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武陵何氏
很快绿意就来了,好在反应力还算快,对众人道:“奴婢在来萧府之前,跟着个湘国的绣娘学过刺绣,其实我绣得也不好。【】” 萧瑟瑟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望了眼玉忘言,只看见那侧颜像是被外面吹进的风雪染得模糊,瞳底悲戚怅惘,似令人窒息的汪洋。 “绿意姑娘,本王有个不情之请。” 绿意怔道:“瑾王请说。” 玉忘言道:“本王想买下这幅绣品,不知道绿意姑娘肯不肯卖。” “啊?这……”绿意双眼圆瞪,忙看向萧瑟瑟。 “绿意,就送给瑾王吧。”萧瑟瑟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声音渐渐粘稠,“遇到喜欢的东西不容易,瑾王,这幅绣品我让绿意送给你好了。” 玉忘言静了静,接过绣品道:“多谢萧四小姐。”小心的将绣品放好,接着又沉沉说:“萧四小姐,本王想从绿意姑娘这里求取一幅新的刺绣。” “你想要绣什么?” “锦瑟。” 周遭刹那间静默。 旁边的几位皇子神色各异,五小姐和绿意差点呼出声,老太君的手一抖,连忙握住倾斜的拐杖。 锦瑟,五十弦之乐,若只是一幅绣品也罢,可没有谁不知道玉忘言对张锦瑟的痴情。 二皇子玉倾玄笑道:“可怜啊,心爱之人成为别人的妻子,还落得个乱棍打死的下场,到了黄泉路上心心念念的都还是太子三弟,又哪里知道瑾王还在悼念她。” 不,她知道!她知道的清清楚楚! 萧瑟瑟心中不断悲鸣,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挤出一道痴傻的笑:“好啊好啊,我催着绿意绣好,就在我出嫁的那天带去你的王府,瑾王,你看这样好不好?” “嗯。”玉忘言应下,望着天真懵懂的萧瑟瑟,心中有愧。 他对不起这个女子,除了王妃的名位,他什么也给不了她。 眼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两人身上,反倒是黄氏和萧文翠无人理会。 老太君仍在气头上,几位皇子也不便再观看萧府内务,纷纷告辞。萧瑟瑟远远的看见萧恪与太子玉轻扬踩着满地雪花走去,与诸位皇子会合,朝萧府的大门过去。五小姐和绿意也走了,花厅的门被关上,还在花厅外的人,就只剩下萧瑟瑟和玉忘言。 纷纷雪落,飘摇如絮。萧瑟瑟忽然想起小时候和生母何氏一起玩雪,她不明白为什么雪花那样晶莹美丽的东西,却一旦拥有在掌间就会消融。仿佛这世间很多事情都是如此,越是想要得到什么,就越是会把一切都断送。从前的自己大抵就是这样,死了一了百了,却留下玉忘言这样满怀痛苦的活着。 “瑾王……”萧瑟瑟唤道。 玉忘言轻声询问:“疼吗?” 萧瑟瑟怔然。 “你jiejie给你的巴掌,还疼吗?” “不……不疼。”萧瑟瑟说了谎话。 “回去了用温水揉揉,能稍微镇痛。” “我明白。” “腊月天寒,注意身体。” “你也是。” 说了几句便无话可说,萧瑟瑟清楚,这个感情吝啬的人也只是出于愧疚才关心她几句。眼下话说完了,他们也不过是陌路,她只能站在门楣下,看着他错身而过,直到颀长的身影消失在风雪的尽头。 “锦瑟……”玉忘言的低语被风雪吹散。 天白如缟,雪落无声,隔着茫茫生死,锦瑟,今世的你,可会过得幸福安宁? 裙角下绽开朵朵寒蕊,萧瑟瑟痴痴立在原地,任着泪水模糊了视野,天地间萧瑟苍白…… 这次挨了萧文翠一巴掌的事,不知是被谁添油加醋,竟是不出多时就传遍了顺京。再掺杂着御史魏家的受辱言词,萧文翠的风评一落千丈,再也挽救不回来了。 萧恪震怒,斥责黄氏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将黄氏和萧文翠全都软禁起来,等明年开春了再放出来。老太君本来想过要不要给黄氏抬平妻好让她最喜欢的萧书彤升嫡女,现在这事情一出,老太君恨不得把萧书彤给记到萧瑟瑟的生母名下。 