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济南府
第十八章济南府 夜晚的降临让这座地处大海边的小镇染上了些许的宁静。与内陆的市镇不同，大海边的人们生活恬淡安逸，并没有什么丝竹乱耳的喧嚣。气氛平淡的晚间，除了晚归的渔船上透着点点星火之外，就只有海浪海风的啸声点缀着这静谧的夜色。 位于日照市郊外的这座小镇名叫东卫镇，紧邻大海、人烟稀少。这里的人们习惯了日落而息的平静生活，特别是在入夜以后，万家灯火会在适当的时间相继熄灭，这里就显得格外的宁静。而在小镇南边的一座小院，此时却仍然透着明亮的火烛，倒显得很是特别。 这是一间四合院，明亮的烛火正是从这院子的正屋里透出的。宽敞的屋子里，当中靠墙摆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是两柄点燃的红烛，红烛间放着一台铜香炉以及几盘水果点心，权当做了贡品。而供奉在桌前的，却并没有任何的神位或是神像，只有一面四四方方的杏黄色大旗，旗子上书四个大字——替天行道！ 一位白发老者此刻正襟危坐在八仙桌旁，一袭灰黑色的长袍，让其周身透出仙风道骨，此人正是古先生。郑炎、姜允仁和倪鹏飞就坐在他对面的位置。 “我想，你们三位对于接下来的行动，应该已经猜到几分了。”古先生扶了扶脸上的无框圆透眼睛，开口说道。“对于郑炎所说的那个头戴鸭舌帽的日本翻译和身穿白衬衣、使用奇怪拳法的神秘男子。你们有没有想法？” 毫无疑问，郑炎的飞鹰传书，古先生已经收到了。老先生的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烛火的光亮从他的眼镜片上透出，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从鸭舌帽当时小心翼翼的拓下白衬衣手臂上的纹身这一举动来看，无疑，那个纹身图案是隐藏着重大信息的。而且，我觉得.。。”还是郑炎先开了口。“那个白衬衣当时的精神状态，很不对头。” “对了，老炎，你说那个白衬衣的家伙先前和你过招，用的是种很奇怪的拳法。”鹏飞显然也来了兴致，问郑炎。“那究竟是种什么拳法？” “我也不太清楚，之前从来没有见过。”回忆起当时交手的一幕，郑炎对对方那如同利刃般的手刀印象极其深刻。“但可以肯定的是，此人的功夫绝对算得上一等一的高手。一个这样的高手，怎么会轻易的受制于人？” “你说过，感觉他当时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几乎完全听命那鸭舌帽的摆布了？”姜允仁也在一旁说道。 “没错，如果不是再三确认，再加上那手臂的纹身，我几乎不敢相信那会是同一个人。反差还真是大。”郑炎说完，看向古先生。 并没有马上接过话茬，古先生像是陷入了沉思一般，仿佛是在脑海中努力勾画当时的场景。蓦地，古先生重新看向郑炎他们。 “鹿先生的人已经来了消息，珠宝商人包大亨已经连夜坐船逃走了，可能是要逃往日本，鹿先生已经试着派人去寻找了，但一时半会不会有结果。所以，郑炎所说的鸭舌帽和白衬衣，是我们现在唯一的线索。” “如果，这两个人当时顺利的从土匪的包围中逃脱的话，他们一定会第一时间远离抱犊崮的。”郑炎试着分析道。 “什么？这么快就跑了？可是这临城劫车案到现在也还没闹出个所以然来啊？”倪鹏飞问道。 “抱犊崮那边，倒是暂时不用担心了。你们不知道，就在你们坐火车回日照的时候，土匪们再次跟官军接触了，听说还在外国人质当中挑了一个参加过一战并获得过的勋章的法国兵当信使下山接触，谈判条件自然也变了。再加上陈大帅从上海滩请来的贵人，恐怕他们已经没多少筹码了。”古先生回答道。 “对了古先生，那天在山上接应我们撤退的，究竟是什么人？”顺着话题，郑炎自然也想到了这个疑问。 “是啊是啊古先生，那几个兄弟身手还真是不错。他们自称说是什么..大先生的人，弄得我们好生迷糊。”鹏飞听了也很兴奋。 “哦，他们的到来也确实并非偶然。对他们的事，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顾嘉棠、叶焯山等几位，都是大先生手下的得力干将。在上海滩，很多江湖的朋友都称他们为——小八股党。至于大先生本人嘛，是我的一位老朋友了。”古先生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看郑炎他们依然带着疑惑看着自己，古先生继续说道。 “你们对他感兴趣，也是情理中的事。这位大先生能够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可也真说得上是传奇，在上海滩闯荡也不过才十几二十年的时间，竟然能有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将来你们有机会去到上海滩，就会知道他现在的名号是多么如雷贯耳。” “仅仅十几二十年的时间？”