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话：力量
伪装成失业青年三郎的江户川大叔离开座位，前去与被几个信众围在当中请教问题的夫道甘先生聊天，他不焦不躁的神情显示他对调查毫无进展并不灰心，他显然把套取情报当做了长期工作，短期内没有进展便顺其自然。 不多时，三郎返回座位，“等会有好戏看，”他神色诡异，“嘴里说着龙神的力量不重要，他依然得靠所谓神迹来吸引观众。” 我眨了眨眼皮，然后才听明白他说的话，“夫道甘打算表演神迹？” “不错，我也是头一次听说他打算上演神迹，我以为他不重视这些虚伪的表面工作呢。” “实干家是不会在乎手段低劣或高尚的。”我发表意见。 “您说得有理，相比别的教派领袖，夫道甘的确是个实干家。” 实干家也需要各种欺骗手段来笼络人心，否则任何理想都只是镜花水月吖…… 布道的下半场在教友们自觉回归后开幕。 “有些朋友找到我，对我说，他们希望向教会捐献财物，以此表达心中对龙神的虔诚，与对龙神现世化身的敬意，”他侃侃而谈，偏偏说得都是敏感话题，“我说，纳奉的简陋箱子就在角落，你们不必特意向我捐献，我也不赞同教友们不做节制地向教会表达虔诚，虔诚在心中也在日常的行为中，捐献财物是对龙神光辉的传播的支持，却不是唯一的做法，我更希望看到大家用各自的行动、各自的想法为世间带去龙神的恩泽，龙神不在乎我们是否感激，可我们不能视若无睹。 “诸位对鄙人的敬意，我能从诸位的积极中深切感受到，我也很惭愧于诸位之敬，因为我没能带领大家走到足够远的地方，我只希望我们之中将出现真正的领袖，让龙神的光随着太阳的光芒洒遍每一寸能够被照耀的地方。 “我负责任地告诉大家，我并不需要捐献，往日的钱财物品，我早已用以拯救急需救助的人们，即使他们不理解神的爱、神的伟大，传播神的光辉是一条漫长曲折的道路，谩骂、侮辱、威胁，不信者的世界单纯又危险，我愿舍弃个人的荣辱、个人的得失，而我希望、也相信，我们之中必定有比我更伟大、更合适的孩子，为龙神、为众人传播神的光芒，在此，我告诉你们，我们面对挫折该如何自处？只有锲而不舍，只有虔诚笃信……” 我偷偷环视四周，感受着弥漫周遭的意念，从觉小姐那偷学来的一些技巧让我能够更加清晰地感受到所谓涌现于外的内心，这些人是否真的虔诚？我发现自己竟然无法下一个准确的判断，这些人显然不可能见过神灵本体，他们听从夫道甘的教诲，相信龙神是低调而伟大付出的神灵，他们不需要、也没有必须的愿望去面见他们的神灵，所以从这个角度上讲，信徒们不很虔诚，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夫道甘让一群人笃信了自己编造的虚妄神灵，让一群人不去寻求那神灵，却对神灵的现世化身敬拜有加，这群人的虔诚既不是冲着龙神而去，也不完全寄托在夫道甘先生的身上，却又是实实在在地存在，就存在于我的四周，存在于这小小的粮仓空气中。 咦？我怎么认真思考起了这些无聊的问题？我不是来查案的吗？ “我想，又有人要问，信仰若是前途曲折的磨难，我们为什么要放弃低等却舒适的现实生活去选择一条崎岖的路？我要告诉诸位，历史，全球的历史都教导过我们一个真理，磨难是通往美好的必由之路，在此我不欲例举何为成功的范例，因为我还站在这里为大家点开迷雾，成功是需要大家共同努力去实现的，不要忘记，力量始终在我们的手中。” 他这到底算是给大家打气呢？还是自灭威风呢？我越发对夫道甘的教派感到不可思议——即使它是官方认定的邪派团体。 “话说回来，龙神教被定性为邪教应该有一个具体原因吧？”我以心念悄悄询问一旁凝神四顾的失业青年。 嗯……龙神教这个称呼似乎不大对盘，教众们没有选择这样自称，而且真圣教中除了一个山寨味十足的神像以外几乎没有任何龙神的特点，所以还是称此教为真圣教更合乎情理。 侦探本色让江户川大叔学会了许多实用的小法术，他笼着声音只向我的耳朵传播：“我调查过起因，很奇怪，我认为夫道甘在其中起的作用不一定像官方通报所说的那样。那源自一起刑事案件，几年前，千代田区中有一户曾经辉煌过的没落家族，十几口人一夜之间被屠杀殆尽，警方当夜就接到报警，但是没有直接目击屠杀过程的证人，现场也没有争斗痕迹，家中是否有贵重财物或古董遭受盗窃也不得而知——因为知情的人都成了屠杀受害者，而次日好几个门户站点上便流传出一条视频信息，有个蒙面人宣称真圣教为此案负责，然后，您也该想得到。” “然后官方理所当然把真圣教列入黑名单，”我点头表示理解，“蒙面人是夫道甘吗？” “不知道，听说视频源在几天内被清理干净，我调查的时候已经过了好几年，线索早断了干净。” “这些信众知道这回事吗？” “一部分人知道，可他们对此毫不在乎，好似他们不在意官方的看法，也不在意领袖是否曾经犯下过屠杀案。” “夫道甘呢？” “我没有当面问过，也不敢这么问，”那是应该的，会引来怀疑嘛，“不过他本人从来没有在布道时提到过这件事，也没有在人前发表过看法，不仅是我潜入进来调查的这几个月，我从其他人那打听过，夫道甘在以前也从未在信众面前谈过屠杀案，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好像那视频和他无关似的。” “唔……”经由江户川大叔的介绍，我也体会到了为何他对此表示“很奇怪”，“难道不是他干的？那发布视频的人是谁？如果是不相干的别人，为什么要嫁祸到真圣教头上？夫道甘又为什么不公开否认？” “所以，视频发布人即使不是教众或夫道甘本人，也肯定和真圣教有关。” “哦！幕后组织？” “我也考虑过，但是没法继续深入调查。” “如果是幕后组织，他们灭门没落的古老家族的目的呢？抢东西？抢地盘？” “呼……那个烟消云散的家族的保留地块被充了公，据说不久后被某个财团买了下来，现在盖起了商业大厦。” 幕后组织和某个财团有关吗？这种可能性真的太大了，外界人为了买卖大概是做得出这样的事的吧？我忽地感到一阵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