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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八章 北庭都护

    陈楼离开后,陈玄静静地坐在椅子上,脸色很吓人。

    以他如今的定力,本不会露出什么明显的情绪,被人看破他的心意,此刻却不同……本以为亲如一家的兄长,昔日殷殷的关心,如今看来,却夹杂着试探。曾一度令他温暖的相处,撕去温情的表皮,只余满目苍夷。

    他知道是为什么,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陈玄臣子深是谁?深受帝后和江都公主信重的“代王旧臣”,或者说“从龙之臣”,短短几年就从一介无名小卒变成左卫大将军,执掌皇帝亲卫,凌驾于多少勋贵与老臣之上,俨然南府十六卫中的第一人,权势赫赫,炙手可热。人们毫不怀疑,以他的年纪和圣眷,得赐爵位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外乎时间长短罢了。

    身为丽竟门统领,陈玄当然知道徐密家那点乌七八糟的事徐家子弟,为了争一个过继名额,打得头破血流,丑态毕露。若非如此,这位前任的首辅也不至于心灰意冷,彻底熄了这一念头。

    想也知道,如果能成为陈玄的儿子,好处有多少。比起苦读,熬资历,慢慢往上爬,哪怕上面有人提携,也不及前一条的终南捷径,更不要说“恩荫”二字。光是这一政策,就足以令无数人争先恐后地喊他当爹。

    ,..那我呢?你们都给自己的儿子安排好了未来,那我的未来呢?我就不可以成家,不可以娶妻,不可以生子了么?

    陈玄无法不心灰意冷,回忆起饱受摧残,却相依为命的过去,简直就像上辈子发生的事情那样遥远。

    是我看错了他们,还是这么多年,我始终没有了解他们?

    这些年来,我呆在江都公主的身边,起初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然后自惭形秽,暗中学习,如今步步谋算,手染血腥。为得是什么,不正是让自己的命运不被人左右,让家人过上好日子,让祖先的在天之灵得以告慰么?

    “可同患难,不可同富贵”陈玄反复念着这句话,心中已有了决定,只见他招来密探,沉声道,“记住,陈、周二家,你派人好生盯着,让人混进去,长久留下。我要知道,他们都接触了什么人,对方是什么来头,又做了什么。”

    他本以为家人与自己是一条心,如今看来,却是自己想当然了。

    大哥未必有坏心,陈玄明白,只是起了私心,盘算着某些不该得到的东西罢了。正因为如此,哪怕陈楼并没有做什么妨碍到陈玄的事情,却也不值得继续付诸完全的信赖。甚至因为这层特殊的关系,必须被严加监视,防止他成为别人的棋子。

    还好他发现得早,要是发现得晚,真要出什么事,一切都来不及了。他可不想像裴熙那样,亲手送父亲和兄长上路。

    这一刻,陈玄忽然明白了裴熙的心情。

    亲人是亲人,却也不是亲人,哪怕感情还在,想要帮助和照顾他们,说话、做事却不得不提防,留三分余地,甚至主动派人去监视。这份内心的孤独与愧疚,岂是用言语能表达的?

    卢贵妃与两位皇子,一位公主的死,还有卢氏家族的覆灭,丽竟门大批抓人,自然令无数人疑惑,但正因为死的人太多,秦琬的手段又太高压,与她过往的作风截然不同,倒令人惴惴不安起来如果只是铲除异己,大可慢慢来,让对方一个接一个在几年内“病逝”多好,何苦用这样急的手段,忙着打压,甚至连葬礼都不给大办?“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道理,江都公主难道会不懂?难不成这一家子……真有什么问题?

    抱着这种想法,第一次大朝会上,竟无人公然质疑她。大家都在观望,打听消息,思考对策。

    毕竟,如果楚王和燕王心志不改,那江都公主掌权一事可就是板上钉钉了。哪怕再怎么反对,大家也要为自己的项上人头想一想,不能轻易做这个出头鸟。

    秦琬自然明白这些人在想什么,她早有后招,所以很快,一条消息就在达官贵人们的书房流传开来。

    “新设都护府?”曾宪有些吃惊,“西域么?”

    “听说是从安西都护府中分出一部分,另立都护府。”

    曾宪眉头紧缩,斟酌许久,下了决心:“备车,我要进宫,求见江都公主。”

    听见曾宪前来求见,秦琬是有些惊讶的曾宪有些怕她,或者说,怕站在常青身后的她。大概是觉得她年纪轻轻就心机深沉,手段非凡,主宰他的命运,摆弄两派斗争,玩弄人于股掌之上?