大婚的日子近了,萧府上下都在忙,唯有萧瑟瑟静静坐在窗边,飞针走线。 她要在大婚之前,绣好这幅锦瑟图,带给玉忘言。 绿意回来秋瑟院,拍落斗篷上的碎雪,笑着骂道:“二小姐就是遭报应了,顺京再没人敢娶她,还不如去庵堂里当尼姑得了!” 萧瑟瑟不言。 “哎呀小姐,你不听我说话就算了,为什么绣得那么专注啊!” 萧瑟瑟不得已看了绿意一眼,不想分神的这瞬间,指间针滑,扎破了指肚。 她皱眉,唆了唆血,旁边绿意惊呼:“小姐,你又不小心了!” 就在绿意去拿纱布的这空档,弟弟萧致远来了秋瑟院,见到萧瑟瑟被针扎了手指,连忙从绿意的手里夺来纱布,亲自给萧瑟瑟包扎。 “致远……”萧瑟瑟望着弟弟。 这个专注的男孩,她并不了解,只是常听绿意说,小少爷从不嫌弃jiejie是痴傻之身,姐弟俩一直是相依为命的。 眼下萧致远小心的包好了萧瑟瑟的指头,看了眼桌上的锦瑟绣品,有些不快的说:“瑾王竟然让jiejie绣这个,他太委屈jiejie了,偏偏jiejie还不懂。” 萧瑟瑟浅笑:“致远,不要为我心疼。” “我当然心疼jiejie啊,我一直想要jiejie的傻病能好起来!”萧致远道:“我要继续努力读书,来日好考取功名,谋个一官半职,也好动用手下的人去江湖上找来神医,好给jiejie治傻病!” “江湖上的神医?” “是啊!jiejie你不知道,江湖上有许多厉害的神医,关于他们的传说比比皆是。只不过他们讨厌尘世喧嚣浮华,很难找到罢了。但我相信以后总能有途径找到他们的!” 可即使找到他们,你的jiejie也回不来了……萧瑟瑟唯有鼓励:“有朝一日,致远定能金榜题名。” “嗯,我会成功的!” 看着萧致远眼底的光辉,萧瑟瑟不禁想到了弟弟张逸凡。 逸凡也是张家的庶出孩子,与张锦瑟虽不同母,却感情很好,逸凡的年纪和致远差不多,只是逸凡志在习武从军…… “jiejie,你又走神了?”萧致远唤道。 萧瑟瑟喃喃:“我饿了。” 绿意说:“不会吧,不是才吃过早饭不久吗?小姐你怎么又饿了,是不是早饭不合胃口?” “我想吃糖……” 绿意无语,“好吧,小姐你等等,我去给你找糖。” 瞧了眼绿意出去,萧致远道:“jiejie,刚才我过来的时候,经过三姐的院子,看见爹和老太君还有萧家的长老都在那里。” 萧家的长老们也在?萧瑟瑟猜到了什么。 萧致远说:“我听见他们说,已经商量好对三姐的处罚了,要公开浸猪笼。” 萧瑟瑟皱了皱眉,一时心烦,绣不下去了。 “jiejie,还有啊,我这一路过来,发现了好几条蜈蚣呢。”萧致远诧异的说,“大冬天的,我还以为看错了,专门仔细看了看,就是那百足之虫。” 萧瑟瑟的眼底有异光闪过。上次验看嫁妆带出的毒蜈蚣事件还没查出来,现在听萧致远这么一说,萧瑟瑟判断,幕后黑手多半还要再行动一次。 是谁,要用毒蜈蚣害她? 既然对方要她死,那么,一旦那个人现了形,就别怪她斩草除根了。 萧瑟瑟说:“蜈蚣是有毒的虫子,致远,你可不要拿手去摸。” 萧致远笑道:“jiejie放心啦,我也不小了,心里有数的!倒是你一定要记好了啊,那种虫子有很多条腿,你要是看见了一定要躲得远远的,不要拿在手里玩!” “我记住了。”萧瑟瑟重重点头。 有萧致远在,时间过得快,姐弟俩一起吃了些糖果枣糕,在屋里坐到了晚上,萧致远才走。 萧瑟瑟倦了,又不想休息,索性将虫笛翻出来,照着曲谱再度练习。 这《万蛊随行》的七支曲子,表面看着就只是宫商角徵羽、简简单单。实则不然,这内中玄机,如不是有音乐和蛊术天赋的人,定会一头雾水。 如今的萧瑟瑟已经能熟练驾驭最基础的曲子,她调整了片刻,开始练习第二首。 夜色渐渐深了,萧瑟瑟收好虫笛,上榻休息。瞌睡虫来的迅速,一刻钟的功夫就将萧瑟瑟催眠,她陷入梦境。 梦里,她好像回到了童年,记不清生母何氏的音容笑貌,只能看见面前模糊的妇人正在教她吹奏虫笛。 “锦瑟,你知道吗?你的天赋很高,如果勤加练习,当你突破最后一重的时候,你就再也不需要虫笛,也能随心所欲的运用这门绝技。” 萧瑟瑟迷迷糊糊的应了,她看见何氏十指纤纤,拨弄虫笛。然后,屋外好像远远的传来爬虫群起出动的声音,连毒虫的味道也越发浓重。
