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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八 罪囚

    二七八罪囚

    箫尺回头瞄了一眼星子,这就是传说中突厥尊者的无上神剑了据说这一柄神剑光寒西域,见者莫不心惊。那日星子只身南渡,与我相约于摩天岭上,奉剑请罪,我曾相询,他坦言不曾带上此剑,声言神剑难以驾驭,怕出鞘便会伤人今日终于得见了么

    此剑到底有何古怪箫尺按捺不住好奇心,接过剑来,握紧剑柄,略抽出几分。耀眼蓝光乍现,如天地精华猝然迸发,光华耀目,晃得箫尺竟有几分晕眩。箫尺深吸一口气,拔剑出鞘那剑落在手中有一种特别的质感,仿佛是一件有生命的物事箫尺不敢轻慢,气凝丹田,略舞了几下,剑光掠过,果然如风似电,涤尽尘埃。

    “好剑”箫尺赞叹一声当啷一声,还剑入鞘。

    星子松了口气,看来大哥不比父皇,足可驾驭此剑,那启明剑送与他护身是再好不过了。星子遂低语道:“主上,此剑乃师父所授,赐名为启明,乃三千年前的异域古剑,威力无穷,不可落入俗世蒙尘,请您收下吧”

    星子虽曾以此剑纵横西域,力拒辰旦的百万大军,但对抗箫尺时,启明剑却从未出鞘。星子夜渡永定河时,将启明剑留给了蒙铸,一则是不便带之去见大哥,本是诚心请罪,若佩此剑有示威炫武之嫌;二则也是让代理帅位的蒙铸以此为尚方宝剑,藉此威力,号令全军。蒙铸如今既已正式拜将,自然也就无需借此行事了。自己如今身为罪囚,当然不能再配此等武器,启明剑转交给大哥,自是名正言顺,也可防神剑被宵小所乘,贻害人间。

    箫尺一愣,师父所授原来是师父赐予星子的神剑,师父从哪里寻来了这样的宝贝是什么时候的事而自己竟从未听师父提起,包括这次回黄石山拜见他时呵呵,师父心心念念,都只是想着星子啊对我虽客气却疏远,我在他眼中,不知又算得了什么是助星子成就大业的工具么莫不痴将箫尺自幼抚养长大,倾心授艺,待之犹胜亲生父母。箫尺一直对师父心怀感恩之情,此时却莫名地涌起一股怨恨。遂一言不发,收下了启明剑。

    箫尺笑纳了启明剑,子扬如释重负,即俯首致谢:“承蒙大王不弃”又指着乘风道,“这是一匹万金难买世所罕有的宝马,一并敬呈大王”

    箫尺收下了子扬所赠的宝剑,虽说他是借花献佛,但也不能再将他推出去了。听子扬连乘风也要一并进献,箫尺终于忍俊不住,呵呵一笑,笑得子扬倒有几分莫名。星子连忙解释道:“哥,这宝马乘风,本就是当年我进京考试之后,主上特意送给我的”星子虽向子扬坦承了他与箫尺之间的种种渊源,但这种细枝末节要么未及提起,要么一带而过,子扬自是不甚了然。

    “啊”子扬闻言顿时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神情颇为尴尬,“这小人确实不知内情,望大王恕罪”

    箫尺见他这样子,愈发觉得好笑。子扬的性子,箫尺倒是颇为喜欢。乘风是箫尺送给星子的,自然不愿再收回来,便对子扬笑道:“小事一桩,不知者不为罪。你若喜欢,这匹马便留着给你好了”

    不过,子扬啊子扬你明明是专程来送还星子宝马宝剑的,却要假托进献于我,明明是来照料星子的,却说是来归降我要我来领你这份情么不过,看你素日里玩世不恭,但这份护主的忠心,倒是其情可悯。箫尺暗叹一声,罢了,反正星子也不会在此长留,日后这乘风终究会物归原主,子扬也会人归原主,自己就当是留下这一人一马,在此暂住一段而已。话虽如此,箫尺却多了份试探之心。我若真当你是来归顺我,切断你与星子的联络,甚至让你求见他一面而不可得,你又该如何

