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逃婚
漫天喜色,院墙、走廊、房间,甚至一株枯草、一粒尘埃都被暮色染得一片金红,丝竹鼓乐和鼎沸人声一起,打破了黄昏的宁静,整座城市都变得喧嚣而嘈杂。 空荡荡的房间里也被喜色充盈,挂满了猩红的喜帐,红色的流苏打着同心结,从房顶一直垂到地面,每隔五步就立着一支檀香木制成的烛台,插着龙凤红烛,火光摇曳,彷如白昼。 猩红的地毯绽开精美的图案,从床脚一直铺到房间外,每一步都撒着鲜花与香草,即便已经到了傍晚,却没有枯萎的痕迹,尽情散发着方向,仿佛积蓄了一生的美丽,只为这一刻能侍奉新娘的裙角。 许欢颜呆坐在床上,正如绿衣所猜测,重重叠叠的喜色中,她的心却如在火上灼烧,没有丝毫喜悦,只觉得悲伤和恐慌。 脑子里,琉璃的话一遍一遍回荡。 “许欢颜,你知不知道为了把你从桃花岛上崩塌的结界中救出来,林墨宸强行使用暴血符,血脉逆行,差点走火入魔,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恢复。” “许欢颜,你知不知道在你失踪的那几年里,为了打探你的下落林墨宸走遍几乎每一处山川峡谷,多危险的地方也敢去闯,好几次都差点把命都给丢了。” “许欢颜,你知不知道你神志不清大开杀戒时,他为了不让云雾海的人对你出手又受了多少痛苦?” “许欢颜,为了把你从风口浪尖上救下来他花了多大的力气才下定决心把你关入噬牙狱,独自一人面对各门各派的指责?” “你又知不知道就是为了救你,他才错失救历雪妍的最佳机会,导致他娘死了。” .. 琉璃说起这些的时候,语调轻柔,嘴角还噙着浅浅的笑,可每一句都像一把刀刻在心上,让她意识到,对林墨宸,她究竟亏欠了多少,可越是亏欠得多,才越做不到心安理得地接受,越是靠近,就越歉疚。 怀揣着无处言说的歉疚,又如何好好去爱他? 他和她,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绿衣再度关上了门,心情颇好地守在房间外,她也想在里面候着,可许欢颜一句想静静就将她赶了出去,幸好,没有出问题。 角落的柜子被挪开了,琉璃轻巧地走来,地道阴暗潮湿,将她的衣服也蹭脏了。 这条地道一直都存在,在林墨宸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挖出来,没想到如今却派上了用场。 琉璃画着和许欢颜一模一样的妆容,穿着简单的白衫,清冷如谪仙,见她失魂落魄地坐在床榻上怔怔出神,眉间掠过潮湿散漫的笑意。 “你舍不得了?” “没有。”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许欢颜迅速脱下了身上的嫁衣,听说每一笔都是林墨宸亲手所绘,每一卷丝线都是由他亲自挑选,指尖划过半开半闭的莲花,轻软如烟,却又在心上刻下一道伤,怕是再也好不了了。 琉璃见她神伤,也不急着逼她离开,看着精心制作的嫁衣,眸间浮起悲戚和艳羡,曾几何时,林墨宸能如此为她,此生怕是不可能。 修长白皙的指尖覆上许欢颜的手背,甲片圆润光洁,没有涂蔻丹,是淡淡的粉色,两只手交叠在一起,同样白皙清瘦,不仔细看也看不出差别。 许欢颜蓦地收回手,将琉璃的衣服穿上,再无任何留恋。 她钻入地道时,忽听到琉璃淡淡的语声,她微怔,如狂风掠过,心口剧痛袭来,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立即冲进了地道,脑子里回荡着琉璃说的那句话,“半夏可能命不久矣。” 她不相信,可琉璃并没有理由骗她,却无法说服自己接受这一事实。 一定是不想让我后悔才编的谎言! 许欢颜心乱如麻,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迅速冲出了暗道,冲进了渐渐厚重的夜幕里。 记忆中倔强又清瘦的身影果真站在宅子不远处的密林里,哀伤清透的眸光落在灯火通明的宅子里,那个方向,正是她住的房间。 许欢颜手扶着乱石,心跳乱了节奏,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因为急速奔跑,肺像是被扔进了油锅,疼得厉害。 她手脚并用地爬出来,跌跌撞撞地冲向了令她魂牵梦萦多日的身影。 不远处传来觥筹交错的声音,隐约的欢声笑语更衬得她心境凄然。 吉时已到,丝竹之声更响了,喧嚣震天。 绿衣见‘许欢颜’仍坐在床榻上,端坐如植,而且很自觉地披上了盖头,心又是一松,拉过她的手腕往门外走,走廊上铺着红毯,又轻又软,入目都是喜气洋洋的红色,每一个窗户和门上都贴着双喜,灯笼一排排地放过去,全点亮了烛火,映亮了厚重的夜幕,笙歌中,走向了堂中,林墨宸一身红黑吉服重重叠叠,极尽奢华,却衬得他眉目如画,如朝阳般光彩夺目,眸间喜不自胜,甚是俊朗。 他定定地看着一步步走来的人,脑中不自觉地描绘着盖头下,许欢颜的脸该是何等惊为天人。 水红色的嫁衣在地上迤逦三尺,虽不是端庄雍容的正红色,可那九十九朵栩栩如生的莲花摇曳生姿,一路走来,繁花盛开,仿佛置身于骄阳艳艳的夏日,水光潋滟晴方好,映日荷花别样红。 四周是铺天盖地的红色,她却是红色海洋中一朵温婉的莲花,从漫天喜障中走来,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林墨宸在她面前止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仿佛在欣赏着她今日的美丽,又仿佛要看穿遮面的盖头,看透一切。 琉璃深深吸了一口气,能感觉到他目光中的炙热,按捺住躁动不安的心,勇敢地向他伸出手,袖口处的莲花微微颤抖。 她等待着他牵起她的手,向所有人宣告,今日她将是他的妻,一生珍惜爱护,天荒地老,永不分离。 林墨宸静静地看着肤如凝脂的皓腕,眼里的笑意一点点冷下去,变得嘲讽。 许是等得太久,她伸出的手感到一丝丝寒意,凝在空中,四周空空荡荡,却不知道要抓住什么,良久,她听见林墨宸发干的声音。 “她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