毒虫的味道! 萧瑟瑟惊醒。 鼻翼间缭绕着一股气味,在这寂静的夜里更显浓烈。 是蜈蚣的气息! 有成百上千的蜈蚣在朝着这间卧室爬来! 萧瑟瑟立刻蹬上鞋,揣好虫笛披着斗篷冲了出去,直奔绿意的房间,狠狠将绿意往床下扯。 “小姐,你干嘛……”绿意嘟囔。 “绿意快走,秋瑟院来了好多蜈蚣!” “蜈蚣……哦,蜈蚣。”绿意迷糊的搭腔,突然间反应过来了,“蜈蚣!” 她如鲤鱼打挺似的坐起,“蜈蚣!蜈蚣!小姐快跑!” “绿意,你别慌,跟我来!”萧瑟瑟扯了绿意下床,后者赶紧穿鞋披衣,跟着萧瑟瑟冲出去。 秋瑟院中,蜈蚣的气息愈浓,萧瑟瑟判断出那些蜈蚣都是从东北面侵入的,于是拉着绿意往西面的小门跑。 两个人气喘吁吁奔出了秋瑟院,院外一棵古树落满了雪,萧瑟瑟仰望片刻,卷起袖口就要爬树。 “小姐你做什么!”绿意惊讶。 “别出声,我上去看看。”萧瑟瑟低语,已经迅速的爬了上去。 树上很冷,雪花一阵阵的落,间或湿了萧瑟瑟的袄裙,冻得双腿森凉。 爬到足够瞭望秋瑟院的高度,萧瑟瑟仔细的看着,果然看见东北面那里,许多密密麻麻的小黑线在朝着卧房爬。蜈蚣的数量,比她想象的还要多。 “小姐,小姐。”绿意在下面探着脖子,分外着急,忽的又像是察觉了什么,安静了好半晌,说道:“小姐,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奏乐。” 萧瑟瑟竖着耳朵仔细听,绿意说的不错,真的有人在奏乐,乐曲就是从东北面飘来的,看起来是在萧府之外。 莫非就是那人在控制蜈蚣? 萧瑟瑟迅速的爬下树来,对绿意道:“你就在这里大喊大叫,装出被蜈蚣咬了在求助,我去喊爹来。”拔腿就跑。 “小姐等下啊!”见萧瑟瑟跑得太快,绿意怔怔的喃喃,“看小姐方才的样子,也不像傻子啊,怎么平常那么傻……” 萧瑟瑟猜到绿意多半要生疑,但眼下情况紧急,等解决了再说。远远的听见绿意已经开始装惨叫了,萧瑟瑟跑得飞快,从萧府运送死人的小门出去,循着奏乐声狂奔。 渐渐的,奏乐声近了,萧瑟瑟已经能看见,传出声音的地方是座小山坡。 她奔上去,气喘吁吁的望着山坡上的两个男人。 两个男人都很陌生,其中一人在吹着巴乌,另一人旁观。当萧瑟瑟出现的时候,吹奏之人立刻将巴乌别到身后,警惕的喝道:“你是谁!” 另一人看着就阴沉的多了,不动声色的观察了萧瑟瑟一番,说道:“是冲着我们来的?如果是仇家,就将名字报上吧,我们不杀不知道来路的人。” 萧瑟瑟忍着心底的恐惧,回道:“我记得小时候,生母曾对我说,能吹奏虫笛的人都是会蛊术的,我不知道你们是受了谁的指使,要将毒蜈蚣引到我的院子里,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不是吗?” 阴沉男人道:“拿人钱财给人办事,图口饭吃。” 原来这两人是被雇佣的,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雇主出了多少钱?我出双倍给你们,买雇主的命。” 阴沉男人的眼底,惊讶一闪而逝,这女子年纪轻轻,面对杀身的危险还能**冷静的谈吐,不得不令他称道。 他问那吹巴乌的男人:“阿欢,你看呢?” “我、我听大哥的。” 阴沉男人沉吟了片刻,问萧瑟瑟:“你生母也懂得蛊术?她姓什么?” “姓何。” 两个男人同时一震。 “她在哪里!” “早就已经故去。”萧瑟瑟没有漏看两个男人由欣喜转失望的眼神。 她决定掏出虫笛,“这个,是她给我的遗物。” 两个男人顿时惊呼出声,盯着这虫笛,激动的说不出话。接着赶紧跪了下去,喜极而泣的呼道:“表小姐,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萧瑟瑟一时诧异,“你们……认识我娘?” 吹巴乌的男人道:“她是我们武陵何氏的人,掌家者的亲meimei,是我们的大小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