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王者归来之天路在线阅读 - 五十五 蟹宴

五十五 蟹宴

    五十五蟹宴

    走过两条街,草场地已然在望,占地甚广,却看不见草场,只是四层高的楼群围成一座高低错落不规则的四合院。【】此时已陆续有人来用晚餐,门前停了一排车马。店家与伙计们正在忙碌,忽听得外面人声喧哗,派人探看,却被浩浩荡荡的好几百号人着实吓了一跳。

    星子得意洋洋,意气风发似胜过那日状元游街。大步迈进酒家大门,扛着大木箱噌噌便到了柜台前,放下箱子,“砰”地一声打开箱盖,店家并众酒保顿时被一片白光晃得睁不开眼,“哗”堂子里一阵赞叹惊呼。星子意气风发:“后面的人都是我的朋友,今天我用这些银子招待他们喝酒,够了么”

    店家点头哈腰,一叠声地道:“够了够了”

    星子忽听身后有呵斥之声,却是酒保在驱赶两名跟过来的乞丐,那乞丐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星子蹙蹙眉头:“他们也是我的朋友,你们好生招待。”从箱子里拿了两只银锭,递给那两名乞丐一人一只,那两名乞丐呆呆地将银锭搂在怀中,半晌方回过神,忙不迭要磕头致谢。星子不待他们下拜,已暗运内力将他们扶起:“四海之内皆兄弟,不必客气”

    星子虽在府中宫中混了许久,对许多山珍海味仍是叫不上名,想起曾经在聚德楼点菜的悲惨遭遇,便直截了当问那店家:“你们这草场地名声在外,有些什么拿手的好菜”嗯,既叫草场,多半是牛羊为主了

    那店家却殷勤答道:“殿下,十月蟹肥,如今正是大闸蟹上市的季节,本店的清蒸大闸蟹正是一绝。”

    “那好”星子指着店堂内外的各色人等,“先每人一只大闸蟹,赶紧上来,其他的菜品随意上些,不用管价钱,最后我与你结账便是。”

    这无异于天上掉下来一笔横财,店家看着那一整箱的银子,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被钱砸死了直乐得恨不能在地上打几个滚,忙吩咐人去安排。只是那大闸蟹皆要活物,店中储备不多,店家便又命伙计们全城四处高价收购。酒保手忙脚乱地招呼客人落座,流水般地奉上各色凉菜、卤菜、小吃点心并上好的黄酒。

    星子带来的人瞬间便占据了楼上楼下的大厅,还有许多人仍从四面八方赶来,连附近几条街都挤得水泄不通。伙计们又忙着在天井中摆了几十张桌子,人手、碗筷纷纷告急,不得不从紧急从同行处调借。星子听外面喧哗,到大门口的台阶上举目一望,四方人头攒动。星子团团抱拳致歉:“店堂狭小,众位先等一等,总之今日包大伙儿吃饱喝足便是。”人群轰然叫好。

    星子回身穿过底楼的嘈杂人群,便由酒保带路上楼去,刚上了几级楼梯,忽听得人唤:“星子兄弟”声音极是熟悉。星子一惊,回头见一人白褂青衣,一身乡下打扮,分开人群跑了过来,却是生财。星子不料竟会在此地重遇生财,愣着难以置信。生财已上来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星子兄弟今非昔比,果真是八面威风啊难道不认识我了”

    星子闻言苦笑,见酒楼内人多眼杂,也不知道跟梢的那两人混在哪里楼梯显然不是说话之地,星子一边往楼上走,一边低声吩咐酒保安排安静雅间。到了三楼,星子趁混乱拉了生财闪进雅间,让酒保退下,靠门侧耳听了半晌,外面并无可疑动静,这才一把紧紧抱住生财,急急地问:“生财哥,你怎么到了这里我娘和临海村的乡亲们呢”

    原来,太贺山人烟稀少,村庄之间相距遥远,临海村一夜之间出事后,旁人皆不知晓。一日生财下山,偶然发现乘风,生财认得是星子的坐骑,以为星子回来了,便带了乘风回临海村探望,才发现临海村已空无一人。忙忙去官府报案,官府派人来看过一次后便再无消息。生财四处寻找星子,也全无下落。

    过了一段时间,临海村的人却陆陆续续放回来了,一问之下是被押解到外地关押,听说因为星子是反贼,已被朝廷捉拿归案,因此受到牵连。

    关押期间,每个人都被询问了关于星子和阿贞相关之事,以及某个神秘人物的消息。生财暗中猜到,那个神秘人物便是当年因为抢了星子的玉锁,痛打自己的吹箫怪人。生财后来与星子交好,隐约知道星子的文韬武略都是这怪人传授的,却不清楚他底细,只是对之又敬又怕。

