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五章:决心渡渭水
桃花汛到来,长安通往潼关的官道上也是泥泞一片,一支数千人规模的马队不顾道路的险难,放开了马力向东疾驰。就算有战马陆续倒毙,骑士或死或伤,但却没有一个人停下来,他们只不断的向东狂奔,仿佛只要停下一会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绝地。 然则马力终有枯竭之时,日落时分整支马队的速度慢了下来,张通儒心中万分焦急,眼下才知道什么是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报!潼关各隘口都驻满了唐.军,俱是严阵以待,暂时还没有出兵迹象!” 探马带回来的消息让他们通体冰凉,本打算趁夜从潼关南部的一些隘口蒙混出去,可现在各个隘口都驻扎了**,一旦将行踪陷在其内恐再难脱身。 “张副将,咱们是否还继续向东?” 陈宣仁也没了主意,他虽然颇有决断力,但在这种事关生死的决策面前还是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究其根源,他从未单独领军,一旦直面唐朝军队,心中的底气就难免不足。 张通儒倒是早早就有了想法,冯翊郡早就被烧成白地,人烟稀少,正好可以安全通过,而且还有两条路可供选择,一是从蒲津口进入河东,突破重围返回河北。二是由延州等地进入河套,到了塞上草原可真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 如此种种虽然想的甚好,但张通儒还是定不下准主意。 “还是去问问大帅的看法!” 陈宣仁皱眉道: “大帅现在只求一死,又怎么可能还静下心来想这些问题?难道张副将就没有办法了吗?” “有倒是有,只不知合适不合适!” “何妨说来听听,大伙一起参详参详!” 于是张通儒就把取道冯翊郡的想法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此议在数日之前曾说与大帅听过,只是那时还没想到局势会恶化的如此之快,是以并未深入分析,现在想想悔不该只是粗浅的一提!” 听了张通儒的想法,陈宣仁眼前一亮。 “大帅不曾有任何表示吗?” 张通儒无比郁闷的点了点头。 半晌之后,陈宣仁一拍大腿。 “以陈某之见,大帅未见得反对,不如姑且一试!” 陈宣仁和张通儒此时并不愿意去见孙孝哲。孙孝哲因为被部下强行裹挟掳走,到现在还怒意未消,两个人只得商量了一阵就自行定计。 “那便北渡渭水,到冯翊郡去!” 再往前走就是华阴,但城门四敞大开,原本驻守在此处的燕军早就没了踪影。,里面的百姓也不知所踪,这是一座名副其实的空城。 张通儒的建议是在这空城内修整一夜,再借机搜寻一些可用的物资,尤其是粮食。这遭到了陈宣仁的否决。 “不可,事不宜迟,既然已经定计就当即刻动身,万一被唐.军咬住,咱们又如何渡河了?” 现在已经不是深冬,河面的冰绝大多数都已经融化,想要过河就只能依靠渡船。数千人马能不能悉数过河都难以保证,更何况再携带着辎重呢? 张通儒觉得十分有理,便也放弃了进城修整的打算。 位于华阴地界的渭水渡口是附近百里河道最平缓的一段,既适合大队人马集结,也适合渡船停靠。 他们的运气不错,由于封冻时燕军尚未破潼关,因而大量的渡船都被遗弃在了岸上。这数千人马一到便将渡船推下水去,连夜准备过河。 “大帅,吃点吧,颠簸了一日一夜,再这样下去就得……” 孙孝哲狠狠瞪了张通儒一眼。 “你还当我是大帅?就和陈宣仁如此待我?” 在他看来,死在两军阵前总比死在自己人的行刑利斧之下要好上千倍万倍。 面对斥责,张通儒觉得很是委屈,现在这副局面又岂是他能左右的?难道当初朕就能眼看着孙孝哲死于乱军之中?抑或是做了唐朝的俘虏?崔乾佑是什么下场,都被看在眼里,受尽了屈辱和折磨,临了还被唐朝砍头祭了旗。 张通儒哑口无言,孙孝哲却仍有话要说。 “陈宣仁呢?他也知道没脸来见我吗?” 说实话,还真被孙孝哲说中了,张通儒也是硬着头皮才来的。 “不,不是,陈旅率在阻止人手检查渡船,指挥渡河……” 只听孙孝哲冷笑道: “你们若让我上船,我就在穿行河中之时投水而去!” “大帅万万不可啊!” 张通儒的情绪陡然激动了起来,继而又声泪俱下。 