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三 痼疾
二九三痼疾 星子深深吸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听他们的口气,就算暗中图谋不轨,也还在筹备之中,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起事。但愿大哥能早日发现蛛丝马迹,以防患于未然。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治好大哥的病,更重要的是,我得想方设法留在大哥身边,如当初在护卫父皇那样,以确保他安全。不管谁胆敢轻举妄动,除非从我身上踏过去,否则,我拼了性命,也要护大哥安然无恙。 待星子平复了情绪,恒均和另外那人早已消失了踪影。星子估摸着他们的去向,施展轻功,疾步下山。在山脚转了一圈,察觉大内侍卫重兵把守着一座庭院,料得便是箫尺下榻之处了。隐约听见水声潺湲,循声而去,但见袅袅热气蒸腾,化作缕缕白雾,于清寒夜空中缭绕不散,融去瓦上薄霜,叶尖残雪,想来应是温泉的所在。 大哥巡幸汤山,看来是要藉温泉之效避寒,故宿于温泉池畔。唉师父隐居的黄石山回天谷犹如世外桃源,人间仙境,四季美景如春,繁花似锦。谷中亦有许多天然的温泉,身在其中,不知寒暑,比起此处,好了岂止十倍大哥若能在回天谷安心休养一段时日,加之师父的神医妙手,不管有什么病也可痊愈了。可惜,大哥眼下内忧外患,又无人能帮他,怎能脱得开身 不见恒均等人,星子料得箫尺正在与他们议事。此时潜入,也不能面见大哥,不如先在外面等一等。星子遂寻了个僻静的所在隐蔽身形。夜阑人静,唯有雪花密密落下,匝地铺满了琼瑶,红砖碧瓦,皆化作玉宇琼楼。间有幽幽香气随风袭来,沁人心脾。原是小院墙外的几株虬枝错节的白梅开得热烈,与洁白的雪花混在一处,竟无从分辨,唯有暗香浮动,方知不同。 星子静候了约半个时辰,才看见恒均那二人出来了。此时已三更,待那二人远去,四周复归于寂静。以星子的功力,虽有侍卫看守,要潜入小院仍是不费吹灰之力。星子神不知鬼不觉摸进了院中,但见正面的堂屋里仍透出些许昏暗的光线,时有细碎的咳嗽声传出,听得星子心头一阵阵发紧。 星子绕到堂屋后,伏在绮窗之下,探听室内的动静。似有内侍进来请箫尺用膳,听箫尺低声道:“不用了。” “陛下,可是,”那内侍试图劝说,已带了点哭腔,“可是陛下这几日都几乎未进饮食” 箫尺不耐地打断了他,声音虽是微弱,却不容置疑:“下去吧朕不须你们管,这里不用你们侍候了没有朕的吩咐,也不必进进出出的,打扰朕静养。”内侍无奈,只得叩首退下,悉悉索索的脚步响过,随后是关门的声音。 星子悄无声息地推开后窗,如一只矫捷的狸猫般将身一纵,跃入屋内。他于箫尺的帐后静静地潜伏了半晌,黑暗之中,唯有一颗心砰砰直跳,似要蹦出胸膛。我该怎么向大哥开口解释他会不会看都不看我一眼,也不和我说一句话,就径直将我赶走呢那我该怎么办 可既然已经站在了这里,便没有了后退的路。星子耳听箫尺的呼吸之声,知他没有睡着,遂轻手轻脚走到榻前。箫尺倏然惊觉,低喝一声:“谁” 星子登时双膝落地,叩首道:“陛下,是我罪臣星子叩见陛下” “是你”箫尺听出是星子,不由松了口气。星子当然不可能是刺客,不会加害于己。但他跑到汤山来做什么白日起驾之前,朕不是特意传谕,命他留守宫中,无须伴驾同行么他竟然抗旨,偷偷地跑来,一声不响地翻窗潜入行宫倒是愈发肆意妄为了箫尺自然猜得到星子的来意,但不知为何,此时却绝不愿以病弱之态示之。