    星子怕他打听箫尺,忙打断他问:“乡亲们都还平安么我娘呢”

    生财擦了擦额上的汗,又道:“村里的乡亲们都还好,关押期间也有受了些伤的,还好都没有大碍。只是不知什么原因,你娘还没有回来。我担心你的安危,便骑了乘风进京寻访。一直没得到你的消息,前些天突然听说你被皇帝收为义子,后来打听到,你还住在原来的顺昌府,但那门口守了很多全副武装的卫兵,我常在那外面等候,却见不到你,哪知今日这么巧,遇见殿下大宴天下英雄”

    生财最后两句话带了三分讥讽,星子知道他有许多疑问,此时却无法向他解释。想到他不避嫌疑不怕连累,千里迢迢进京寻找,心头感动,握住生财的手道:“生财哥哥,辛苦你了这其间有许多曲折,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我这些日子被困在府中,不知娘亲的下落,今天出来,本也是想趁乱探听消息。好在遇到了你”

    今日遇到生财,确实是星子期待之中,意料之外。听了生财的话,星子又喜又忧,喜的是辰旦果然没有食言,放了临海村无辜的乡邻,也没再拿他们的性命来威胁,星子摇摇头,明白只不过是自欺欺人。辰旦扣留乡邻,主要是打探自己和箫尺的交往情形,若要要挟,只须阿贞一人足矣。父皇,或许这种做法在你的帝王之术中是最为顺理成章之事吧可可为什么我还是会觉得如此难过星子暗暗叹口气,如果他真拿娘亲来威胁,我我除了死在他面前,还能如何呢忧的是娘亲仍不知去向,只好自我安慰,她应是被囚禁于某地,还不至于被加害。

    星子知道此处不能久留,急急又道:“生财哥,乡亲们平安我也放心了些,娘亲我会再想法去寻找。哥哥,你是打算在京城里多住上几天,还是要回家去”回忆上回生财陪自己进京赶考,患难与共,如今外人眼中,自己正是鲜花着锦,富贵无限,可惜不能与之分享。我已是笼中之鸟,怎能让好友自投罗网,让皇帝再多一个人质

    生财见星子如今气派不同往日,话语中却透着疏远,便有些不悦:“我在京城举目无亲,待在这里做什么星子殿下我自是高攀不起,只是你的宝马,我帮你弄来了,劳你派个人去取吧”

    星子闻言苦笑,如秋风中飘零的黄叶,虚弱而凄凉:“哥哥莫要嘲笑我。不是我不愿与哥哥同享富贵,但我已非自由之身,朝不保夕,不敢连累了哥哥。”说罢一揖到底,“哥哥的情义,星子没齿不忘来日”星子本想说来日再报,但不知自己能再活几天话未出口,却又咽下。

    生财不明白为何适才星子于万众中央,豪气干云,此时却黯然神伤,正待相询,星子却摇摇头,示意不能多言:“一言难尽,望哥哥恕罪。请相信小弟的为人,绝不会故意欺瞒哥哥。”星子想要分生财一些银两作为盘缠,但方才已将那只装满银两的大木箱搁在楼下的柜台上,再要去取多有不便,若被暗梢发现更为麻烦。

    星子在身上摸了一阵,忽见双足的小牛皮靴镶嵌了数颗红蓝宝石,光彩流动,便俯身摘下宝石,放入生财手中:“这些哥哥带上权当盘缠吧若有多余的,可分一些给临海村的乡亲们,作为补偿。乘风我也用不着,就送给哥哥了。哥哥多多保重,小弟就此别过”

    今春星子大魁天下后,箫尺赠宝马乘风作为贺礼,星子极是珍爱,但如今若要将乘风牵回忠孝府,被皇帝得知来历,乘风又是凶多吉少,因此只得忍痛割爱。星子暗叹,可笑自己名为皇子,不要说连心爱的人,就连心爱的马儿都不得保全。为何要有这样的安排,将所有人的生命与财产都交付一人主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只要在这一人之下,便已失去了一切。

    星子打开包间的小门,探了半个头四下张望,一边低声嘱咐生财:“我先出去,等会你先到走廊的那头的西厕,装着出恭,再由侧梯下去,从酒楼的后门离开,不要被人发现,出门后注意有没有异样。”

