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王者归来之天路在线阅读 - 一一八 黄雀

一一八 黄雀

    一一八黄雀

    使者离去之后,当日并不曾回转,也】这一日尼娜学了乖,知道星子事务繁忙,只安安静静地躲在后帐,不出声也不乱走动。星子忙碌了整整一日,夜幕降临,才察觉已是饥肠辘辘,想起尼娜没人照看,定也是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星子赶紧让厨下送了膳食来,与尼娜共用。尼娜臀伤未愈,只能趴在虎皮榻上吃饭,模样儿颇为狼狈别扭。

    星子忍不住嘻嘻一笑:“我这里多了只小狗呢”尼娜俏脸飞红,却不敢与星子顶撞,只是羞赧低头。星子心下爱怜,便扶起她,喂她用了饭,又给她换了药,怕她担心,却不敢告诉她自己挨打受伤之事。是夜,星子仍是在一旁和衣而卧,一夜无话。

    第二日破晓时分,天色尚蒙昧不明,听得喊声震天,赤火军大举来犯。星子见来者势众,似倾巢而出,铺天盖地气势汹汹地掩杀过来,犹如滔天波浪,欲将突厥军淹没,料想定是父皇见使阅信,龙颜大怒,这是来教训我了星子不敢大意,亲自披挂上阵,全力对敌。

    星子的威名在外,赤火军军心涣散,士气低落。为重振旗鼓,这回进攻不同以往,阵前组织了数千人的敢死队,拼死冲锋。敢死队之后便是督阵的大刀队,人手一把明晃晃的锋利快刀,凡有胆怯退后者,便被一刀砍下脑袋。

    星子往日作战,都是直取首领,速战速决。今日见这般阵势,冲上来的士兵皆是自家同胞,竟有些踌躇不前。正犹豫间,已有一波冲锋到了面前,星子知道事关战局成败,只得打起精神,宝剑出鞘,剑锋指出,所向披靡。

    突然一人挥刀砍来,星子只觉那人十分眼熟,定睛一看,竟是生财星子顿时怔住,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子午谷战场上,生财舍身相救的情形在眼前一闪而过,曾经患难相随生死与共的兄弟今朝竟要手足相残了么他一愣神的功夫,生财明晃晃的大刀已砍到面门,星子侧头避开刀锋,生财收刀不及,刀刃重重地落在星子肩头

    星子贴身穿了陨铁宝甲,刀枪不入,只是玄色的锦衣战袍划开一道口子。星子剑身一横,在生财要xue处一拍,生财顿时两眼一黑,晕倒在地。

    星子虽踌躇不前,突厥全军却士气高昂。激战多时,赤火军先后组成了三批敢死队冲杀,直杀得天昏地暗血流遍野,景象异常惨烈。最终仍是强攻不继,损兵折将,无功而返,另又有数名赤火国将领并一批士兵被突厥生擒。

    清扫战场时,星子亲自巡察,并未发现生财,俘虏中也不见他,料想是撤回了赤火营中,星子微微舒了口气。哈桑并诸将却是气愤难平。哈桑依旧是快人快语:“尊者是天使降世,菩萨心肠,赤火强盗却不识好歹。咱们派去的使者兄弟怕是已经遇害,和他们废话什么,我军不如乘胜追击,杀他们个落花流水丢盔弃甲,才知道尊者的厉害”

    哈桑口无遮拦,似乎浑忘了星子也是赤火国人,星子闻言哭笑不得。就星子对辰旦的了解,父皇虽然残暴,并非愚笨之人。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他现在处于下风,贸然杀了使者有弊无利。父皇不直接拒绝换俘,而是派兵交战,亦是试探之意,倾力进攻未果,定有转机。

    星子遂摇摇头,语气沉稳自信,似一切尽在掌中:“哈桑将军勿忧。我军今日既然获胜,使者必然无恙。敌为客,我为主,敌虽众于我,但其军备不继,后援不继,无天时无地理,必不可持久相抗,我军静以待变即可。数日之内,便见分晓。”

