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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六章:宰相心如焚

    神武军中的行动,房琯作为半个局外人是没有参与权力的,这一点,他也在逐渐认同了秦晋以后,保持了相当的克制。但不能与闻是一码事,关心与否就是另一码事了。用过了极为简单的军食以后,他躺在军榻上转转反侧。一则因为腹部渐渐明显的胀痛感,神武军中的军食是提前烤制好的面饼,临吃饭时再用热水泡软了下咽。二则是无时不刻在惦记着入夜后出城的那一支规模不小的人马。

    然则,预想中的厮杀声,战鼓声都没有出现。入夜后的军营死一般的寂静,甚至连往日间不得消停的蛙声都没有出现。临天亮时,房琯终于沉沉的睡去,也不知过了多久,一连串急促的敲钟声把他从睡梦中惊醒。

    也许是醒的突然,刚睁开眼睛便已经发现浑身上下出透了汗,中衣湿的几乎可以拧出水了。

    经过了初时的恍惚,房琯才清醒过来,这是神武军中早起的晨钟,钟声过后,所有军将必须在两刻钟之内完成出帐以及就食。好在房琯不受这种军中律令的约束,而且晨钟一响便会有专人为他送上今日的早饭。

    早饭很简单,和昨夜吃的一样,硬的和石头一样的面饼,还有满满一大陶碗的热水。

    几近脱水的面饼烤制好以后,即便在盛夏时节也至少可以存放七八日而不会变质,这是绝大多数**的标准军食。可神武军中就是从各种细节上,透着它的与众不同。

    房琯所接触的各卫军中,独独只有神武军才给军中所有的将士提供煮沸过的热水。

    水这东西冷热皆能食用,如果单单只为了增加就食的舒适度,那秦晋也过于小题大做了。

    房琯把面饼用力掰成了几大块,放到热气腾腾的陶碗中,还未等动筷子,便见秦晋挑开帐帘走了进来。

    秦晋这一夜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几乎是刚刚睡着便又匆匆起来。然则,虽然睡得少,可双目依旧炯炯放光,就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一般。

    “刚才听军中杂役说起相公气色不好,可是哪里不舒服吗?”

    秦晋当然不会没事跑到这里说闲话,房琯毕竟是五十多岁的老人,又经历了兵败的打击,他可不希望此人在神武军中病倒。

    “昨夜睡得不好,并无大碍,劳大夫挂怀关心了。不过,既然大夫问起,老夫还当真有桩心事,不问不快啊!”

    “相公有何事关怀,尽管问便是,若方便则无不言!”

    于是,房琯把昨夜看到那股人马神秘出营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而彻夜又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他实在搞不明白秦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秦晋听后呵呵笑了,原来房琯竟是为了这件事着急上火,忽然恶作剧的心思涌起,他便打算吊一吊此人的胃口,也不置可否。

    “相公吃好饭就随秦某到阵前观战!”

    “啊!?”

    答非所问使得房琯莫名其妙,心中却是更加痒痒,只想快些知道,秦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唏哩呼噜的吃完了热水泡饼,房琯擦了擦嘴边的水渍。

    “走吧,老夫现在就随大夫赶赴阵前观战!”

    两人一先一后出了军帐,房琯突然又想起了一个疑问,那就是军中因何每顿饭都要费时费力的提供热水。

    秦晋这一回倒是十分痛快的给出了答案。

    “水中有虫千万,rou眼难以鉴识,其中可致人生病的又不知凡几。将水烧的滚开,就会杀死九成以上……”

    三五里的距离,纵马即刻便到,秦晋的纛旗出现在阵前,立时便激起了如潮如浪的欢呼。

    然而,房琯却看傻了眼,因为预想中的大战场面并没有出现,大批的民夫正在提篮抗锨,穿插忙碌于关城外,他们竟然在向那些完工了不到一半的壕沟里填进沙土。

    房琯惊诧的问道:

    “大夫何时招募了着许多民夫?”

    秦晋淡然答道:

    “取之于贼,用之于贼!”

    房琯暗自思忖道:难道昨夜悄悄出营的那些人马就是抓人去了吗?

    秦晋扭头看了房琯一眼,又解释道:

    “新安城墙东西狭长,南北则狭窄,本就三里左右的关墙前再多了这些壕沟,大军难以施展,将这些壕沟填平了才能使攻城更加顺利!”