    星子说罢,便闪身出去,亦先在走廊等处晃了两圈,才进了大厅之中。此时酒保小二正端着一大盆一大盆蒸好的大闸蟹,逐一派发。草场地的清蒸大闸蟹果然名不虚传,每只都有半斤上下,色泽金黄,十分诱人。众人大快朵颐,连声称赞,不亦乐乎,更有人猜拳行令,气氛热烈。大伙儿见星子过来,纷纷起立鼓掌,还有人跳上凳子、桌子,尖叫声、欢呼声,乱成一团。星子暗想,闹成这样,生财哥哥应能顺利脱身了吧

    酒保请星子坐了主桌的上位,星子此时已是饥肠辘辘,也不客气,坐下来先扯了一只蟹腿剥了下肚,鲜嫩美味,入口即化,胜过宫中御膳。想起御膳,星子一惊,见外面天色黑透,室内灯火通明,已过了晨昏定省的时辰,不知父皇今晚是不是会等我问安事已至此,不如既来之且安之,反正今天胡闹够了,等明日他再和自己算总账吧

    星子坐下片刻,便有人络绎不绝地来敬酒,星子来者不拒,那些人说些什么赞美恭维之词,星子皆微笑作答。一连喝了数十杯,星子已微有醉意。忽然楼梯响动,扶老携幼上来了几位乡下打扮的人,一见星子便齐刷刷跪倒,咚咚地磕头:“青天大老爷,为小人们做主啊”

    星子的几分酒意顿时被这阵仗吓醒了,忙俯身欲扶他们起来:“快快请起你们这是做什么”

    来人却执意不肯起来,伏地哀求道:“青天大老爷,不,殿下为小人做主啊”说着,为首的长者颤巍巍地捧上一叠纸张,星子瞄了一眼,见是状纸,纸上写得密密麻麻,心头一惊:“这里不是衙门,我也不是官爷,为你们做不了主,不能接你们的状纸。你们若有冤屈,得去找有司上告。”

    “小人们听说殿下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若肯说句话,胜过小人们告十年啊殿下菩萨心肠,救救小人吧”来人仍不死心,竟抱着星子的腿哭诉起来。

    星子尴尬得只想找个地缝钻下去,料想他们定是进京申冤,求告无门,我在这里设宴,他们竟也来碰运气。可我又能帮他们什么呢我未在朝做官,不能审案,若直接收了状纸越级递给皇帝,除了引火烧身牵连无辜外不会有别的后果。平白给了期望,到最后不可收拾,岂不是更误了他们星子甚至不敢去听苦主的倾诉。这世上冤屈如海,自己就连沧海一粟都算不上,全然无能为力。

    酒保们闻讯纷纷赶了过来,连拉带拖地将这几人弄下楼去。这几人却仍频频回首,流着眼泪哀鸣:“殿下殿下”星子听不下去,跑下楼从那大箱子中又拿了两锭银子递给为首的长者。那长者却推了回来,神情坚决地道:“小人们上告了十年,倾家荡产,家破人亡,不为钱财,只为求一个公道,出一口气”

    星子呆呆地目送他们相互掺扶着蹒跚而去,怅然若失。浊世之中,钱财易求,比如我今日去赌了一把,财源便滚滚而来,可公道,漆黑长夜不见青天,该到何处去寻就算靠乞求他人怜悯得伸冤屈,也不过嗟来之食,偶一施舍的半点残羹剩炙,又怎能为长久之计

    星子怔怔地站着,底楼的各色人等又纷纷涌来敬酒,星子勉强喝了一圈,不知是酒喝得多了,还是被方才那几人搅了兴致,原本醇厚甘冽的美酒入口已变了味。星子推开眼前晃动的人影,重上楼去。

    尚未落座,星子肩上却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回头一看,竟是子扬。子扬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拿着酒壶,笑嘻嘻地为星子斟满了酒:“卑职敬殿下一杯卑职先干为敬”子扬说罢,将自己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店内嘈杂喧哗,星子尚未顾及盯梢的侍卫,乍见子扬,吃了一惊,他从哪里冒出来的早上逛街时盯梢的明明不是他啊看来换了班了星子心跳加速,子扬武功高强,神秘叵测,我和生财进雅间说话,不知他看到没有耳边却传来子扬不满的声音:“怎么殿下不肯赏脸么”

    星子只得接过酒杯,略一相碰,一口干了。子扬微微点头,意味深长地眨眨眼睛,星子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角落里的一张酒桌,有一张空着的椅子旁边,另有一人想是喝醉了,已伏在桌上,却背对着雅间的方向。星子认出此人也是大内侍卫,疑惑地望着子扬。

