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决战玄武门
落座之后,陈千里有些拘谨,一双手时而放在身前,又时而放在两侧。一种背叛于人的歉疚感就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心头爬过,令他在陈玄礼面前抬不起头来。但是,陈千里对于秦晋又有着特殊的情谊,当初在新安时,如果不是秦晋处处护着,也许他早就被县令扫地出门了,因此在千钧一发的关头,他才会毫不犹豫的站到了秦晋的一边。 “陈长史可是觉得热?” 陈玄礼好似不记得陈千里刚刚背叛了自己一般,反而询问他是否身体不适。 擦掉了额头上渗出的汗珠,陈千里这才尴尬的拱手答道:“下走不热,敢问大将军可有要事?” “就在子夜之前,高力士曾亲来龙武军相见,请我出兵定难……” 听到陈玄礼如此说,陈千里的心脏顿时一阵突突猛跳,高力士是忠于天子的,他既然不在兴庆宫中,那么便很有可能在外面搞风搞雨,也许会对秦晋有所危及,于是便想立即告知秦晋。 陈玄礼仿佛看穿了陈千里的心思一般,又叹了口气。 “陈长史也不必着急,秦将军早就得知了此事,想来正费心应对,只不过,他面对的问题有些棘手而已。听说高力士纠集了本该裁汰的新军,已经占据了太极宫……” 陈千里心头更是剧烈的震颤,想不到高力士居然能在绝地中又拉出了一支人马,甚至占据了太极宫,难不成今夜秦晋与太子要有危险? “大将军是如何回答高力士的?” 在经过初时的震惊后,陈千里忽然意识到了现在的重中之重,那就是陈玄礼的态度,他倒向谁,谁就有可能占据上风。但是,陈千里在问出这句话的同时,心中也在狐疑,以陈玄礼的脾气秉性,虽然谨慎保守,但却绝不是个做事拖拖拉拉的人,可他现在仍旧好整以暇的与自己交谈,则很可能是还未下决断,这可真是奇怪。 果不出陈千里所料,陈玄礼并没有隐瞒自己的态度,而是如实相告:“父子夺鼎,陈某实在难下决断啊!” 说话间,他的嘴角流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这当然是陈玄礼发自肺腑之言,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发布文告之前,他会毫不犹豫的支持天子。可昨日刚刚发出了敦请天子禅位的文告,今日又出尔反尔,他不但要落下个反复无常的名声,甚至很可能两面不讨好。 况且,身为长史的陈千里在龙武军新军中的影响力不俗,新军们究竟会听谁的,他心里也是没有十足的把握。 此时此刻,陈玄礼内心的纠结一点都不必陈千里要少,对于秦晋这个人他自问有些看不透,不知道这个人还有什么杀手锏攥在手中,万一选择错了,名声问题反在其次,自己与家族的安危都将难以预料了。 这也正是所谓的当局者迷,在陈千里看来,眼下局势的主动权已然转换到了陈玄礼的手中,只要他振臂一呼,不论支持谁,那个人必然将坚持到最后胜利。 然而陈千里也有他的疑惑之处,那就是自从与秦晋合谋劫持了陈玄礼以后,他自觉愧对陈玄礼,便刻意低调的闭门谢客,但也正是这种心态使然,使得他主动放弃了对外界信息的了解。他根本不知道高力士究竟进行到了哪一步,秦晋又是如何应对的。 不过,陈玄礼很快又说出了一个令他更为震撼的消息。 “刚刚收到消息,神武军猛攻南内……” “结果如何?” 还没等陈玄礼说完,陈千里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结果是高相公赢了,神武军中那个叫卢杞的校尉,自往秦晋面前请罪去了!” 陈千里心下骇然,他惊骇的不是局势已经恶化到这般险恶的境地,而是攻击兴庆宫的举动,与秦晋之前对他承诺的有所差池。 秦晋在劫持陈玄礼逼迫其表态之后,曾与陈千里说及这次兵变的初衷与不得已。他绝对不会对天子下杀手,甚至不愿在长安城中大动刀兵。用秦晋的原话来说,如果为了夺权,在长安内外,杀戮越甚,便会使得朝廷内部的撕裂越甚,乃至于非生即死,再难调和。毕竟,潼关外还有大批的叛军在虎视眈眈,大唐还能够经受得住这种折腾吗? 在陈千里的印象里,秦晋绝不是个手软的人,为了达到目的杀些人自也不在话下,但他能如此主动的坦诚不会大动干戈,而希望将兵变的影响控制在一定程度之内,使得陈千里确信,秦晋这么做是有苦衷的,也是出于为了大唐的公心。 