    哈桑自昨日与星子一番私下晤谈后,更被他折服而尊敬有加,坚信不疑。星子既然说了使者无恙,那定然是无恙,哈桑放下心来,乖乖地退到一旁。

    此时天色将晚,星子于万军阵中左冲右突厮杀了大半日,背后的鞭伤早已绽裂,颇为不适,便让诸将各自回营休息,自己也回到后帐更衣。

    尼娜在后帐休养了两日,臀伤已大为好转。星子进去时,尼娜趴在虎皮榻上,一双灵活的大眼睛如小猫似的骨碌碌直转,见到星子,甜甜地叫声“哥哥”星子想到自己背上的鞭伤,便有些不自在,吩咐道:“我要更衣,你把眼睛闭上”

    看到尼娜依言以双手遮住了妙目,星子转过身去,快手快脚地脱衣,卸去了沉重的甲胄,但那贴身的底衣已与血rou模糊的伤口粘连一起,星子顾不得许多,用力一扯,撕裂的疼痛猝不及防,令星子低低地哼了一声。尼娜从指缝中偷偷望去,却见星子衣襟后背已被血迹染红,不由“啊”地惊叫了一声。

    “哥哥”尼娜噌的一下跳了起来,愤愤地大声嚷嚷,“这些伤怎么回事哪个混蛋干的吃了豹子胆么”尼娜与星子相处虽颇有时日,但除了在天方殿中养伤时,尼娜曾亲眼目睹星子被摩德在密室刑求所致遍体鳞伤外,对星子从前受过的种种苦难全然不知,今日乍见血痕,惊诧莫名,更是心疼不已。

    星子一个转身,用力捂住她的小嘴,怒目斥道:“乱叫什么这是我的事,以后你在我身边,不该知道的事情就别多问,更不许多嘴,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尼娜被星子的疾言厉色吓了一跳,星子极少以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话,就算前几日责打她时,亦是和颜悦色温柔体贴,连重话都不曾多说一句,又听星子说是他的事,让她不许多问不许多嘴,尼娜委屈得泪珠在眼眶中滚来滚去,贝齿在樱唇上啮出一圈深深的牙印。

    半晌,尼娜方忍气吞声地开口:“奴婢僭越了,恳请尊者恕罪”

    星子心头一软,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但背伤的缘由又怎能对她如实告知星子放缓语气,闷声吩咐道:“罢了,你来给我上药吧”

    尼娜咬牙应道“是”。

    尼娜服侍星子多时,早已熟练,小心翼翼地为他脱去血迹斑斑的月白色底衣,扶他俯卧。昨日鞭伤尚不算严重,大多只是青紫淤肿,但今日一番激战过后,原本尚不曾破皮流血的鞭痕已是条条绽裂,血流满背,十分可怖。尼娜一言不发地为他清洗止血上药,不敢再多问一个字,心头却如同刀绞,倒比自己挨打时痛上百倍。

    星子上药更衣完毕,用过晚膳,定更之后,早早便歇下了。尼娜知他有伤,便坚持要将虎皮榻让给星子。星子劳累多日,不曾安眠,也不多推辞,趴在榻上,蒙头便沉入了梦乡,却不知尼娜守在榻旁,抱影无眠,于沉沉黑暗中默然枯坐了一宿。

    恰如星子的预料,事态正向着有利于西突厥的方向发展。第二日,便传来了一个大好消息,国王摩德从外国请来的援军五万余人已经抵达安拉城左近。

    早在数月前,辰旦大军围困新月城之时,摩德察觉国内兵力后备不足,便派出亲信使者,求援于邻国。西突厥的几个邻国,与突厥的文化信仰多少都有些渊源,有唇亡齿寒之忧,加之摩德又许以重金,邻国答应援手,但又怕得罪了赤火国,仅允许西突厥自行在民间招募兵丁,不正式派出官兵驰援。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西突厥派出的几批使者短期内便从萨克国、罗刹国等数国征召了近十万人马,在边境集结进行简单的训练之后,换上突厥戎装,即火速奔赴安拉城下。这五万人是先遣部队,随后还陆续将有援军抵达。

