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解怨

    素言终于找到了一个平衡点，但随即又黯然下来道：“但我却因上一代的恩怨深陷其中，难以自拔了。”

    “还记得三百年前，见你第一面时，你我才五岁左右。那时你绝美的容颜，真的很让在下羡慕呢。后来让你顶着我的容颜活了这么久，真的很对不起。”韩星真诚的低头道歉。

    素言看着孤零零的她也不由得同情起她来，心想如果不是上一代的恩怨，她一定会说韩星是一个好女孩。

    “你是来和解的吗？”素言语气缓和了下来道：“你无需道歉，父债子还，父仇子报，是天经地义之事。当年我父亲先行挑衅而亡，我娘亲被恨迷了心智，把我交给多面鬼变作你的样子，找你们父女报仇。恩怨本就难清，这怨不得你。”

    “既然如此，你还要得到蓝灵珠吗？”韩星直视着素言的眼眸问道，素言也坦然相对的迎上她的目光回道：“我不想作为你的影子活一辈子，我必须得到蓝灵珠，杀死我体内的多面鬼。”

    “这就是你想得到蓝灵珠的理由吗？”韩星了然，劝道：“蓝灵珠是上古魔珠，魔气太盛，即使你得到它，你有信心控制它为你所用，让它帮你杀死体内的多面鬼吗？如果你反而被它夺取灵魂，变得你不再是你，你又该怎么办？”

    “不管怎样那都是以后的事。我已经受够了今天这个样子，我一定要杀死多面鬼，所以有一线希望我都不会放过，蓝灵珠就是我现在最大的希望。”素言激动的说道。

    “那你愿意相信在下吗？”韩星说道：“也许在下可以击败阁下体内的多面鬼。”

    “你——”素言惊讶的望着她。

    “多面鬼是靠满足生灵对不同容颜的渴望，躲入生灵意识空间而生的流魂。本来他无形无质，用诅咒维持他与生灵之间的契约，时间久了他也会化为有形之质，慢慢的控制生灵的灵魂，最后完全占有。你体内的多面鬼已有三百年，他深入你的意识空间，多半已化为有质的形体。普通的除妖师已无法将其驱除，即使高级除妖师可以除去，可你本身是妖，他们不除你已经很好了，而其他妖灵又不懂如何进入你的意识空间。在下虽不才，但生前学的咒、印、降妖之术还未忘却，在下自认比普通的除妖师强些。素言，你可愿意让在下进入你的意识空间试上一试？”韩星真诚的问道。

    素言默然良久，正待开口，夜急忙劝道：“素言，不要相信她，她是想趁机进入你的意识空间控制你。”

    “那么你有更好的办法吗？”韩星质问道。

    “我会帮素言找到蓝灵珠或顶级除妖师，我不会让你打素言的主意的。”夜关切的将素言护在身后，敌视着韩星。

    “夜，如果你能做到那一步，会等到现在吗？”韩星问道：“天下间的生灵都想得到蓝灵珠成就一番霸业，那么你认为你能得到蓝灵珠的机会有多少？对素言而言，你所说的顶级除妖师真的比在下更可靠更安全吗？多面鬼是素言生命最大的威胁，他已在素言体内待了三百年，再拖下去，可能素言就不是你认识的素言了，你想看到素言那个样子吗？”

    夜被韩星的一席话问的哑口无言，但心又极度不甘，正要向韩星出手，被素言拦住。

    “韩星，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除不去多面鬼反而被多面鬼除去，为了仇敌冒这样大的风险，值得吗？你这样帮我到底有何打算，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素言疑问道。

    “如果不是上一代的恩怨，你我又怎落得今日下场？难道这段恩怨是可以用值不值得来衡量的吗？能结束这段恩怨，本身不就是最值得的吗？在下从未将阁下当成过仇敌，但是阁下若真要在下说出想得到什么的话，在下求阁下放过流云渡，不要再打扰那里的村民好吗？”韩星恳求道。

    “你真的只要求这些吗？”素言还有些犹豫。

    “素言不要听这个人妖胡说八道，她狡猾无比，一定有什么重大阴谋。”夜提醒道。

    韩星并不理会夜，继续说道：“阁下不是说过，只要有一丝希望，都不会放过吗？如果要阁下在蓝灵珠和在下之间赌一把的话，在下可是阁下所担风险最小的赌注啊。至于是否要控制阁下，在下自认为在下的法力在阁下之上，控制阁下于在下没有任何意义。而且夜公子的法力高强，远在在下之上，可在一旁护法。在下若有什么企图的话，他当即就可杀了在下。这样阁下还是信不过在下吗？”

    “素言——”夜还想说什么，素言扬手止住他，对韩星说道：“你若为了流云渡帮我，我相信你。你说的对，你是我最有可能赢的赌注。我答应你，你真从多面鬼中夺回我的容颜，我立即从流云渡消失，再也不会伤害这里的一草一木。”

    “咱们一言为定。”韩星抱拳行礼，以示感激。

    “我说过的话从一不二，你若不信，我对天发誓，我——”

    “够了，”韩星截住她的话道：“在下已经不相信誓言了，有阁下刚刚那句话已经够了。”

    “你就真的不要我发誓吗？你真的相信我，不怕我反悔吗？”素言心里愧疚，只想韩星好善良。

    “继续杀了那些村民对你有什么好处。”韩星转身：“在下是诚心要结束那段宿怨的，又怎会疑心姑娘。如若姑娘真心相信在下的话，就请姑娘今晚在此地等候。如果可以，在下希望姑娘的朋友可以在旁护法。”

