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六 御审
二八六御审 刑部一连审了数日,没审出什么眉目。【】星子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但对杀人的动机却如锯了嘴的葫芦般闭口不谈。如今的刑部尚书是海哥,有了上次苍州府衙地窖的教训,海哥不敢动用重刑逼供。而星子若打定了主意不开口,几乎令人无计可施。 海哥只得向皇帝回禀讯案的情形,自是不出箫尺所料。将星子关入刑部后,箫尺另派了些亲信之人明察暗访,已得到些线索。星子辣手杀人,果然是事出有因,只是其中的缘由,却不便在大庭广众之下宣之于口。 死者的家属日日跪在刑部大堂外喊冤,哭天抹地,悲痛欲绝,而一众军官亦联名上书,杀人抵命,天经地义,要求严惩凶手。加之星子的特殊身份,一时间京城内又是沸沸扬扬,群情涌动。箫尺遂决定御审此案,给臣下一个交代。御审前夜,箫尺密召海哥和恒钧到御书房觐见,向二人出示了自己查获的证据。 原来,那薛耳素有龙阳之好,更有施虐之怪癖。星子玉面蓝眸,俊美无俦,姣若好女,天人共惊。虽受了重伤,却有西子捧心般的楚楚风韵。薛耳即生了觊觎之心。他见星子无论是在宫门外竟日示众,还是被发配来修筑城墙,对种种难堪折磨,皆是一声不吭,逆来顺受,竟比其他役夫更为顺从。薛耳不清楚星子的武功,便以为星子是软弱可欺之人,加之见星子伤重体弱,更是肆无忌惮。光天化日之下便屡次动手动脚,调戏星子,星子皆是一忍再忍,一避再避。 案发之前的一日,主管星子的监工得了薛耳的指示,寻了个借口,毒打星子至倒地不起。工地上的同伴将星子扶回工棚中休息。到了半夜,却有几名大汉来提星子,不由分说便将星子拖了出去。过了一个多时辰,一身血污的星子自己回来了,一言不发倒头便睡。至天明,即发现出了命案。 箫尺派人暗中寻访,录得了众多证人证言,又传了星子的监工来对质。铁证如山,海哥与恒钧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箫尺让其余人等皆退下,独留了海哥与恒钧,开口时,语气中带了三分森冷寒意,犹如殿外的凄厉霜风扑面袭来:“卿等皆是开国重臣,朕之肱股,朕向来寄之厚望。御下不严也好,审案不公也好,朕都不打算追究。你们若有些什么其他的想法,也请从此收起。明日御审,朕会给卿等面子,不谈其中内情,将罪过皆推到星子头上。给他一个教训,给苦主一个交代。只是若再有人撺掇闹事,不识得进退,休怪朕不讲情面” 海哥素知箫尺对星子的回护爱重之心,事已至此,唯遵旨而已。恒均眼中闪过一点光芒,似乎颇为不甘,欲说些什么,但在箫尺凌厉目光的逼视下,终于咬咬牙,叩首谢恩,默然退下。 开庭这日,恰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湛蓝的天空纯净如水,如一块澄澈无暇的美玉,暖洋洋的冬阳早早地便探出了头,照在殿宇瓦当凝结未消的苍白寒霜上。夏日里浓荫蔽日的梧桐和摇曳生姿的垂柳已落光了叶子,但在明亮的阳光下,亦似透出了几分生机。 御审设在刑部大堂。星子拖着枷锁重镣被带上堂来时,乍见一袭明黄龙袍,箫尺正襟危坐于堂上,心底微微一叹,到底还是惊动了大哥他被刑部日夜不休,连轴转审了几日,倒不觉得什么,但此时见到箫尺,竟莫名地生出几许惶恐之情。 今日御审,星子新换了件囚衣,仍是一袭幽黑,遮蔽了满身伤痕,清洗了头脸,并不显得十分狼狈。