    对于曾宪的想法,秦琬猜得到,也知道自己没他想的那么厉害,却不会去澄清,毕竟这对她来说利大于弊。

    曾宪效忠于秦琬,由于敬畏,没有丝毫反叛之心,却也由于敬畏,一般情况下是不敢主动和秦琬说话的。故秦琬真有点好奇了,曾宪究竟想说什么?

    “殿下”曾宪见到秦琬,下意识低下头,深吸一口气,咬牙道:“臣有事启奏。”

    “说。”

    曾宪将心一横,也不说自己哪来的消息,冒着被问罪的风险,道:“臣听闻坊间传言,西域要增设都护府?”

    秦琬也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问:“你觉得呢?”

    曾宪大概能猜到秦琬的一些想法,突厥汗国的势力确实很大,不可不防。为了应对与突厥汗国的战争,大夏必须源源不断地将粮草、武器甚至人丁输送到西域。如此一来,本就强势的安西都护府必将更上一层楼,一个不好,就会成为藩镇割据,朝廷很难管束。

    人心是非常难料的,远距离维系情分更是难上加难,哪怕是忠心耿耿的臣子,这么多年征战下来,不说骄横,想要保持原来的心态是很难的,更不要说身旁的人……类似的事情,从古到今已经上演过无数回了。

    另立都护府,不仅能名正言顺地增兵,也能令将士有更多的升迁机会,刺激他们去拼命,并且分化安西都护府的权力,使西域不是一家独大。这样看来,确实利大于弊,但曾宪呆在西域多年,深知阿史那思摩的可怕。可以说,如果不是郦深、叶陵、赵肃和连慕是一条心,威望、战功、心机和身份都压得住诸将,西域的情况未必会这么乐观,故曾宪他急急道:“阿史那思摩深谙汉学,如今西域都护、主将、谋主一心,才有如今的时局,若是另立都护府……”

    想也知道,新都护府的大都护,绝对不可能派个完全不了解西域情况的将军去,十有八九是在原本的安西都护府里拔擢新都护的人选。论战功,论资历,论威望,有资格担任这个位置的实在不多,加上秦琬对军队的看重,最有可能成为新都护得便是赵、叶二人,无论提拔了谁,都是一桩麻烦事。

    以曾宪对阿史那思摩的了解,面对这等情况,阿史那思摩绝对会煽风点火,挑拨离间,战时也很可能专攻一个都护府打,刺得就是人性的软肋,毕竟这是他的拿手绝活。

    秦琬深深地看了曾宪一眼,见他满眼都是焦急,不由笑道:“你忠心为国,我已知晓。依你看来,若西域再设都护府,谁适合做大都护?”

    这种近乎“站队”一样的问题,曾宪愣住了,他本想找个借口支吾过去,迎上秦琬的目光,却觉得一股寒气从脊背窜起,蔓延至全身,不敢再敷衍,斟酌许久,才道:“依微臣之见,赵将军或许更……”

    在他心里,论能力,叶陵是要强过赵肃一筹的,毕竟赵肃走得是野路子,人生前三十多年压根没接触过什么兵法,也没统兵打仗,甚至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哪怕这些年一直在学,手段凌厉之余也不乏稳重,但要与苏锐手把手教出来,本身天赋也十分出众的叶陵相比,还是稍微有那么一点差距的。

    赵肃一胜在年长,二胜在手段比叶陵圆融一些,这等时候,能力固然重要,手腕也必不可少,否则如何对付阿史那思摩?

    秦琬听了,对曾宪的评价更高了几分。

    众所周知,赵肃是她的心腹,叶陵则娶了她的好友。论信任程度,赵肃或许更胜一筹,但论人脉之广,叶陵能甩赵肃十条街。曾宪……居然完全不考虑会得罪谁,就事论事,对一个武将来说,这是非常难得的品质了。

    “我知道了。”秦琬这样回答道,“你退下吧!”

    曾宪有些不安,仍是退下,但很快,他就知道了秦琬为何不担心为褒安西大都护郦深之功绩,朝廷封他为博阳郡公,世袭三代,不降等。另外,从安西都护府的辖区中,划出部分,与西北诸藩相连,设立北庭都护府。

    北庭都护府一应官职等同安西都护府,品阶、等级却都降了一到三阶不等,最明显得便是北庭都护赵肃并无“大都护”之名,而北庭都护府,也暂时隶属于安西都护府管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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