然则,陈玄礼所言,神武军强攻南内若果真为实,便与秦晋的承诺南辕北辙了。而且,陈千里毫不怀疑这件事的真假,如果高力士真的纠集了大军对神武军构成了威胁,强攻下南内则是最直接最有效的应对方法。 …… “杀啊!神武军人少,杀光他们!” 阵阵呼喊令卢杞头皮发麻,愈发沉重的双臂使得他后悔在追击战中不知保存体力,到了现在即便想拼死立斩却有些力不从心了。 但是,身为名门望族之后的他,又岂能忍受失败的耻辱?所以,在此一战,只有力敌而没有败退,要么生,要么死! 与卢杞抱着同样想法的,在神武军中这一队人马中大有人在,尽管出于疏忽而陡然身陷险境,但没有一个人想到逃跑,结阵完毕以后便静静的等着决战开始的那一刻。 而这时,卢杞发现站在身侧的正是那个与自己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少年人,只见他面色苍白,紧紧的抿着嘴唇,紧握着陌刀的双手因为过于用力而显得有些发青发白。 “你怕死吗?” 那少年人仿佛受到了侮辱一般,立时就怒目回应道:“神武军没有怕死的,难道卢校尉怕了?” 卢杞暗自赞叹,这个少年人与他的兄长完全是两类人,记得行刑那日,他的兄长吓得屎尿横流,哭喊求饶,早就不成了人形。说不怕死那是骗人,但他更怕的是背负着耻辱死去。所以,他没有退路。 在他的心里,从来没有怀疑过中郎将的决定是对是错,甚至于他也认为如果让太子登基,也许对朝局对大唐都是个不错的结果。 现在的天子,越老迈越昏聩,只看看他重用的人,和做下的荒唐事吧,不把大唐折腾的奄奄一息便不算完。
上千人对付上百人,简单的算数,便是以十当一,在高力士看来不说有十足的把握,也有九成九的胜算。 高力士心中有本帐,神武军总共也只有三千人,既要围困兴庆宫,又要控制太极宫各门,分散一算,最终能抵达玄武门的能有五百便已经是极限了。这伙百人规模的神武军孤军深入,打到现在已经成了强弩之末,只要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其击败,士气便会有所提升,再收拢残部,他便还有翻盘的希望。 知道成败在此一举,为了提振士气,高力士不顾年老多病,甚至也亲自提了一把横刀与士兵站到了一处。 “某与众位一同杀敌,希望众位一鼓作气,尽歼这些落单之敌!” 高力士提刀入军中,果然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乱兵士气又是一振。 “杀敌,杀敌!” 战鼓咚咚擂响,上千乱兵如决堤洪水直扑挡在面前的百余神武军,仿佛那仅仅是一块rou,即将成为腹中之食的rou。 然而,战事的进展却让高力士大吃一惊。就在两军堪堪接触之时,斜刺里又冲出了一队人马,杀声震天。 卢杞已经杀红了眼,凡是冲到面前陌刀所及的范围内,无不被他劈砍的肢残臂斷,一命呜呼。但毕竟扛不住人多,他的双臂越发麻木,几乎已经快失去了知觉,想必其他人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而结成的五排横队竟对他们也没有多少帮助,位于第一排后面的人,除了第一排有人战死便及时的补上以外,竟没有出手的余地。 卢杞眼角的余光陡然发觉身侧的少年不见了,心下便是一凛,目光一扫,果见他已经到在地上,不知生死。 恰在此时,一声呼喊又仿佛为他注入了无限的力量。 “快看,中郎将到了!” 卢杞扭头看去,果见一杆战旗迎风猎猎,上面绣着一个黑色的秦字,其下则是神武军将士,直击乱兵侧翼。 秦晋带着两百人仅仅比卢杞晚到了一刻钟的时间,高力士竟然在神武门又组织起了反扑,这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可以说,今夜的一战如此顺利也在意料之外与意料之中。 出于对裁汰新军的判断,知道这些人是乌合之众,战斗力不行,但也万想不到,以三万对两千也会败的如此之惨,甚至连像样的抵抗都没有组织起来。 而现在,玄武门内的这次抵抗,也必然是困兽犹斗,难以持久。 “活捉高力士!” 不知是哪个喊了一嗓子,在场的整个神武军便都跟着齐声高呼。 尽管只有区区两百人,却让千余乱兵肝胆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