星子行至大堂正中,慢慢屈膝跪下:“罪臣叩见陛下”这么快就能再见到大哥,本应是意外之喜,但为何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忽一闪念,大哥会不会对我逼供呢他若真要逼供,我我不能说,也不能不说,该如何办才好星子咬紧牙关,脑中一片混乱,只恨此时不能消失不见。 皇帝御审,刑部、大理寺的官员侍立一旁。堂下除了被告,门外还里三层外三层挤了众多苦主亲友以及围观之人。众人照例叩见皇帝,三呼万岁,一通纷扰之后,审讯正式开始。箫尺起初并不打算开口,只是让身边的内侍照预先拟定的问题一一讯问,另有人在一旁记录。 内侍轻咳一声,堂上堂下顿时安静。“堂下何人”内侍尖声问道。 “罪臣星子。”星子应道,微微低下眼眸。大冷的天,单衣薄衫,赤足无履,星子的鼻尖却渗出了些许蒙蒙细汗。好在大哥不说话,这让星子感觉稍好了一点。 “薛耳是你杀的”内侍又问。 “正是。”星子毫不含糊。 “为何杀人”顺理成章的下一个问题。 星子沉默。 箫尺忽接了过去,眉心轻蹙,沉声重复道:“朕问你,为何要杀人” 大哥的问话,星子不能不答。停了半晌,星子口中如生铁般蹦出硬邦邦的三个字:“他该死”此言一出,堂下一阵登时sao动,如浪潮般汹涌喧哗。衙役们大声呼喝,声音方慢慢平息下去。 “他为何该死”箫尺追问了一句,语气却是淡淡的,不见起伏。 “他对我无礼。”星子加上这几个字,便紧闭了嘴唇,一副打死不打算多说的样子。堂下喧嚷之声复起,披麻戴孝的亲属更是撕心裂肺地哭成一片。 虽有所预料,箫尺却未料到星子这般决绝,这般有恃无恐。看着星子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箫尺忽觉为他专门开堂御审,实是多此一举,费力不讨好。难道我巴巴地来坐在这里,就是为了听他这几个字他不是本事很大么从西域到中原,天下大势,百万雄师,皆是他一手cao纵,成败利钝尽在他一人手中,杀个把人的区区小事,又怎需要我为他cao心,为他出头 箫尺一时心灰意懒,只想快刀斩乱麻结束这场闹剧,重重一拍惊堂木:“星子,杀人偿命,你知罪么” 星子一愣,大哥会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我为那只畜生偿命么星子从来没想过这种可能至于生死么倒不是太担心。就算判处了死刑,照律令行刑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总要好多天后才能明正典刑。调养了这些天,内伤差不多痊愈了,哪怕被关在天牢中,也可找到机会逃走。可是可是我又惹大哥生气了啊好象不管自己怎么做,都是错。不但帮不了大哥,还总是惹他生气发怒。可是,其中的隐情,莫说我说不出口,就算告诉了他,也会令他更为生气吧 星子唯有俯首再拜:“罪臣求陛下开恩” 星子一句辩解之语没有,只是求箫尺开恩。开恩你不是亲口说,要我莫再为你屈法申恩么如今又求我开恩你倒是翻云覆雨,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上在你眼里,到底将我当成了什么你无非是料定了我既不能杀你,又不能赶你走,总之拿你无可奈何 箫尺无心再审讯下去,即命内侍宣读已拟好的圣旨。星子行凶杀人一案,事实俱在,证据确凿,凶手亦供认不讳,本应予以严惩,但虑及其为北朝质子,为两国大局计,判杖八十。 箫尺预先对海哥和恒钧已打了招呼,禁军中的请愿遂告平息。箫尺为安抚苦主家属,诏书中另对之厚加抚恤,算是以此将此事遮掩了过去。 杖八十大哥没有逼供我,也没有降旨处死我。我求他开恩,他果然又一次对我网开一面,但是,为什么我心里仍是空荡荡的,象是有什么不满星子俯首谢恩,箫尺只淡淡地嗯了一声,不置可否,漠然地望了星子一眼,便起身退堂,摆驾回宫了。 星子跪在当地,怔怔地望着箫尺离去,那一缕明黄色犹如一股轻烟般转瞬消逝无踪,似乎未留下任何痕迹。这一场风波就算过去了即使我杀了人,大哥都不愿多问我一句,多看我一眼星子难过地扁了扁嘴,我太令他失望,他连责我骂我都不屑了。
