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 西域
九十七西域 二人便分道扬镳。【】:7777772e766f6474772e636f6d星子骑马西去,莫不痴徒步南下。莫不痴遂与星子约定,无论是否能顺利找到解药,一年之内皆回黄石山相聚。星子站定,请莫不痴先走。万里朔风飞扬,卷起漫漫沙尘,星子目送师父瘦削的背影渐渐远去,化为一个小小黑点。终于消失不见。 送别莫不痴,星子骑了乘风,冲谷哥儿挥挥手,勒转马头,独自上路。目的地是西突厥的首都安拉城,星子事先已探明了路线,不再穿越通古沙漠,而是径往西走,从通古沙漠边缘经过,再切过雁汤草原,由星月峡谷进入西突厥境内。这是北线客商往来突厥境内常走的一条路,若是平时,马帮驼队穿梭如织,络绎不绝,补给不成问题,且常可探听到南来北往的各种消息,但如今战火正炽,也不知是否还有商贾冒险通过。 星子独自西行许久,从清晨到黄昏,果然几乎不见行人。正是清秋时节,塞外之地,寒意早生。沉沉暮霭中,极目四野,但见无穷衰草铺向远方,与遥遥霜天连为一线。连夕阳也染上了昏黄的光晕,不复那如火如荼的热烈明艳。远远似传来鸿雁哀鸣,除此之外,便是烈烈西风如刀刮过面颊,再无人声。苍茫天地之间,似只有这一人一骑,万里孤旅,不知归处。 马不停蹄奔跑了一整天,星子略感困累,便下了马,随意于草上席地坐了,取出携带的干粮饮水,让那马儿也自去吃草。片刻后,残阳已没,一两颗淡淡孤星远远地出现在地平线,夜色将临,星子难以决断是继续赶路还是就地休息一夜看这样子,怕是前方战事激烈,不知父皇的大军到何处了,我要不要先去看他一眼再走呢 心念所及,星子对辰旦的思念便如潮水涌动,不可遏制。这几个月来,父皇流着眼泪将自己抱着怀中声声呼唤的情景,时时萦绕星子脑海。前几日本以为可重回父皇身边,哪知变故又生。此番一去经年,我是否先去见了父皇,至少报个平安再前往西突厥但父皇若知道我奇毒未解,未免又要担心,而且我孤身深入敌国,他肯放我走么一来二去,耽误了时间就不好了,要不我偷偷地潜入营地看他一眼,给他留个信便走 星子打定了主意,即跳起来复上马前行。从辰旦事先的行军路线来看,他应是沿中路一线突破西突厥的边防。西突厥与色目虽属同文同族,但西突厥早已弃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筑城定居。中线的要塞是大坎城,然后是宝树城、新月城,如果拿下了新月城,西突厥的半壁江山便已在囊中了。 星子连夜赶路,于天明时分折向南行,又独行了半日,总算遇见了一位衣衫褴褛形色张皇的色目族人。那人四十来岁年纪,想是长途跋涉,数日未进饮食,见了星子,蹒跚着奔到马前,向星子讨点水喝。 星子将装水的牛皮袋递给他,那人接过,咕咕地灌了一阵方缓过气来。星子趁机以突厥语和他交谈,得知他被朝廷征召,为前方大军运送粮草。因不堪劳役折磨,逮了个机会逃了出来,现在不敢回家,想逃到西突厥去。他把星子当成了色目人,言无不尽,并不避讳。星子虽听不大懂,但也从言语中得知他刚从前线回来,心中暗喜,忙问他军情。 那色目人却道,监工只许他们干活,不许他们打听军情,他又听不懂中原官话,因此一直迷迷糊糊不甚清楚。只是偶然听族人说,皇帝的大军已经逼近新月城下,其他的就不知了。这正与星子预料的情形吻合,想来所言不虚。星子送了他一些干粮,与他作别,即辨明方向,前往新月城。 乘风宝马日行千里。星子昼夜兼程,到第二日,路上人渐渐多起来,时常看见有一队队的车辆挑夫,由军士押着,运送粮草补给。