    至于子扬是不是北军安插来的内应,箫尺并不是十分担忧。一则他若就这样大摇大摆地来当内应,还能将我瞒过去而上下其手,我糊涂至此,也是该死了二则星子身中“良宵”之毒,若我不每月按时亲自助他金针封xue,不过百日之命,料得他毒解之前,也不敢轻举妄动,闹出什么花样来

    子扬听箫尺将乘风转赐给自己,倒是意外之喜,照例谢了恩。他曾常年在辰旦面前服侍,伴君的经验十分老道。认真起来,礼仪行止,皆是滴水不漏。箫尺请他平身,随即自行翻身上马,也令子扬上了马,吩咐道:“此去苍州大营不远,你便先随我回营吧料理完此间事务,再回返天京。”扭头对星子抛下一句:“你自己到苍州的俘虏营去报道,不得有误”说罢,与子扬一前一后,纵马飞奔而去,马蹄声急,骏马如雪,烟尘卷处,转眼已消失在迷蒙暮色之中。

    星子怔怔地站在原地,长叹一口气,百感交集。此情此景,便象是当年那个雾气弥漫的清晨,箫尺策马绝尘而去,再不回顾大哥总算又撇下我走了,还是和子扬一起他这样迫不及待,终于是心满意足地甩下了我这个包袱吧我星子咬住薄唇,我现在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枉然,还是先照他的吩咐,先去俘虏营报道,再看他如何安排。

    父皇和大哥,还真是一个如火,一个似冰,父皇唯恐不能时时刻刻地监视我掌控我,唯恐我会对他不利。大哥则无时无地恨不能将我立即赶走,只怕我在他面前碍他的事,令他讨厌。在冷若冰霜的大哥面前,任凭我使尽浑身解数,却都如重拳击在棉花堆上,多大的力气也如泥牛入海,无影无踪。

    好在看大哥对待子扬的态度,不似要难为他。唉子扬一旦下定决心,我要想劝他置身事外,也是不能了。子扬离开这些天,要说星子不想他不念他,也是假话。以前远征途中,皇帝宫中,再痛苦再难熬的时候,也有子扬时常陪伴左右,共度艰难。这一回呢就算见不到他,和他说不上话,但有他这份情义,也已足够。如那融融暖阳,温暖了这清寒灰暗的深秋天空。

    这些天来,星子皆是被麻绳绑在马后拖曳,一路翻山越岭,奔波万里。虽说箫尺并未额外加刑,但凌云毕竟是千里宝驹,星子须拼尽全力,才能勉强保持不被它拖翻在地。每日到夜间宿营时,都已筋疲力尽,浑身的骨头都似散了架。加之种种内伤外伤重重叠叠,日日食不下咽,此时也已是强弩之末,难以为继。终于脱了束缚,星子真想就地躺倒,蒙头大睡一觉。但既然是大哥的命令,又怎能再让他失望星子拖着如灌了铅般沉重的双腿,一步步向苍州挪动。却又无不自嘲地想,大哥还真是放心我啊无重镣,无看守,就凭他一句话要我去俘虏营报道,他还真不怕我跑了么或许,我真的跑掉才是遂了他的心愿吧

    俘虏营设在苍州城中的北校场。星子赶在宵禁之前入了城。停战已有两三个月,苍州城内渐渐恢复了平静,逃难的民众陆续返回,街头巷尾也有了丝丝缕缕的炊烟,星星点点的灯火。

    星子不敢流连街头,径直前往俘虏营报道。俘虏营的主官名为里庄,他是认得星子的,也清楚上回箫尺冒死从火窟中救出星子之事,知星子虽是赤火国朝廷的皇太子,官军主帅,但主上待他绝然不同。听说星子来报到,不敢怠慢,专门拨出了一间干净整洁的帐篷,让星子住下。见星子风尘仆仆,衣衫褴褛,面容疲惫,又另派了两名俘虏来服侍他,送来热水毛巾、干净衣服鞋子和热气腾腾的饭菜等诸般事物。

    星子不料会被如此优待。万里东归,一路上除被箫尺偶尔丢进河水里洗个冷水澡外,哪有条件沐浴此时身上的伤口大都已结痂,痕痒难耐,星子也想好好休整一下。那两名侍候的俘虏抬了一大桶热水进来,星子让他们皆退出去,自行脱了衣服,泡在热水桶中。

