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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五章 积累的问题(三)

    第三百二十五章积累的问题(三)

    毕文谦不禁想起了,舞台上,从黎华身后递铃鼓的窦惟的样子。

    “……只要他自己愿意,那就让他上场吧!”

    “怎么,还有别的想法吗?”黎华察觉了毕文谦的犹豫。

    “张静林不是也可以考虑吗?”

    “张静林啊……”黎华忽然咯咯地笑,“她还是等一阵再说比较好。现在已经有一些传说了,不少人很难接受,《红楼梦》里的晴雯儿,和《黄土高坡》里的声音,是同一个人。”

    毕文谦想了想,也会心地笑了。

    笑声过后,黎华继续说道:“《黄土高坡》卖得不错,但李灵玉的磁带却差了一些。本来,刘三剑还在试图分析原因,不过第一轮联赛过后,倒也用不着了——第一轮的磁带,一个星期出头,到现在,一直脱销。大概,大多数经济不是非常宽裕的人,都把钱留着等买这个了。流行音乐国考的传言,也不止在音乐圈里流传。现在中唱里已经有人提议,流行音乐联赛的磁带,也搞搞价格双轨制。”

    毕文谦大囧:“他们想钱想疯了吗?这只是一个时间差,磁带是最终的消费品,又不是生产环节里的生产资料。”

    “所以他们才理直气壮的这么提议啊!”黎华大笑着,“文谦,国家一直在酝酿,对于文化类产业的从业人员的个人所得税的征收阶梯比例,最高的说不定会达到90%,而根据你提出的分配方案,整个联赛的盈利会有25%归于相关创作者。在刨除起征前的额度之后,大多数都可能成为税收。这种情况下搞价格双轨制,要是真有人买,对于国家财政来说,多少也是一个蚊子腿儿。已经有人开始嘴上的‘保守’估计了,每轮联赛的磁带能卖5000万盘,除去各环节成本和税收,每盘三块利润,这就是1.5个亿,今年的联赛只有10轮,就是15个亿。分配之后再征的个人所得税,起码也有个两、三亿。而我们整个国家,去年的财政收入,也不过两千一百多亿。文谦,你真要说什么想钱想疯了,恐怕也轮不上中唱的人啊……”

    5000万盘……一个月。

    毕文谦默默盘算了一下,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

    他已经说不准这到底是保守还是夸张的估计了——从全国人口的消费潜力来说,的确还有点儿保守,但是,在尝过头鲜之后,人们真的月月会愿意掏钱买磁带听歌,一直持续下去吗?

    相比之下,90%的个人所得税什么的,倒不是什么问题了。如果真有一个月5000万盘的销量,哪怕打个对折,平均下来,即使再考虑到比赛成绩的差异,一个参赛者的收入也已经足够普通人、业内人羡慕嫉妒恨了。

    不过……

    “黎华,这样真的好吗?”

    “怎么?”

    “既然你也说了,所谓国考的传闻,已经不止在业内流传了,那么,关于参赛者的预期收入的猜想,恐怕也不只是在业内流传吧?说不定,以讹传讹的过程里,不同的人放飞想像的翅膀,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生出些触目惊心的数字。金扁担之类的东西,可不只是皇帝家。”

    黎华想了想,微微点头:“的确如此。也有你说的可能。”

    迎着黎华的目光,毕文谦又斟酌了一会儿。

    “所以,如我以前说过的,我们应该正大光明的公开参赛者的参赛收入。这是符合改革开放的脉络的思路的。但也正因为这样,90%的个人所得税,如果真的简单粗暴的这么征收,对于参赛的人来说,倒是小事儿,可对于舆论效果来说,却不见得好了。黎华,你想想,名义上给了你100块的工资,结果只发10块到手里,你会怎么看?围观的群众会怎么看?如果有别有用心的人带节奏,刻意忽略高额个人所得税的起征点的概念,半真半假、偷换概念、混淆视听的谣言广泛流传了,会对国家在群众里的形象产生怎样的效果?”

    作为一个在10年代生活过的90后,对于宣传造谣的勾当,毕文谦自觉完全可以对80年代说一声,我已经是身经百战,见得多了!

    “那……”黎华的手指头又敲着办公桌,直眉毛又拧弯了,“文谦,你希望防患于未然?”