星子怕被人发现,当成色目的jian细,遂远远地躲开,捡那无人之处行走。一路行来,莫不痴所赠的地图初显妙用,万里山川,尽在胸中,东南西北,畅行无阻。 进入西突厥境内,处处可见战火留下的痕迹,一看便知不久前曾爆发过激战。景象亦十分荒凉,时见整个村庄的人逃去一空,不见耕织之人,不闻鸡犬之声,唯留下焚烧后的残垣断壁,焦土瓦砾。星子想到当时惨象,心中恻然,叹息不已。大坎城、宝树城等城墙皆已残破不堪,星子不曾入城,不知城内情形,但亦看不到当地居民进出,仿佛已成一座座死城。只是常有赤火士驱赶着一队队的突厥人修筑工事,其中不乏老弱妇孺,皆用绳索拴了赤足,绑成一串,一路哀号不断。赤火国的军队则调动频繁,星子为防暴露行踪,索性昼伏夜出,悄悄地潜近新月城。 新月城背靠莽莽塔格拉山,面对滔滔大青河,地形险要,易守难攻。赤火国的大军正驻扎在大青河南岸。远远望去,旌旗蔽日,营帐连云,蔚为壮观,其中一顶明黄色金顶的大帐,帐前赤色幡旗猎猎如林,便是辰旦的御营了。 星子望见那御帐,心跳顿时加快,却不敢近前。离开营地数里,寻了山高林密的僻静处,先栓了乘风,于林间寻到一块木板,用小刀将其削平,在上面刻了几行字。准备停当,星子便静静地等到夜幕降临。待天色暗淡下来,远处营帐一片沉寂,星子方换上一袭黑色的蒙面夜行服,怀揣了那块木板,施展轻功,靠进营地。 星子的轻功已今非昔比,如一片树叶悄无声息地翩然落入营地。他对赤火国扎营之法了如指掌,恰到好处地避开巡逻士兵,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御营大帐。此时夜色已深,御营内仍透出橘色灯光,为清寒的夜空涂抹了一丝暖色,大内侍卫手持刀剑,守卫在大帐的前后四角, 星子趁侍卫不备,贴近营帐侧面。摸出随身小刀,迅速地划破营帐一角,如一条黑蛇一般无声无息滑进大帐,闪身缩在一口大木箱的暗影中,匿了身形。 灯光明亮,辰旦端坐案前,翻看着一叠战报之类的东西,另有数名大将侍立堂下,气氛凝重压抑,似风雨将至。星子从藏身之处只望得见辰旦微低着头的侧影,数月不见,父皇似清减了些,五官棱角益发分明,隐隐有肃杀之气,此刻辰旦眉心似有一团暗黑色的怒火聚结,尚未开口,已让人心生惧意。 “啪”辰旦突然重重一掌拍在案上,震得帐下诸将俱是一跳。皇帝霍然站起,于帐中团团踱步:“你们送来的这些战报,每天千篇一律,朕数十万大军围困这新月城已有三四十天,竟然还打不下来,再耗下去,待敌人援兵一来,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们都是吃白饭的吗对得起朝廷委以重任” 辰旦雷霆震怒,众人大气皆不敢出。辰旦正待再加训斥,忽有一人出列道:“陛下息怒,新月城中现已断粮,水源则已被我军下毒,无法饮用。无粮无水,破城只是时日之间。既然久攻不克,我军干脆将计就计,不如围而不打,只用小半兵力继续围困新月城,反正城中守军已如瓮中之鳖,插翅难逃。我们大半主力则可用以截击西突厥援军,围城打援,名为钓鱼战术。” “钓鱼战术”辰旦听了此话,面色稍缓,唇边露出一抹阴狠的笑容,“也好,就把这新月城作饵,钓西突厥主力来自投罗网至于这城中守军,就让他们慢慢饿死渴死,胆敢对抗天朝王师,待到城破之日,无论军民,朕亦要杀得一个不留” 辰旦最后一句话杀气腾腾,星子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眼前见那血流成河尸积如山。