    暖洋洋的水波,荡去万里征程的疲惫。星子低头,俯视身上的条条青紫斑驳纵横交错的伤痕,忆起箫尺每每给自己上药的情形,感念大哥的恩德,几乎要潸然泪下。目光缓缓上移,停留在一双手腕处。星子狠狠扯去裹伤的白布,露出狰狞的伤口,腕部日日被粗糙的麻绳捆缚,绳索摩擦已深深及骨。星子惘然一笑,自虐似地将那伤口浸入热水之中。大哥,这是你赐下的痛,只要你喜欢,就算再痛上十倍又如何

    星子沐浴毕,擦干身子,换上里庄送来的新衣和鞋袜。他的双脚也早就是血rou模糊,惨不忍睹,比之刚受了烙刑时不遑多让。星子连日本是强撑着,此时坐在帐中的地上,更不愿站起。那两名俘虏抬走了木桶,复送来饭菜。星子仍是盘腿席地而坐,略用了几口,便随口询问俘虏的姓名籍贯。

    原来那两名俘虏是在苍州之战中被俘的,是原千帆将军的部下,因此从前并未见过星子。但也曾听说,皇太子殿下有一双中原人士罕见的蓝眸,今日被派来服侍星子,虽然同为阶下之囚,神情仍十分恭敬拘谨。

    星子又问他们在俘虏营中情形如何可曾受到虐待二人听星子询问,面露难色。他们自被俘以来,虽无优待,也未被刻意虐待,只是令他们打杂服役。如今战事初定,但他们前途未卜,不免忧心忡忡。箫尺以前所获的俘虏,若愿意投降的,便编入军中整训作战,不愿投降的则被押去服苦役,但到最后,为免后患,亦多半会被杀死。

    当初箫尺旌麾指处,席卷南方,赤火官兵士气低落,大都一触即溃。唯有千帆将军率众坚守苍州,拼死抵抗强敌,城破后,战至一兵一卒,最后身中乱箭,壮烈殉国。这两名俘虏皆是千帆将军麾下的低级军官,感于将军的忠勇,故虽被俘,不愿投降。尤其这两名俘虏的家乡皆是在上京附近,即使投降南军,回家的希望亦是渺茫。

    但到底被俘了这么久,人皆有求生之念,也不愿白白地死去。楚河汉界的形势既已明了,苍州的大军除了留下必要的防务外,已在陆续班师。这些俘虏也就无甚用处。近日俘虏营中传言甚广,说是最后撤军之前,要诛杀一批冥顽不化的俘虏,投之永定河中,祭奠那些渡河作战中死去的将士,并向北军示威。故一众俘虏皆是人心惶惶。

    这是星子第一次亲耳听见千帆将军的殉国情形,感佩之余陷入沉思。大哥从未对我谈起将如何处置俘虏,不过,他虽可饶过我的性命,却未必会放过这些人。这二人所说的事并非不可能。但既然一切都起因于我,我又怎能让旁人为我背黑锅,枉送了性命戍客望边色,思归多苦颜。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他们好容易死里逃生,如今既已干戈平息,四海太平,老母妻儿日日倚门相望,他们没死在战场上,若到最后竟死于屠刀之下,何其悲哀何其无辜而且他们曾随千帆将军死战,我既未曾报答千帆将军,绝不能再让他们罹祸

    但是,现在我若要去求大哥,大哥本就对我厌烦已极,我不能再厚着脸皮予取予求,惹他不悦。我该如何是好星子让这二人退下,吹熄灯烛,独自躺在黑暗中,虽已倦极,却思绪万端,难以入眠。捱到三更过后,星子忽想到一个主意,只是又得冒些风险了。

    星子蹑手蹑脚起来。他外伤虽未痊愈,但透骨钉既去,功力已大体复原,所受内伤得了箫尺的伤药,加之自行调理,也已无碍。星子闪身出了营帐,里庄并未派人特意看守他。星子便如出笼之鸟,左右腾挪,很快便已离了俘虏营营地。

    感谢江湖女奇葩和冰焰燃天打赏~~感谢亲们陪我走过种种艰难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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