    “其实,说白了,所谓高额征税,最主要的目的,不过两个,第一,增加国家税收,特别是在现在国家财政这么穷的时候,集腋成裘……啊不,以你说的那些人的估算,这已经不是集腋成裘那么忽微了。第二,降低贫富分化的差距,这一点,国家既然已经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了,那么,我们真正需要在意的,就只是第一点了……”

    毕文谦正说着,却突然察觉到黎华目光的跳动。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黎华沉默了一阵:“……文谦,你觉得,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其中的利弊,究竟如何?”

    毕文谦下意识就是一个激灵。

    “……黎华,你确定,要说这个?”

    “自从因你而到了京城,这一年多,我在国内,在国外,经历了很多事情。有些,你是知道的,有些,并没有和你提。这样的话题,对于你我来说,都太大了。当初在学校里,顶多随便想想。可我已经是文华公司的党委书记了,我比王京云更年轻。随着公司的发展,随着我个人在RB的作为,更多的期望和挑剔,都随之而来。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不想当随波逐流的棋子,我也不能当随波逐流的棋子。”黎华的脸上,难得地流露着一丝忧郁,“文谦,我想知道你的看法。”

    毕文谦哑然:“于是,不想随波逐流的你,就来问更年轻的我?”

    “你是我师父。”

    同样的话,却和在RB时那些微撒娇的口吻不同,此刻的黎华,沉静中,有些肃穆。

    在RB那回,她这句话,让毕文谦仿佛骨头都酥了。

    这一次,毕文谦只觉得历史的沉重压顶而来。

    喝水,倒水,再喝水……

    最终,毕文谦起身走到窗前,透过窗棂朝外望去。那大槐树下,傅明轩和陆衍正搬来桌子,张罗着午饭。

    “陆衍!过来。”

    “诶!”陆衍小跑到窗前,“经理,什么事儿?”

    “中午……等等,夏林呢?”

    “夏林和你mama出去吃饭了。”陆衍轻轻笑道,挤挤眼睛,“你和黎经理有事,我就没进来打扰你们。”

    毕文谦愣了愣,但也很快释然了。

    “也好。陆衍,你们到饭点儿了自己开饭,给我和黎华留两份就是了。我们谈完了,会自己出来。”

    “不打扰你们,对吧?”陆衍点点头,转身走了,“我去叫人开饭了!”

    转回身,毕文谦走到黎华身前,却见她那一杯也喝净了。

    “黎华,我的想法,只是我的想法。我不像你们那样,对这个社会的全局有过实际的调研和了解。”毕文谦慢吞吞地开了口,给自己和黎华分别续了一杯,“所谓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我还记得资料上原话——‘一部分地区、一部分人可以先富起来,带动和帮助其他地区、其他的人,逐步达到共同富裕。’我以前就说过,这在方向上是对的。问题在于,富起来之后的人,是否还能一条心。毕竟,可共患难的人多,可共富贵的人少。”

    黎华的中指用力摁在办公桌上,目光沉沉:“所以,我会问你。”

    “说实话,这个问题没什么回答的意义。把‘与人奋斗其乐无穷’说成是‘与人斗其乐无穷’,不就是很典型的勾当吗?六经注我的人,总会通过各种文字手段,把别人的话解释成自己想要的意思。对于发展来说,一个具体的时期,总有一部分地区有着更好的天时地利人和,发展的速度和成本都更加有利,它们必然更容易先富起来。”说白了,这就是一种种田流的思想,“既然是一个地区,自然就会有人,相比全国,那自然就是一部分人了。然而,是怎样的人能够先富?原文里就没有具体去说了——真要是长篇大论的讲述了,这就不可能成为广为流传的讲话了。黎华,你疑问的,大概并不是该不该有人先富,而是如何先富?富了之后,能不能,会不会带动其他人后富吧?归根结底,观点的解释权,才是关键。”

    “没错。”黎华缓慢地点着头,视线始终向着毕文谦,“这,也是许多实际工作中的人产生的疑问。有些事情,不解释清楚,思想就不可能统一。去年你能凭一己之力灭火,但如果下次又起了火,难道真的又指望你?哪怕你当仁不让,空口说多了,也只会成狼来了的故事。”

    毕文谦撇着嘴:“这本来就不是我该管能管的事情。当初我上节目,想的也不是什么灭火,只不过看不过那些智障被人忽悠了还自以为为民请命罢了!”

