抱起陈阿娇朝内室走去：“朕不与你斗气……” 他俯身吻她，阿娇一把推开他，浑身发抖，掐着喉咙想吐。 刘小猪紧张道：“阿娇，你怎么了？太医，快传太医！” “不用，”阿娇挥手制止，哆嗦着说道，“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阿娇别说话，回头我们再说。” “我看见你和卫子夫在净房……我床榻上的床单被单都换了……我看见那晚你和李延年，你们……呕——”阿娇俯身呕吐。 刘小猪脸色渐渐苍白，拍抚阿娇背部的手慢慢滑落，宫人来来往往伺候，都不在他眼里，他只看见阿娇厌恶的眼神、呕吐的痛苦。 他转身离开，袖中的手一直颤抖，一直颤抖。 此后，刘小猪不再提接阿娇回宫，查李延年底细时发现他进言陷害卫子夫，就此处死李延年。殷容爱慕宫妃的事也大白于天下，卫子夫虽然沉冤得雪，但就此背上丑闻，甘露宫犹如冷宫。 美人日日倚门而望，独不见帝王的马车停留。 平阳公主恨死李延年，但也无颜再去拉拢卫子夫，平阳侯咽气，她就在家带着儿子守寡。 刘小猪开始扩建上林苑，把心思放在练兵上，于女色上倒是少了很多，宠幸最多的是一位姓尹的婕妤。 这日，刘小猪回宫时，让马车停在宫门外，竟有些不愿进未央宫，眸光触及附近的长门园，心思微动，数日后与杨桃提起想去游玩长门园。 杨桃眉心一蹙，只能答应。 长门园其实就是长门宫的前身，也就是“金屋藏娇”的“金屋”，历史上的陈阿娇在此度过二十余年，孤寂而死。所以，她知道产业里有这片长门园后，一直未曾踏入，至于历史上长门园怎么成了长门宫，系统给杨桃看的那本野史小言里并没有提及。 当晚，杨桃连夜把“长门园”改名为“梧桐园”。她希望改变历史。 几日后，杨桃陪刘小猪游园。 “姑母怎么把园子的名字改了？”刘小猪问。 “这园子许久没来了，没有人气，改个名字兴许好些，免得冲撞了陛下。” “姑母思虑过多了。这园子当真是漂亮，朕很喜欢。对了，姑母身边那位清秀的少年呢？” 杨桃挑眉：“陛下说董偃？” “原来是叫董偃，好名字。董偃很会讨姑母欢心，想必是个人才，朕想把他要来身边做事，不知姑母舍得否？”刘小猪用聊天的口气道。 杨桃愣了，见刘小猪笑得别有深意，她浑身打个寒颤，刘小猪不会是看中董偃美貌，想要董偃做男宠吧？ “呵呵，陛……陛下，董偃不懂事。” “不懂事可以调-教，朕明日派人来接他。”刘小猪斩钉截铁道，出了梧桐园，径直上马车回宫去了。 小黄门提醒道：“若窦太主舍不得董相公，何不拿梧桐园交换呢？陛下心悦，必会忘了董相公。” 这是红果果的变相威胁啊！ 杨桃惨兮兮地问系统：“系统大神，我可以不交换么？” “任务伙伴受到玩家抛弃，下一任务会黑化。”系统冷冰冰道。 杨桃脸黑了，她本来就不擅长玩心计，若是战斗宠物黑化，多个拖后腿儿的，杨桃不敢想象会怎么样。 杨桃咬牙：“我交！哼，刘小猪最好别后悔！” 杨桃第二日就把梧桐园献给刘小猪。 梧桐园和上林苑同时动工，这一建就建了两年。 刘小猪正要去甘泉行宫邀功，窦太后甍逝，举国痛哀，阿娇没有理由不回未央宫，哭了一天灵，要安歇在长信宫。 刘小猪看了下椒房殿的方向，眸色微黯，拉起阿娇的手乘坐御辇到梧桐宫，声音里隐忍着一丝兴奋道：“阿娇姐，幼时朕许诺建一座金屋给你，你看，朕兑现诺言了。这里只给阿娇姐居住。阿娇姐，你喜欢么？” 他带陈阿娇走遍梧桐宫，絮絮叨叨地说着幼时的两小无猜。 阿娇泪流满面，泪水洗过的澄澈眸子望向未央宫，那里才是她与刘小猪充满回忆的地方，可是，刘小猪把那里弄脏了。 他给她一片净土，殊不知时过境迁，人心易变，看见这座梧桐宫，她再也没有幼时听见刘小猪说“若得阿娇为妇，必筑金屋贮之”时的羞涩甜蜜。 