衙役随即上前,除了星子的镣铐,剥去他的囚衣,当堂按倒行刑。杖八十不算是轻刑,落到寻常之人头上,打死打残皆有可能。皇帝既已得知内情,仍对星子施此刑罚,确实也给足了恒钧等人面子。想到星子受刑,从前动辄就是一百、二百军棍,或者一百、二百重鞭,这八十杖比之也就不算太难熬了。 然而,星子自从远赴黄石山之后,数月来饱受无数折磨,一身重伤从未痊愈。受降示众后,发配到筑城工地,又被薛耳的手下故意刁难,伤上加伤,这几天关在刑部也没好日子过。星子估摸一下,挨八十杖虽不致死,但也会躺上很多天动弹不得了。受刑后我又会被关在那不见天日的大牢中,等能起身,又会被罚去筑城么如果就这样日复一日地过下去星子忽有点儿泄气,难道我和大哥就这样渐行渐远,再也无可挽回了么 其时已近腊月,星子算算,再过十多天,便是这月的十六了。无论如何,在那天都会见到大哥吧这个念头便如在茫茫沧海中一根救命的浮木,虽然前两次的经历不堪回首,星子此时却恨不得腊月十六这日快快到来这或许是我和大哥之间剩下的唯一联系了,幸好有师父,有师父肯帮我 衙役剥去星子的衣服后,亦被那肩背臀腿不堪入目的伤势吓了一跳,但他们执行刑罚,本是奉命行事。既然圣旨定了杖八十,莫说是一个活人,就算是一段木头,一块石头,也要打完这八十杖。 百炼成钢,星子对这一套刑罚的程序已烂熟于胸,一直顺从配合。衙役们见多了桀骜不驯的江洋大盗,暗暗称奇,看不出这重伤在身的温和少年能犯下杀人命案。但星子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饱受蹂躏的脊背再经不得捶楚。星子虽然运功护住了心脉,行刑之中硬挺了下来,未曾昏厥,但到了夜间,仍是发起了高烧。 大牢内阴暗潮湿,缺医少药,星子高烧连日不退,恹恹地躺在角落里,百事不知,水米不进。一日晚间,来了数人,拿出一只硕大的黑布口袋来,将星子从头到脚蒙住,抬了出去。星子惊醒,隐隐纳闷,人还没死透呢,这就要被抬出去活埋么或者有谁象那个不知进退的如薛耳一般,又起了歹意若真是如此,自己既已开了杀戒,说不得,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出了大牢,星子被抬上一辆马车。听那车轮辚辚,星子登时放下心来,这样公然提走重犯,一定是大哥的旨意。又是要送我去哪儿服苦役么唉,如今我便如一片无根的浮萍,随波逐流,任意西东,大哥再也不会理睬我了吧星子无奈地轻叹一声,迷迷糊糊合眼睡去。 这一觉似乎睡了很久很久,夹杂着许多杂乱无章的梦,其间仿佛有人来过,还灌自己喝了些汤汤水水,有苦有甜。但星子烧得昏昏沉沉人事不清,也懒得睁眼,便放任自己一直睡去。 许久以后,星子终于睁开了眼睛,昏暗的灯光摇曳不定,一时间还以为仍身在大牢。但待看清了周遭物事,星子不禁大吃一惊,那四面墙角一人多高的鎏金烛台,明明白白地提醒着星子,原来竟又回到了箫尺寝宫后的那间密室,大哥竟是特意将我从牢中接进宫里来养伤治病 星子低头一看,沉重的手铐脚镣早已除去,换了一件干净的粗布白衣,身下垫着软软的褥子。脑中不那么昏沉了,胸中烦闷之气大减,背后虽仍疼痛,但不再十分难捱,伤势显然已经过治疗处理。 卡文卡得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