    预想中的战场居然成了工地,房琯只觉得眼前的一幕多少有些荒唐,可若让他具体指摘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愣怔间,忽闻前方传来阵阵惊呼,竟是新安关城上开始放箭了,许多民夫猝不及防,中箭倒地。

    不过,箭雨也只持续了三两轮,因为城内的人发现民夫们只要藏身于壕沟内偏向关城一侧,弩箭就伤不到他们分毫。相反,城上不断的放箭,只会使其平白的消耗箭矢。

    也许是城中贼兵不想把箭矢浪费在民夫身上,仅仅只时不时的射上三两轮作为sao扰,除此之外就别无他法。

    “秦大夫,老夫有句话不中听,但还是要说!”

    “相公但说无妨,秦某洗耳恭听。”

    “新安关城一战,宜快不宜慢,若久拖不决,恐将重蹈老夫覆辙啊……”

    房琯说话时声音颤抖,显然他的内心也在剧烈的起伏着。

    秦晋却好似很有把握一样,从容道:

    “三日之内,新安关城必下,相公敢于秦某做赌?”

    见他如此信心满满,房琯几乎以为这是在说大话,以新安目下的情形,就算天下最精锐的军队在此,三日内也绝难将其攻下。但秦晋可是名动关中的后起之秀,所领的神武军也是唯一一只正面击败过叛军的人马,这种话出自其人之口,他实在难以想象这是在信口胡说。

    “如果大夫果真能在三日内克复新安,老夫心甘情愿的输呢!只是老夫付不起赌注啊……”

    秦晋其实本就是和房琯开玩笑,是以只摆手笑道:

    “老相公只须静待佳音便是!”

    直至天色渐暗淡,神武军一整天就在阵前看着民夫们填壕沟,而看这个架势,似乎还得再有个三两日才能彻底填平。因为若是单纯的挖掘也就算了,偏偏现在还要从远处取土填到壕沟里去,这就极大的拖慢了进度。

    随着鸣金之声响彻关城外上空,神武军鱼贯收兵。房琯跟着秦晋也悻悻的回了军营。

    与此同时,新安城内的守将令狐潮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新安城外的壕沟才挖了一半,就算不填平,神武军也能从容绕过去,仅仅是比平时麻烦了一些,效率低下了一些而已,可以不至于消耗粮食养着那些被抓回来的数千民夫将其填平了吧?

    最后,令狐潮在种种揣测中得出了结论,要么是秦晋浪得虚名,要么是此人拖延时间,另有诡计。

    在这两种可能中,他更倾向于后者。

    不过,野战或可以诡诈巧记取胜,攻坚唯有真刀真枪的硬碰硬,只要他提高了警惕,看那秦晋还能玩出花,上了天吗?

    按照这个思路想下去,令狐潮的心绪便由忐忑转而兴奋乃至得意起来。

    恐怕秦晋也是黔驴技穷了,又不愿在攻城战中消耗本就数目不多的嫡系人马。然则,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神武军填壕沟也不是个办法,只可惜守城之初令狐潮就命人封死了城门,又将关城以北的那道险要河谷彻底堵住。

    如此一来,虽然堵住了神武军,却也把自己堵在城内出不去,否则趁此机会派些人出城sao扰,将会严重拖慢他们填平壕沟的进度。而新安攻防之战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而言就越有利,

    几经衡量,令狐潮决定明日掘开堵死的西城门,派兵出城sao扰。

    ……

    子夜时分,房琯忽然被军吏唤醒了,他随眼惺忪的询问着因由。军吏却只说秦大夫相请,有重要军情请其观摩。至于所为何事,房琯再深入询问,军吏却只答不知。

    简单收拾了一番,出了军帐,房琯立时就被吓了一跳。因为军营中虽只亮着为数不多的风灯,可漆黑夜色下,却站着密密麻麻全副甲装的将士们。

    霎时间,原本还有些迷糊的房琯被眼前一幕彻底惊醒了,难道,难道秦晋要夜袭新安城?

    这可大大有违常理,且不说夜间攻城难以视物,单单就是毫无阻拦的爬上城墙也绝非易事。就算神武军有着突然发起袭击的优势,可这种优势也必然随着新安叛贼的惊醒而逐渐逆转。

    房琯虽然承认自己于兵事上比秦晋多有不如,可眼下情形怎么看都不像是明智之举啊。

    一念及此,房琯决定还是找秦晋问个清楚明白,但左右寻找却不见其踪影。

    “秦大夫何在啊?”

    陪在他身侧的军吏答道:

    “大夫已经先一步出营,还请相公移步,与末将一同前往。”

    “那还磨蹭个甚来?走,现在就去!”

    房琯心急不已,上了战马便要出辕门,不过却被那军吏拦下了。

    “大夫有军令,战马出营须上好嚼子,马蹄裹补,相公请不要为难末将……”

    房琯也知道神武军麻烦多,便又翻身下马,任由那军吏在战马左近忙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