然而星子既然胆敢抗旨前来,现身于此,要想将他赶走,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箫尺沉吟不言,星子已主动开口请罪,语气十分恳切:“罪臣擅自违背陛下的安排,抗旨之罪,罪不容赦,该当重罚。只是罪臣听得陛下有恙,忧心如焚,绝不愿更不能置之事外,故冒昧赶来探望,实盼能略效犬马之劳。待陛下痊愈后,罪臣甘受一切处置。”星子说罢又磕了个头,这才抬眼去看那御榻上的情形。 豆青色的帷帐逶迤垂下,隔开了星子的视线。榻前的矮几上只有一盏青铜烛台,燃了一半的红烛摇曳着朦胧的灯光,昏暗之中,隐约可见帐内人影幢幢,箫尺似斜倚床头,却看不见他的面容。怪异的是,室内置了数只黄铜炭盆,盆中熊熊炭火烧得正旺,热浪阵阵袭来。不过片刻,星子的鼻尖已沁出了点点细汗。大哥如此畏寒么他既然不愿由太医诊治,病情怕是非同一般。星子本欲待见过大哥,问了他病情之后,若太医没有良方,自己便单枪匹马,星夜赶回黄石山去找师父,但思及方才偶然听到的恒均之言,复犹豫不决。大哥身边隐患未除,我怎能放心只身远离可惜谷哥儿不在这里,不然他倒可以跑一趟。 箫尺开口,语气淡然如常,听不出怒意,也不追究星子的罪责。隔着重重帷帐,沉沉的声音似远山暮鼓,忽远忽近,有些含糊不清:“不必了,朕这里有许多人侍候,你安心回去吧朕并无大碍,在这里休养几日便好。朕若要找你时,自会传谕”箫尺一句话未完,忽以手掩口,闷闷地咳出声来。 星子大惊失色,顾不得再守什么君臣规矩,一下子跳将起来,便伸手去掀开那床帐。“放肆”箫尺乍对上星子的双眸,惊怒交集,一口气喘不上来,愈发咳得撕心裂肺。暗淡的灯光透进帐中,映着箫尺的脸色,竟是惨白如纸,双颊深陷,原本温润如玉犀利如剑的双眸亦毫无光华,不见半点神采。仅仅数日不见,便憔悴如大病经年。 星子一双蓝眸中写满了震惊,泪水霎时充溢,几乎要哭出声来:“陛下,这怎么回事” “滚”箫尺聚起全身力气,从牙缝中蹦出这个字,却又不能高声叫喊,只得满面怒容地瞪着星子,挣扎着欲伸手推开他,却被星子一把扣住了脉门。箫尺惊惧不已,欲要运功相抗,竟全然动弹不得,方知星子的功力的确远在自己之上。“你”箫尺声音嘶哑,不能成句,忽觉一股暖流从掌心透入,沿手臂的经脉而上,注入心房,竟是极为受用。 星子情急之下,握住箫尺的脉门,只是本能的反应。哪知触手处犹如黄石山中的万年寒潭之水,奇寒澈骨,星子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不假思索,已催动内力助箫尺御寒。 原来,箫尺自幼便身患莫名寒症,一旦发作,四肢百骸皆如冰冻,似冻僵了一般,严重时呼吸心跳俱无,神志不清,命悬一线。父母忧心如焚,求遍上京城中的名医,亦束手无策。后机缘巧合,偶遇莫不痴。莫不痴竟与年幼的箫尺颇有眼缘,怜惜他聪明可爱,便提出要将他收归名下当弟子,带他云游四海。箫尺的父母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无奈忍痛割爱。莫不痴带走箫尺之后,想方设法为他医治,寒症虽有所缓解,却难以根治。箫尺身体孱弱,莫不痴又教他习武强身,以期能抵御寒症的发作。十来年后,这痼疾的发作渐渐减少,也不再如当初那般凶险。到后来,数年之间也难得遇到一次,偶尔发作,箫尺一般闭门静养数日,自行运功御寒,挺一挺也就过去了。 哪知这一次发病突如其来,病如山倒,竟是非同小可。箫尺遍体寒透,动弹不得,几乎没了知觉。欲要自行运功御寒,只勉强提得起两三成的内力。从腊月二十九到大年初三,箫尺皆躺在寝宫临安殿的内室静养,宫中遍置炭火,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饮水食物亦难以下咽。数日过去,情形愈发严重,毫无半点起色。