    子扬以目示意,让星子不要多问,又为他斟满一杯酒,二人再度碰杯,心照不宣地喝了。子扬方压低声音,附耳对星子道:“他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看到,殿下只管去乐吧”说罢端了酒壶,重回到角落中的空椅子上坐下,与同桌的几名酒徒行令去了。

    这一场盛大蟹宴,前后开了好几百桌。直到临近子时,夜色阑珊,更深漏残,方是酒醉人倦,华筵散去。星子也不知喝了多少酒,头昏眼花,醉醺醺地出了酒楼大门,东倒西歪走了几步,差点撞到一人身上。

    此人正是子扬,子扬一把扶住星子:“殿下喝醉了么卑职扶殿下回去。”

    星子一摆手,欲推开他:“我没醉”腹中却一阵翻江倒海,星子忙捂着肚子,蹲在路边,张开口便是一阵狂吐,将今夜喝下的酒水悉数全吐了出来,仍是干呕不止,最后连黄色的胆汁都吐尽了,才勉强止住,想要站起,却是头重脚轻,双腿发软。

    子扬已让店家端来一盏温热的茶水,拉起星子喂他喝了两口,嘿嘿一笑:“殿下酒量虽不济,酒品倒是一流的。”

    星子吐尽了酒水,神智略清醒了些,半靠着子扬,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去。子扬仍是嘻嘻哈哈地笑:“殿下今儿可玩得痛快了”

    “痛快”星子含含糊糊地道,斜睨着子扬,“你们怎么不进那鸿运馆来玩大家正好一起发财”

    “发财”子扬苦笑,“卑职们都是帮人跑腿的,每天的饭钱只有一两银子,领了任务出门,跑腿费也是一两银子,哪比得殿下您惊世骇俗千金散去还复来,且看空手套白狼。咱们要是输了钱,就得自掏腰包,衣服裤子都得当掉。谁敢去找庄家借还不得被他乱棒打出来”酒桌上不乏鸿运馆中的赌徒,当时虽不是子扬当班,但星子赌场中的精彩表演,已传得人尽皆知。

    哦,原来暗哨不进赌场,是朝廷未预备他们的赌资,也难怪,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鹰犬卖命不过为混一口饭吃,怎能倒贴星子此时身体虽不听使唤,脑子仍是清楚,四下张望只有子扬一人,不由奇道:“大人什么时候来当班的刚才大人的那位同伴呢”

    “白天的那班已回去了,晚上轮到卑职来收拾残局,送殿下回府这样的苦差事自然落在卑职头上。你问阿宝么没看到吗他早就喝得烂醉如泥,人事不省,卑职让小二先送他回去了。”子扬的笑容居心不良,“殿下放心,凭殿下今日轰轰烈烈的壮举,就算没人跟着,圣上那里也必如身临其境。”

    星子本就是要皇帝知道,对他幸灾乐祸的揶揄不以为意。但看今日情形,大内侍卫本非常人,轻易不会醉酒,是子扬故意将同伴灌醉支走么原来那侍卫名叫阿宝这五大三粗的家伙却取个小孩的名字,倒是有点意思。这些日子以来,子扬常明里暗里相助,我到底该不该相信他

    叶子卧底之事后,星子已成惊弓之鸟,子扬会不会又是来作饵钓鱼的但还有什么鱼好钓呢我和箫尺大哥已断了一切联系如果,如果他是真有心帮我,我能不能求他一件事

    前面远远的一路红灯隐约闪烁,走近几步,发现是一队人打着红灯笼直往星子这边来。子扬加快了脚步:“是忠孝府的人来接你了,我总算能脱手了”

    星子却一把拽住了子扬的衣袖。“大人”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反正他已看见我与生财相会,不如再赌这一把,最坏的结果无非是他转身报与皇帝知道。如果他要告密,我说与不说,他也总是有密可告的。

    “唔”子扬停住,面上表情若有所思。

    星子急急地问:“大人,你知道我娘的下落吗”

    “你娘”子扬诧异地望着星子,满脸莫名其妙,“卑职怎么会知道你娘的下落”

    星子眼看那队红灯笼越走越近,心急如火,没时间再详细解释:“大人能否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卑职多半不敢答应的,卑职还不想混着殿下胡闹,殿下自会遇难呈祥逢凶化吉,卑职却只有一颗脑袋,不想贴了进去。”子扬毫不迟疑地回绝,但口中说得严重,戏谑的语气却听不出惧意。

    星子咬咬牙,此刻只能豁出去恳求他了:“我只是想求大人帮我打听母亲阿贞的下落,我实在无法可想,才不得已出此下策,大人若能帮我,感激不尽若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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