    星子当初曾听摩德谈起此事,但觉外国的援军能否到达,何时到达,终究渺茫,远水不解近渴,不曾寄予厚望。忽报援军已至,星子大喜过望,突厥军队本就势单力薄,短期内已历经数场大战,正须生力兵员补充,这五万人马恰如雪中送炭。星子遂与国王摩德亲往迎接。

    这批援军来自与西突厥西北接壤的萨克国。萨克族人亦是高鼻深眼,较之西突厥人身材更为高大魁梧,大都自带了武器坐骑,也能听懂日常的突厥语言,指挥调令并无太大困难。萨克族人亦擅长骑射,其中多半为骑兵,小半为步兵。

    星子与摩德一同检阅了援军,见五万人马个个兵强马壮,精神抖擞,甚是欣喜。摩德分发了丰厚的劳军之物,对其不远千里加入义战表示感谢。援军亦是归星子统一指挥,星子先重新编定建制,又从突厥军中遴选了一批经验丰富的各级军官,执掌新军。随后,将这五万军队派去安拉城东门驻扎。

    星子忙碌了一整日,从援军营地回到突厥的中军大帐时,已经宵禁时分,方坐下喝了口水,便听下属来报,圣女求见伊兰夜晚到访,必有要事,星子忙命请入。伊兰孤身进帐,照例盈盈下拜:“奴婢叩祝尊者圣安”

    星子起身相迎:“不知圣女莅临,有何事指教”伊兰以目示意,星子遂命左右都退出帐外,将伊兰请到案旁坐下。

    伊兰低声道:“奴婢现有一件要事须通报尊者。上次莽古草原与赤火左路军决战之后,我军派人为色目境内的义军送去了军需武器。义军听说我军大获全胜,又得了大量援助,士气大振。故国遗民奔走相告,短短十多天,便又有数万人加入了复国义军。”

    “哦”星子心头一跳,转眼便多了数万人,时间如此之短,人数如此之多,冰冻三日非一日之寒,伊兰这些年间,虽远在突厥,谋图复国,成效当真不小。今日不过借得东风,便一呼百应。我当初还以为她是个天真无知的小女孩,看来是大错特错了星子对伊兰愈加钦佩不已,却又有一丝隐隐的担忧,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色目若真能复国,有此劲敌世仇西北为邻,赤火国日后怎能高枕无忧

    伊兰看了星子一眼,蓝色眸光一闪,似黑夜里警觉的狸猫,语气仍是平平淡淡,如清风徐来水波不兴:“色目与西突厥边境集结的义军,如今已有近十万之众,实力大增,可堪一战,今日派人来通报,他们欲奇袭奎木峡,截断赤火国大军的退路,形成瓮中捉鳖之势,让强盗有来无回”

    “不可”星子不假思索地叫出声来,瓮中捉鳖奎木峡易守难攻,是西突厥边境要塞,也几乎是赤火国运送粮草兵员的通道,如果真的易主,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那父皇的百万大军腹背受敌,恐怕真的会有来无回届时我如何保得他的安全一个先锋大将兆忠已让我焦头烂额,何况被突厥色目皆视为罪魁祸首的父皇何况还有一个与父皇有着国恨家仇恨比海深的圣女伊兰

    “尊者以为不可”伊兰不解地眨眨眼睛,蓝眸一团薄薄的雾气氤氲,似有满腹疑团,“奴婢斗胆以为,此举若成,则突厥大军的正面压力可大为减轻,敌军听说后路被截,已成孤军之态,多半会不战而撤,我军正可一鼓作气乘胜追击,以求全功”