这副表情神态是做不来假的,孙孝哲终于有所触动,声音软了不少。 “你又是何苦如此?” “末将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如果大燕没有大帅的立锥之地,末将宁可随了大帅远走塞外,去另创一片天地!” 孙孝哲苦笑摇头。 “莫要天真!塞外苦寒之地,咱们享受惯了,怎么能久留呢?” 虽然如此,张通儒还是敏锐的觉察出孙孝哲态度中软化,便紧跟着道: “末将今日曾试探陈宣仁,他似乎也有此意!” 沉默了好一阵,孙孝哲才又从新开口,但却不提此前的话头,而是问起了渡河后的具体筹划。 张通儒一愣,但还是把那两条路说了一遍。 孙孝哲听罢,沉吟半晌。 “由蒲津口往河东去乃为中策,由延州往塞外去实则下策!” “大帅之意,当由蒲津口去河东?” 张通儒的声音有些发抖,同时又饱含着难以遏制的兴奋。孙孝哲既然肯于分析现实局面,就说明他已经从愤怒中恢复了过来。 “到河东去,史思明正在大举攻略河东,如果所料不差其处境与咱们在长安城外大致不差,否则也不至于数月功夫竟还没有一点进展。” 孙孝哲和史思明从来都是互相鄙薄,现在如此指摘,在张通儒眼里一点都不奇怪,但他还在等着最关键的分析判断。 “河东的神武军也必然疲于应付史思明,咱们到河东去,正在于出其不意,进可攻,退可逃。他们未必拿咱们有办法。只可惜这么做还是冒着很大的风险,稍有不慎,或是运气稍差就可能全军尽殁,因而这条路也只能算作是中策!”
听到在孙孝哲口中去河东也是赌运气,更有可能全军尽殁,张通儒哆嗦了一下,又问起了经盐州往塞外的那条路。 “更是不妙,白水城外的神武军你我亲自领教过,宁可烧掉数百万石的粮食,也不肯……如此人等岂是易与之辈?” 张通儒不免打了个激灵,孙孝哲说的没错,冯翊郡白水县那一战的确至今仍心有余悸,可以说就是那一战彻底将他们引向了失败的深渊。而且,那股神武军并没有被消灭,在烧掉粮食以后,那些人就向北远走延州等地,此一去可说是冤家路窄。 然则双方处境去是已经互换,优劣之势随之调转,可以想见仇人见面后,那些人的杀意和恨意。 一念及此,张通儒低下了头,原本还有种逃出生天的侥幸,现在由彻底萎顿了下来。 “渡船已然备好,请大帅渡河!” 正当两人陷入沉默,陈宣仁的声音适时响起。 孙孝哲直视着陈宣仁,不发一言,直到张通儒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后,大呼了一句“渡河”才迈开大步走了过去。 在路过陈宣仁的身侧时,孙孝哲突然站住了,在他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两下。 “做得好!” 说罢,头也不回的往渭水岸边的渡船走去。 一时之间,陈宣仁几乎难以相信这是真的,好半晌才转头看向张通儒。 “我刚才不是做梦?” “当然不是!” “你和大帅说了什么?居然气消想通了?” 张通儒摇摇头,他也不明摆孙孝哲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但既然已经想通了,那就总比没想通要好得多。毕竟只有孙孝哲才有能力带着他们纵横捭阖。 “先过河吧,过了河才是艰难险阻的第一步!” 渭水南岸聚集了数千人马显得异常拥挤,此时已经有三分之一的人马先一步渡河,出于安全考虑,安排孙孝哲现在渡河是最合适的。 陈宣仁执意让张通儒护着孙孝哲先走一步,他留在南岸断后,以应对万一。 就在一切进展顺利之际,远处虚空陡然出现了一条光点组成的长龙,紧接着便是若隐若现若有若无的马蹄声。 陈宣仁暗道倒霉,人马都已经过河大半,只要追兵晚出现半个时辰,他们追到之时就只能望河兴叹了。 “上马!拒敌!” 尽在霎那间,陈宣仁就已经有了决断,绝不能让唐.军轻易靠近渡口,而那些渡船,一条都不能留! “放火烧船!” 早在渡河之初他们就在船上堆放了易燃物,只等着渡河以后一把火烧掉以免留下后患,现在尚未渡过渭水,却要先将其点燃。 令出即行,没有人质疑陈宣仁的决定,大火很快就烧了起来。 “杀过去,和他们拼了!” 所有人的脸上都挂满了绝望和悲壮。 …… 第一个追到华阴的是乌护怀忠麾下队正秦琰,他的骑兵小队和大队人马至少要拉开了两三里地的距离。远远看到渭水渡口火起,就暗叫不好,叛贼烧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