    黎华看着他,哼哼地笑,笑过之后,却依然是淡淡的愁容:“但现在,依然有人在忽悠,忽悠的,也不仅仅是校园里的学生了。”

    毕文谦拿起水杯,盯着黎华,什么也不说了。

    经理办公室里,不由寂静起来,只有窗外吃饭的人们隐隐的声音。

    良久,黎华摇摇头,展颜清笑道:“文谦,一直站着干什么?坐着嘛!你说得对,这不是你该管能管的事情。我也本不该任性和你絮叨这些。无论如何,你给了我一个方向——争夺观点的解释权。我会慢慢好好去想。现在,关于眼下的问题,你对针对流行音乐从业者的个人所得税,到底想说什么?”

    “这么说吧——国家需要更多财政收入,是不争的事实,但针对特定的行业征收格外的高税,是很没有技术含量的行为。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古今如此。”毕文谦重新坐好,看着黎华,学着她那样,用右手中指点着办公桌,却学不来她那样的味道,“其实,这个事情也不难办。完全可以出台一个政策,首先,给流行音乐行业的从业者在一定时期内免除个人所得税的优惠待遇,但同时,发行一项针对性的低利率长期国债,期限嘛……十年期差不多就可以了,每年给持债人利息,十年后归还面值。规定每个流行音乐从业者,在普通人个人所得税起征点以上的收入,90%都必须购买这种国债就可以了——这样,一来,并没有从法理上产生不公平,甚至在理论上反而给予了更好的待遇;二来,也完成了增加国家财政收入的目的。三嘛……”

    说到这里,毕文谦露出了玩味儿的笑容:“随着改革开放,十年时间,钱的数目不会改变,钱的价值却不一定了。”

    黎华瞪大了眼睛:“你……文谦,你是说……”

    “普通工人,36块5一个月,已经很久了。这对于封闭的经济体来说,是好事;但对于试图外向的经济体来说,却是一种自废手脚的愚蠢了。对于绝大多数中国人来说,收入的用途,是衣食住行、教育医疗、消遣嗜好……但对国家来说,却必须要投资扩大再生产在规模和质量上的水平。其实,国家完全可以缓慢而持续不断的一边增加所有人的工资收入,一边提高日常生活物品的价格。这么做,可以在不影响绝大多数普通人的日常生活水平的前提下,实质上不断剥削人们的节余存款,提高国家可支配财政水平。虽然听起来不是什么好勾当,但事实上,大多数普通的个人和家庭,又能节余到哪儿去呢?保证日常生活和应对突发情况,才是重中之重。而且,只要随着国家不断发展,工业品的价格其实是会不断下降的,对于普通人的感观来说,能够看到的,是生活水平的不断提升,而不是存款在被持续剥削。而对于少数经济节余足够多的人来说,这样做也能够迫使他们把钱参与到国家建设的投资中,也是符合经济建设为中心这个基本路线的。”

    毕文谦侃侃而谈,黎华的嘴巴不觉间越抿越紧,终于,她够过身子,伸手抓住了毕文谦的双手,语速迟缓。

    “……文谦,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黎华手上的握劲儿不小,毕文谦却很是坦然,“黎华,你难道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吗?也许,你生活在城市里,真的没有想过吧……新中国建立到现在,我们始终在不遗余力的工业化,从一个一穷二白的农业国开始,到现在拥有完整的基本工业体系,这个工业化的道路,将继续坚定不移地走下去。而在这个过程中,工业产品和农业产品的价值对比,会越拉越远——工业品会越来越快的更新换代,而农产品却只能在规模数量上进行提升,而且想要质的提升的话,又必须要有工业的反哺。这就意味着,如果工资收入和物品价格始终维持稳定不变,本质上将是城市对农村保持血淋淋的剥削,那是看不见的血腥,吃人不吐骨头的血腥。城市家庭和个人的经济节余,能够以稳定的渠道支援农村吗?那种零散的支援,会有多大的成本?至少,国家在剥削所有人的存款之后,能够统筹,更高效的进行经济建设。而且,通过缓慢而持续的收入物价调控变化,可以在实质上减轻城市对农村的剥削程度——黎华,中国的农村,已经非常艰苦了。”

    黎华的手劲儿越来越小,终于,她放开了手,向后仰靠着,仿佛遥遥望着毕文谦。

    直到窗外连隐隐的吃饭声也悄然无踪。

    “……文谦,这些,是你到过边区之后的思考吗?”

    “那很重要吗?”

    “师父,谢谢。我会认真酝酿你的建议的。”黎华幽幽地叹了口气,“我现在不想动。你帮我把盒饭拿进来,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