    星子自觉失态,定一定神,如今我可是西突厥的主帅,而不是父皇膝下的孝子但我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陷入险境似乎有涔涔冷汗浸过背上的鞭伤,又痒又痛,十分难耐,座下本是柔软的虎皮垫亦似顿生出了数百根尖锐的铁刺,让人如坐针毡。

    “奎木峡地势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怕是一时难克。义军若贸然起事,大举出击,反倒会打草惊蛇,暴露了实力。”星子脑子里如风车般飞快地转着念头,口中字斟句酌,却有几分做贼心虚似的慌乱,不同以往底气十足信心百倍,迟疑的语气仿佛是在为自己辩解什么,“赤火国常年派重兵驻扎在色目领,专为平息边疆叛乱,主帅为雷霆,为人强横果决,他若得知了义军的实力行藏,岂不会派大军来剿灭义军多年生聚,方有今日,须谨慎从事,勿使复国之业功亏一篑”

    星子说到这里,忽然对自己生出几分厌恶。身为赤火国的皇长子,不能敬奉父皇,为之效力,反倒统帅大军与之相抗,倒戈一击;既因正义之业与父皇为敌,又放心不下,不由自主地为他寻找生机退路,大违主帅的本分,如果换了别人为帅,得此妙计强援,早就拍掌欢呼了身在曹营心在汉,伊兰、哈桑及百万突厥军民对我信任,全心全意,我却首鼠两端,令人不齿可是可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如果天上真有所谓的真神,能不能告诉我,怎样才是两全之策

    星子心念瞬息千转,好在他和伊兰,一个戴着面具,一个蒙着面纱,面上却看不出任何跌宕起伏。

    “呵,”伊兰轻轻地笑了一声,似徐徐微风拂过嫩黄的花蕊,眼波流转处明媚而生动,从容不迫的语气却隐隐有大将之风:“这个尊者倒不用担心。奴婢虽不懂用兵之道,也曾听说过实者虚之,虚者实之。如今原色目国内烽烟四起,并不止义军主力一处,天堂堡嗯,天堂堡中奴婢也做了些安排。雷霆就算想集中兵力来歼灭义军,也多半会顾此失彼,力不从心。”

    伊兰一席话说得星子几乎哑口无言,她果然是卧薪尝胆,十年一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沉默片刻,星子不欲细究她的安排,只是有气无力地问:“那奎木峡地势险峻,易守难攻,义军又如何攻坚”

    伊兰眼角含笑:“当初赤火强盗怎样打下的,义军就怎样打下,天时地利人和俱在我方,尊者何愁”

    星子听出伊兰的得意,却象是一根鱼刺硬生生地噎在喉间,上不得下不得。她身负国恨家仇,筹备多年,终于一飞冲天,拔剑扬眉,复国有望,得意洋洋也是人之常情。但但是她半分也不能体谅我此刻的心情,难道他竟忘了我毕竟是赤火国人么如今战局未明,胜负未分,星子也无立场要求伊兰网开一面,下意识地双手握拳,掌心已是一片湿滑。

    伊兰见星子不言,盈盈站起,温柔的声音却如百炼之钢般坚韧:“尊者无须担忧,若成功打下奎木峡固然大好,若未能成功,亡国之祸色目人都已遭遇过,还怕这一时的挫折大不了从头再来,我们已经等了十七年,再等十七年也无妨”屈膝行了一礼:“尊者连日劳顿,奴婢便不多扰了,尊者早些歇息。”目光四下一扫,“尊者身边可需要服侍之人奴婢明日派几名能干体贴的侍女来。”

    星子想到后帐的尼娜,摇摇头道:“多谢圣女关怀,我这里不缺人手。”忽然发现,不知何时,自己与她说话是愈来愈客气了。

    伊兰不语,只行礼告退,星子起身将她送到大帐之外,看着她由两名等候的白衣侍女陪伴着,娉娉婷婷地去了。迎面一阵寒风袭来,星子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紧了紧黑貂大衣,却挡不住彻骨的冰冷灌注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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