    “我信你。”素言望着韩星远去的背影，心里一阵愧疚又一阵激动。

    “素言，你真的相信那个残妖的话吗？”夜担心的问道。

    “我喜欢上了一个男子，”素言突然正色道：“我不想再等了，我要以自己的真面目见他。所以无论信不信，我都要试一试。”

    “喜欢上一个男子？什么时候？”夜诧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年前，我出去散心时遇到的。”素言愧疚的低头，她知道夜对自己的心思，但她不想再骗他了，直言不讳的说道：“他帅气、潇洒、高贵、强大，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完美的男子。第一眼，见到他的第一眼，我便难以自拔，难以忘记他。”

    “那我有什么不好吗？”夜激动的抓住她的肩，贪婪的盯着她，似乎他不这样做，她就会从他眼前溜走一样。

    “你放开我！”素言生气的推开他道：“你温柔体贴，细心周到，没什么不好，可是我就是忍不住会想他。夜，我敬你三百年来不离不弃地陪在我的身边，可是见到他之后，我才发现喜欢这件事是身不由主的，也是感激无法换取的。我当你是朋友，所以不想瞒你什么，如果你讨厌我，你随时可以离开，我不会强迫你为我护法的。”

    “他叫什么名字？什么来历？你都清楚吗？”夜突然冷静了下来，心中抱有一线希望，“也许他已有喜欢的女子了呢？”

    “他叫龙恒，是北部海蛟龙氏，”素言回道：“我不在乎他有没有喜欢的女子，我只想跟在他的身边，仅此而已。”

    他愤怒她的背叛，所以绝决的转身离去。可是难忘的岁月过去了三百年，却又清晰的回到他的脑中。当时她还是一只纯真的雏鹰，天真可爱，美丽善良。他身受重伤，躺在山坡之下无法动弹，是她发现了他，给了他久久渴望的甘霖。不久之后，她的父亲因夺蓝灵珠被韩浩杀死，她的母亲为了报复将她献给了多面鬼，自此她性情大变，急躁、傲慢、残忍，也许他只是可怜她才决定留在她的身边。但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害怕失去她？是什么时候起，他明白自己离不开她？所以他为她做一切他能做的事，然而此刻她终究还是决定陪在另一个生灵的身边。他恨她的无情，恨她对他的熟视无睹。

    然而夜并没有看到当他转身时，她的落寞。习惯是种可怕的东西，她失去了她的保护伞，从此她要独自翱翔于天空，独自寻找自己的归宿，她心中隐隐升起一种恐惧。可是她终究没有开口留他，因为她明白她给不了他要的幸福，她就应该放他自由。所以她毫不保留的告诉他一切，即使她知道他会离开，尽管她舍不得他离开。她转身，与他背道而驰，就如同相向而行的两条射线，再也不会有交点。

    密林间，古树下，月亮洒下点点斑驳之影。

    “夜呢？”韩星问道。

    “他不会为我护法的。”素言回道。

    “为什么？”韩星不解，明明白天他是那么的担心她。

    “不为什么？”素言强作欢笑道：“没有他护法，你就无法驱除我体内的多面鬼了吗？”

    “凡事都有成与败，有他在，在下也没有十足的把握。”韩星坦然相告道。

    “那你真的愿意为这样的我而冒险吗？你不恨我这张脸离间了你和傅驭吗？”素言愧疚的问道。

    “恨？”韩星静静地望着她道：“恨有用吗？只要恨，我就可以重新以人的姿态活过来吗？恨，难道我娘亲就愿意临终前看我一眼吗？恨，难道韩浩就可以回到流云渡，陪在娘亲和我的身边吗？恨，难道就可以改变傅驭将我推落悬崖，我变成残妖的事实吗？恨，难道我就可以高兴些、快乐些、潇洒些、幸福些吗？恨，难道就有谁来可怜、同情、安慰、疼惜身为残妖的我吗？我这被诅咒的命运，难道真的就因为一场误会而纠缠不休吗？素言，三百年前的巧合，就像注定了一样。当时我愿意将七星剑给你，是为了让你明白，即使你有了我的许可，也是进不了蓝灵洞，夺不了蓝灵珠的。但是你一气之下杀了村民，我刚夺了你手中的剑，被蓝灵珠诅咒控制的傅驭就出现了。全部都因为偶然，才有今日的误会。若要真恨的话，又真的该恨些什么呢？更何况一个生灵的一生虽说长不长，但说短也不短，有那么多事要做，又何必苦苦纠缠于过去不放呢。”

    素言听着韩星的话，默然不语，她觉得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反应了，因为韩星的话令她觉得曾经的自己是多么的幼稚。

    黑夜静静地，暮春的虫子躲在角落中鸣唱。没有谁知道他们为何而唱，也没有谁知道它们为谁而唱，但是它们就是那样不停歇的，不知累的唱着，好像只是为了向世灵宣告它们的存在。那么若干年后的这个时节，是否还会有谁记得它们曾在这里演唱过，也许声音依旧如今夜般响亮，但是它们再也不是它们了。

    “你这样想，我也放心了。”素言温柔的说道：“也许我应先向村民和傅驭道明其中原委，你再帮我驱鬼。”

    “不用了。”韩星拒绝道。

    “为什么？你不怕他们一直误会你吗？”素言疑问道。

    “也许在下以后再也没有机会来流云渡了，向他们解释只会扰乱他们现在的生活。其实知道他们可以过的好，这一点已经足够了。”

    素言还待说什么，韩星拉住道：“月已至中天，错过这个机会可就得等明晚了，你不想早点看见自己真正的容颜吗？”

    “真的可以吗？”素言激动的捧着自己的脸，说道：“某一天，我会怀念这张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