一腔期盼之情霎时被冷水浇灭辰旦与诸将议罢新月城战事,便又有传令兵传来东线和西线战报,辰旦览报,微微一笑:“左路和右路进展尚属顺利,若中路攻克了新月城,三路大军合围,兵临安拉城,马踏白金宫,指日可待也” 众将松了口气,忙连声附和。辰旦口授军令,命军士记下。末了,又道:“突厥人袭游牧旧习,军民不分,因此城中村中的青壮男子,除军队临时劳役之需外,皆勿留下。劳役之后,也须就地处理。至于突厥女子,”辰旦停了停,“大军离家去国,时日已久,可留下部分女子充作军需,但须由军中统一征收分配,各级军士不得擅自使用。收缴的敌方军民财物,则必须统一上缴,不得私自截留。有功将士,朝廷另行褒奖。各路大军务必严肃军纪,不得有违”
帐下诸将诺诺,无一人有不悦之色,发异议之声。星子却只觉周身生寒,似严冬骤然来临,冻得瑟瑟发抖,连心也结成了冰。 父皇的这一番话,不就是鼓动烧杀yin掠的告示么这便是赤火国的军令这样的王师,与土匪有何区别不土匪也没这般凶恶残暴沿途所见的荒村死城重叠眼前,星子一时明白了师父的愤怒,不义之师,这就是不折不扣的不义之师赤火也好,色目也好,西突厥也好,各自居住在祖先世世代代生活过的土地上,谁有权在他人的土地上杀人放火谁有权将异族的男子妇女变为财产和奴隶 议事毕,众将纷纷告退,帐内只剩了辰旦与星子两人。星子望着近在咫尺的父皇,只要一迈步,迈出一小步,他就会看到自己星子脚下却如灌了铅一般沉重,数步之隔竟似天涯海角那样遥不可及。辰旦方才的话不断回响星子耳边,父皇和我之间永远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就算死过一次又一次,也不能填平的鸿沟此时见面又有何益我绝不可能襄助他发起的这场不义之战,却又不能阻止他的暴行,与他对峙徒增不快,相见争如不见,罢了,就这样看他一眼便离去等到我解了毒,想好如何与他相处之时再见吧 星子于阴影之中缩成一团,屏住呼吸。少时,有侍卫进帐服侍辰旦就寝,待辰旦安置后,侍卫吹灭灯烛,蹑手蹑脚地退将出去,帐内沉入一片漆黑。星子又等了良久,听得辰旦呼吸转沉,这才猫着腰从隐身处出来,摸出怀中的木板,轻轻地放于辰旦案上。 星子潜到辰旦榻前,梦中的辰旦仍蹙着眉心,似睡得并不安稳。星子伸出手,在辰旦面前停留了片刻,却终于换了方向,只轻轻地为辰旦掖了掖被角。哪知辰旦甚是警醒,星子轻微的动作已然惊动了他。“谁”辰旦迷迷糊糊地发出一声, 星子察觉不对,早已身形如风,重新隐入暗处。辰旦睁开眼睛,帐内寂静无人,唯有帐外夜风呼呼作响。辰旦环顾四周,仍觉心头不安。他自从当了皇帝之后,为防人暗害,时时警惕,睡梦之中也不例外。门外的侍卫听到皇帝说话,便撩开营帐一角,问道:“陛下,有什么事么” 此时星子已循原路退出帐外,看见侍卫入账,再耽搁下去若暴露了行踪,便难以脱身了。好在半夜里大青河边起了雾,乳白色的雾气弥漫重重营帐之间,遮星蔽月,星子施展轻功,于迷雾暗影中腾挪跳跃,刚出了营地,便看见御营周围点起了火把,熊熊火光照亮了迷雾,马蹄声声急促,想是骑兵集结。 星子知道父皇定已看见了自己留下的木板书信,派出人马来找。一路飞奔,回到山间密林,急急脱下夜行服,复戴上人皮面具,换了突厥人的衣裳,匆匆上路。星子骑上马背,刷的一鞭,猛地打在乘风身侧。乘风本是宝马,甚少被鞭挞,吃痛之下便撒开了四蹄狂奔。朦胧夜色中路旁树木山石急速退后,幻为一片模糊的暗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