郑炎问道。 “是啊，想来也只有这么久而已。我还记得他刚到上海滩那会，还经常会被人们唤作‘水果月生’。没想到，今日已成了赫赫有名的大先生了。”古先生轻笑一声。 “水果月生..”郑炎心里着实一惊。虽然姜允仁和倪鹏飞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是郑炎，却隐隐想起了什么。 看来，去到上海滩之时，自己必然要好好的会一会，这位大先生。郑炎这么想着。 “不过，就算这次上海滩的大佬也来到了抱犊崮，恐怕也并不能肯定，会跟‘龙魂’有关系。”古先生继续说着，把几人的思绪带了回来。“依我看，那鸭舌帽和白衬衣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绝对走不远。” “嗯，确实，这才不过几天时间，而且抱犊崮附近官军、匪军的封锁都很严密，想逃离绝对不是容易的事。”倪鹏飞也说道。 “假设，这两个人现在顺利突出了包围圈的话，他们下一步的动向会是哪里呢？”姜允仁问。接着，他便看到郑炎和鹏飞的脸色有了反应，似乎是立刻就想到了什么。 “在山东，像这样一个日本人想要成功离开，不管他是逃遁出国还是去往别的省，最有可能的只有一个地方了。”鹏飞自信满满的说。“青岛！” “青岛？！”允仁不禁吃了一惊，可转念一想也觉得有些道理。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中国的青岛便被西方列强强行划给了日本管辖，进而激起了中国人强烈的愤慨和抗议。姜允仁不由得想起了四年前，自己刚刚来到中国时亲眼看见过的场面：学生****、商人罢市、工人罢工，混乱的让人感到惊慌。后来，有人把那次事件称为“五四运动”。 列强卑劣的行径始终是不能长久的，后来，在中国人民的努力斗争下，日本人不得不迫于压力从青岛撤离。直至1922年，日本人在山东青岛的势力基本被肃清。 “可是，日本人去年的时候不是就已经全部撤离了吗？”允仁自然问出了心中的疑虑，身为一位来自朝鲜的朋友，他当然了解的不多。 “确实如此，可是谁也没办法保证，日本人究竟有没有留下什么暗藏的情报人员或是还有什么复杂的情报网。”郑炎分析道。“他们从青岛撤出的时间并不长，很有可能还有残余的势力暗藏在青岛。” “老炎说的很有道理，依我看，那日本人辗转去青岛脱身的可能性确实很大。”倪鹏飞也说道。 “嗯，是很有道理。”古先生说道，“可是你们却忽略了一点，那日本人似乎也是抱着某种目的在行动的，而且除了那纹身，他们并没有拿到什么实质的东西。” “您的意思是说，如果那日本人真的前往青岛，就意味着要出境外逃了？但他们还并未得手？”郑炎反问。 “当你学会站在敌人的角度考虑问题时，你才有了打败敌人的把握。”古先生朝郑炎他们笑了笑。 这么说来，除了青岛之外，仍然有一个地方是不能忽略的。既与外界有着方便的交通渠道，又与内部有着密切联系的地方，在山东省还能想到哪里呢？当然就是省城济南府了！古先生的话确实提醒了郑炎他们，如果鸭舌帽和白衬衣没有得手，而要继续行动的话，济南府也正是他们方便行事的地方。 “好极了，那我们就兵分两路，一路去青岛，一路去济南，随时用白头鹰传信息联系。”郑炎提议道，允仁和鹏飞也表示赞同。一番短暂的商议后，三个人分好了各自的工作：允仁去青岛，郑炎去济南，鹏飞暂时留下养伤，待哪一方传来有效信息后，鹏飞再前往支援。 商讨终于有了对策，对于下一步的行动也有了明确的计划，几个人如释重负。好好的饱餐一顿，郑炎他们的精神头有了很好的恢复。夜已经很深了，允仁和鹏飞简单的为下一步的行程略做准备后，分别睡下了。 海上升起的明月，让海边染上了银色的月光。月光下，郑炎和古先生肩并肩，沿着海滩慢慢的散着步。离开这里有段时间了，猛地一回来，郑炎似乎并不想马上入睡。他想在这里重温一下过往的某些记忆。 “那座旧拳台，还在吗？”郑炎并没有看身边的古先生，他的目光正飘向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在月色的映衬下，他苍白如纸的脸有了些许温和。 “还在啊，有时间的时候，我还会经常去打扫打扫。”古先生轻声说。显然，对于郑炎口中所指的地方，他是很熟悉的。他当然也知道，那个地方对于郑炎来说，有着怎样的意义。 “这次行动之后，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再次站上去。”郑炎的声音，平静中竟带着一丝忧伤。 “我还是头一次听见这样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显然是出乎意料，古先生看了看身边这苍白的年青人。片刻后，老人又露出表示理解的神情。 确实，郑炎他们此番一系列惊心动魄的经历，竟然引出了这么多计划之外的事情。又有谁能知道，在这些背后还会不会有更大的危险在等待着他们。 