有近侍进言,天京城外汤山脚下有天然温泉,四季不竭,暖气融融,宛如阳春时节,或可为助。箫尺抱着试一试的心情,传谕驾幸汤山,暂时征用落梅园为行宫。御驾抵达之后,箫尺在温泉中泡了数个时辰。山脚泉眼颇多,或温或热,皆以大块的青石砌为露天的池子,引流入内。但即使是温度最高的汤池,箫尺泡在其中,也只暖得了手足,暖不了心肺。一俟离开池水,便似重入冰窟。在温泉中待得久了,更是头晕目眩,恶心欲呕。箫尺无法,仍是回屋躺在榻上休养。国事不可荒废,箫尺强撑着处理了一些政务,又召见了恒钧等人安排京城防卫,愈发觉得病体难支。正待闭目养神,星子便闯进来了。 箫尺的手被星子牢牢地握住,那温暖厚实的掌心,犹如一块磁石,令箫尺情不自禁地被之吸引,欲紧紧依靠,不忍放开。星子却察觉到,自己的内力流入箫尺体内,便如泥牛入海,不知所踪。所输送的那一股暖流,亦似沙漠中的一滴水,冰山下的一簇火,转眼便消失无痕。 星子心中愈发焦急,含泪哑声道:“陛下,罪臣冒犯了”扶箫尺于御榻上坐正,绕到他身后,双掌贴上他的后心,催动十成功力,为箫尺驱寒。 箫尺重病之中,全无抵御之力,任凭星子摆布。虽有大内侍卫守在院中,箫尺知道那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但心头却隐隐有种安心之感。自从登上了帝王的宝座,便如深陷风暴的中心,时日不长,已是心力交瘁。而星子,哪怕两人之间已有太多的恩怨,太多的隔阂,箫尺仍然相信,星子定不会存了谋害之心。 箫尺通体寒彻,不多时,星子便已是满头大汗。他内力深厚,冠绝当世,但此刻却象是面对一堵厚厚的冰墙,要凭只手之力将之融化。无论输入多少内力,都会迅速被这堵冰墙尽数吸收,犹如铜墙铁壁,坚不可摧,难以撼动分毫。 箫尺感觉若有若无的一股热气在体内沉浮,便如天际若明若暗的一线曙光,飘忽不定,难以捉摸。所经之处,几被冻僵的肺腑也似乎有点些许暖意。耳听得星子的呼吸渐显沉重,显然已消耗了不少内力。箫尺暗暗叹息,本来打算绝不让他看见自己病弱的情形,绝不受他的恩惠援助,今日今日却这样破了例。唉,既然却之不恭,那也不必再口是心非了。箫尺从黄石山回来后,也曾习练莫不痴特意交待过的内功心法,但国事繁忙,难以持之以恒,迄今进展甚微。又想着好几年都未发作,便有些懈怠。此刻回忆师父有言,若得高手相助,可收事半功倍之效。眼下之计,不如让星子来试试,以免他如无头苍蝇般只是蛮干。 箫尺沉声开口:“你这样运功不行。师父曾有吩咐。”遂将莫不痴所授的内功心法念了一遍。 星子悟性甚高,听箫尺念了一遍,便已记下,稍加琢磨,即知该如何相助。师父的法子,是要我相助大哥将寒流引出,这样自然比费力去消融寒症为好。星子一时转忧为喜:“多谢师父多谢陛下” 星子语气欢欣鼓舞,箫尺一愣,是他要运功助我,他竟来谢我耳听得“师父”之后连着“陛下”,更觉有几分刺耳,不知如何回应。箫尺说了一会话,呼吸不畅,难以支持,遂默不作声。 星子照莫不痴所授之法运功,果然如庖丁解牛,举重若轻,于那重重寒流中寻到些许间隙,见缝插针,乘虚而入,护住箫尺的心脉肺腑。箫尺得此强援,便也试着趁势运功,里应外合。片刻之后,那坚冰一角终于开始渐渐融化,星子即顺势导出。 感谢潇玉打赏哦~~~还有部分赠送的vip章节,欢迎新来的亲领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