刘小猪擦去阿娇面上泪痕，心想，阿娇姐在梧桐宫，看不见那些肮脏，她永远不会再恶心他：“阿娇姐，我和你一起住在梧桐宫，这是我们两人的宫殿，没有别人。” 他能说“我”，已是放下身段了，何况，那双期盼的眸子里还藏着一丝哀求。 他还想说，他已经把卫子夫幽禁在甘露宫了，也把李延年处死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敢说出口，是“没敢”。 阿娇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还未答话，刘小猪已转身，忙忙地走向宫殿里，嘴里开心地笑道：“阿娇姐，老规矩，要先沐浴是不是？我让人准备了热汤，我先去了。” 阿娇目送他走进大殿，深深吸口气，闭上双眼，夜风拂过，她回忆刘小猪的脸，却猛然睁开眼睛，为什么她记忆里刘小猪的脸总是与卫子夫、王夫人、李延年、宫女的脸交错闪现呢？曾经那张明媚的脸甜甜喊她“阿娇姐”的情景，总是再记不起是什么模样啊！ 阿娇呼口气，转身朝宫门口走去，背影坚定。 刘小猪站在门口，他一直等阿娇喊他，可是阿娇没有，于是他只好站住。 他迟疑转身，看见阿娇朝宫外去，着急地大喊：“阿娇姐，你去哪儿？” 阿娇回身，平静说道：“陛下，娘亲最是爱重皇祖母，她今日必定伤心欲绝，我想去陪她。” 她说完这两句话，刘小猪已下了台阶，紧张地拉住她的手，眼中闪过晶莹：“阿娇姐，我也很难过，你陪我好不好？皇祖母去世，我以为我很开心，可是我很难过，心里空空的。你陪我好不好？” 窦太后去世，大汉朝是他一个人的天下，没有人再监督他，没有人再扶持他，他想把天下变成什么样子，天下就是什么样子。他站在高处，俯视众生，可是，他也会害怕，他怕他有一天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姑母向他俯首称臣，皇祖母去世，阿娇也不理他了，他怎么办？这世上再没有人记得他叫刘彻，他们只知道他叫“陛下”。 “陛下，娘亲很需要我，她从不与父亲说心里话，与哥哥们也不是很亲，她只有我，我想陪娘亲走过这道难关。陛下，你是大汉的帝王。”阿娇慢慢推开刘小猪的手，转身离开。 刘小猪感觉手上的温暖一寸寸流失，阿娇的背影那么坚定，仿佛再也不会回头。 阿娇，我也只有你，我也很需要你，你陪我好不好？姑母有董偃啊！ 如果——如果梧桐宫也不能留住阿娇…… “阿娇姐，朕叫姑母来梧桐宫陪你，朕想起来，今晚要回未央宫守灵。”刘小猪追上陈阿娇，神色如常地笑着说道，不等阿娇说完，就把阿娇推进宫中，他自己则脚步匆忙地离开。 阿娇有些不忍心：“彻儿！” 刘小猪停住脚步，没有回头。 “彻儿，要注意身体，夜风凉。”阿娇站在原地说道。 刘小猪胡乱点点头，脸颊上热热的，不过瞬间又变得凉凉的，他没敢摸脸，怕摸到一片本不该存在的液体。 梧桐宫跟未央宫多近啊！他拐个弯就能走过两座宫门，可是，他身后的那座宫殿，他再也走不进去，就像时光，他永远无法让时光回到他只需朝阿娇看一眼，阿娇就会露出很满足的笑容的日子。 如今，他期望阿娇能朝他看来，但是他看到的最多的却变成了阿娇转身离去的背影：她是一刻都不能忍受跟他待在一起的。 是不是，曾经他不耐烦的时候，阿娇也只能这样无措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这样也好，梧桐宫总比甘泉行宫离他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