可是显然，为了这颗所谓的‘龙魂’，郑炎他们是抱着必死的觉悟的。这次行动的意义，在他们看来，绝非只在于夺宝本身。 “古先生，如果我能成功拿回‘龙魂’，您能给我个明白吗？”郑炎站下脚步，面朝着无垠的大海问身边的老人。 没有马上回答他，古先生也转过身面向着海面。他的视线，似乎是飞向了那海天交接的地方去了。 “等你拿到‘龙魂’，一切就都明白了。” 不知是否是不满于老人的回答，郑炎转过了身，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古先生。 “我知道，面对前方这么多未知的艰难险阻，你会有压力、会迷惑。可是郑炎，你也应该意识到你并不孤独。”古先生的视线仍然停留在虚无缥缈的地方。“你看，天地之间，百川纵横，可是有哪个能拥有大海的气量？” 顺着古先生所指的方向，郑炎也看向远方。月光下，海天交接，这画面虽然简约，却不单调。郑炎的心里想起了这些岁月曾在身边共同生活、共同战斗的人，虽然自己跟他们是那么的不同，可是跟他们在一起，真的并不孤独。 “韩锦川那个小伙子，”古先生又开口了。“你应该好好的留意，好好地接触。他会是个很好的伙伴。” “古先生，我跟他究竟..。”几乎要脱口而出了，但心里的某种制约却依然阻止了郑炎即将说出口的话。 “羁绊。”古先生接过了话。“你跟他的羁绊，需要你用心才能感受得到。” 说完，古先生转过身向来时的方向走去。夜已经深了，是时候休息了。看着老人越走越远的背影，郑炎的眼神恢复了平静。 韩锦川，你我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羁绊？ 翌日清晨，郑炎没有跟古先生以及允仁他们告别，而是独自先行出门了。昨夜虽然休息的很晚，但郑炎的精神却完全恢复了。跟古先生的海边交谈，似乎还言犹在耳，很多尚未解开的谜团，依然在郑炎的脑中挥之不去。 这次踏上去济南府的路，郑炎也深知自己的行动又有了更深的意义。除了寻找‘龙魂’的任务在身，郑炎也对某些其他的人和事有了强烈的求知欲。他反复的对自己说，济南之行，要将这些谜团悉数解开。 火车一路前行，今天的天气非常晴朗，可是，对于郑炎的出行却仍然有无法避开的困扰。郑炎依旧坐在火车车厢靠窗的位置上，为了避开阳光的直晒，他身上的深色薄风衣覆盖全身，领口一直竖到了下巴，头上一顶宽檐帽，半遮住脸面。可即使这样，仍然避不开周围经过的其他乘客向他投来怪异的目光。 孤独感？那究竟是什么东西，郑炎早已不感兴趣，他只知道自己早已对人们鄙夷惊诧的目光见怪不怪了。如果不是这太阳光让自己很不舒服，他是不介意除去伪装，让自己苍白的面孔暴露在别人面前的。 可是，天气确实开始变热了，现在已经快到六月份了。郑炎这样的装扮虽然有效阻挡了阳光，却不能让自己凉快下来。特别是在火车到达济南之后，这种感觉尤其变得强烈起来。到底是省城济南府，浮华及热闹之程度，确实是明显上升了一个层次的。 出了火车站，郑炎怪异的打扮不像在车里一样引人侧目了，这里熙来攘往，步伐匆忙的人们并没有朝这个奇怪的人投来过多的视线。而郑炎也不愿再在这里做过多的停留，除了火车站前那座颇具欧式风格的大钟楼有些吸引郑炎外，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先找个地方落脚才好。 与峄县、临城、兰陵那些地方此时草木皆兵的气氛不同，济南府里的热闹祥和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宽敞的大街上、沿街的商铺里，不管是达官显贵、绅士名流，还是贩夫走卒、平民百姓，仿佛都在按着有条不紊的节奏继续着自己的生活。 郑炎并非是第一次来到济南，事实上，他自己其实早有感觉，自己跟这座素有“泉城”美名的济南府早有渊源。不过这次既是有任务在身，又有了往常不曾有的目的性。自然，行进的步伐也比以往多了些急促。更何况，这里还有炎热的天气。 “老板，去哪啊？要坐车吗？！”一个长相憨厚的人力车夫拉着空车主动向郑炎迎了上来，待看清郑炎的长相时，这车夫只是一愣，随即又恢复了职业性的笑容。 向四周看看，郑炎也觉得自己确实应该搭个车，毕竟这济南府不是小市镇，若是徒步行走确实有些耗费时间。人力车夫拿下脖子上的毛巾，在车座上擦了擦后，将郑炎让到车上。 “芙蓉街。”郑炎向车夫报出一个地址，他隐隐有些饿了，现在看来想要先解决伙食问题。 “好嘞！”抓紧黄包车的前杆，车夫立刻快速奔跑起来。 有了黄包车车篷的遮阴，加上车子行进带起的风，郑炎顿时感觉舒服了不少。而且这车夫看来体力不错，一路上脚力很快并没有不必要的停留，这也让自己暴露在阳光下的时间大大减少了。 事实上，郑炎觉得这感觉还挺享受的。顺着火车站前宽敞的马路一直前行，看看沿街的风景和商铺，确是件赏心悦事。可有意思的是，偏偏在这样的时候，郑炎的注意力被街边的某个角落，吸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