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都不是老实人(一)
二人叙完礼,分宾主跪坐下。韩遂自己屁股底下有一块厚厚的熊皮褥子,而鲁肃只能坐在光溜溜的竹板地上。 整间屋子布置得相当简单,两幅山水画,似乎正是西北风景,凸显的全是大风大沙的恶劣环境。 两个并排的书架,共有四层,装得都是满满的,看得出来韩遂还是很在意自己的文士身份。拿着这么多的书在这装点吓唬人,没点文化的估计都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鲁肃一坐下,从脚到屁股都传来一阵彻骨的凉意,强忍着浑身颤抖,上半身立得直挺挺的一动不动。 韩遂看在眼里,还是一脸很是真诚的笑意,浑然对鲁肃的“冷遇”视而不见。 “鲁先生自江东远当而来,有何事赐教老夫?” 韩遂手里有一杯guntang的茶杯捧着,坐下刚一小会,屁股底下的黑毛褥子居然升起阵阵白色的雾气,鲁肃一愣,方才悟道他坐的地方下面定然有炉子之类的东西,难怪在这么冷的天里还在竹屋呆着。 “我家主公对韩将军推崇倍至,道天下英雄莫过有如将军者。在下这次来,除了表示对将军的敬慕之意,还想与将军结盟,共同进退。” “嘿嘿,敬慕?怕是说老夫心狠手辣,拿自己兄弟的命当前程吧!”韩遂眼中精光一闪,坐直了身子。 鲁肃一愣。 但凡不熟悉的人见面,开场来来去去都是久仰、幸会之类的。 没想到这韩遂的名头这么响亮,居然是个相当直率的人。想想韩遂在这西北苦寒之地的家,也有几分释然了。 鲁肃还想解释几句,韩遂却自顾自的说下去,“韩某当年只是一介文士,无权无势,李文候、北宫伯玉劫了我,以我身家老小性命为条件,推了我为领造反。哼哼,有了好处是他们得,如果失败就把我这个贼交上朝庭表示弃暗投明?” “我韩文约虽然不是聪明人,但也不愿意做这背黑锅的傻子!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既然被逼走上这条路,老夫也索性豁了出去,收买人心,培养自己的势力,时机成熟便一口吞了他们的部曲,还有他们的小命……” 韩遂矮小的身子象雪中的一棵苍松一样挺拔,哪有先前半分佝偻的样子? 脸上绽出一种嗜血和暴虐的红光来,倒是对自己的经历颇为得意一般。 眼中的决然锐利的目光,象把小刀一样在鲁肃眼前划来划去,让他心里隐隐被一层淡淡的不安所笼罩。 这韩遂从李文候等人的尸体堆里独自一人走出来,果然不是什么泛泛之辈,怕是这次的行程不会太容易。 韩遂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家史,这才觉悟有些激动了,掩饰般又捧起手中的茶:“老夫失态了,贵客莫怪。” 贵客?要是贵的话你就不会让我冷天冷地的让我跪在这里了。 鲁肃释然的笑笑:“韩公倒也不容易,在下这才有得几分体会,换作是在下,恐怕早就尸骨无存了。乱世之中,又是处于此种艰难困境,只有韩公有如此能耐才打下这份基业。” 称呼从将军变成了韩公,表现足了亲近之意。 这话让韩遂很是受用,老脸上的皱纹挤出爽心的微笑出来:“鲁先生过誉了,只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也。” 鲁肃只觉得这老头若是再黑一点,壮一点,简直看上去就跟曹cao有着某种不得不说的关系。 “老夫这么多年,有些事也见得多了,看得开了,鲁先生有什么话,尽可直说便是。” 鲁肃这么一来也多多少少了解了点韩遂,虽然手狠手辣,但也算是个敢作敢当的老男人,西北这地,孕育出的文人都是血性方刚。 加上他多年都钻在阴谋与背叛中,来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倒不如实话实说罢了。 “便恕在下唐突之罪了。我家主公愿与韩公结盟,共同对付曹cao。曹cao托名汉相,实是汉贼,挟天子以令诸侯,欺世……” 鲁肃难得有机会展示下自己的口才,却被韩遂一句话干干脆脆给顶了回来:“这些与我何干?曹cao自作他的丞相,我自作我的土……财主,河水不犯井水,他只要不来惹我,我也不会动他。” 鲁肃丝毫不在意,仿佛料到他的反应一般:“可是曹cao眼下正要吞并冀州,幽州不远矣。放眼天下,除我家主公外,只有韩公有能力与之抗衡。况曹cao贪得无厌之人,届时坐拥六州尚不满足,一定会将战火燃到西北与江东。” “有何为证?”韩遂依然一付不关我事的样子,但是曾经当过商人的鲁肃深知,对方这个买主其实已经心动了。 “曹cao派钟繇与曹仁一文一武坐镇长守所谓何事?莫非以韩公之能,看不出名为护胡,实为要染指西北之地?此地虽然苦寒,但民风彪悍,而且汉胡杂居,如不能分而化之,漫说钟繇曹仁,就算曹cao身在许昌,也必定寝食难安。” 这句话实实在在说进了韩遂的心里,自己偏安一隅,手中有着凉州大军数十万,要是换作自己是曹cao,也定会不放心。 而且钟繇此人极有手段,他到长安之后,忙着跟各部胡人打交道,现在他在胡人心中的印象不错,而且曹仁又在加紧练兵,安民,看来是准备一手大棒,一手胡萝卜了。 这也成了韩遂心中的一根刺,加上年纪又大了,难免没了当年那鼓狠劲与冲动,更多的是想着怎么保着自己一家,在这里长久的扎下根来。 儿子没什么出息,而一个比较厉害的女婿却不是太有头脑的人,如果一旦自己哪天撒手去了,相信凭曹cao的本事,要吞下自己的家业不是难事。 想到这里,韩遂依然装成漫不经心的样子,但是他明白,眼前这个看惟老实的人不是那么简单,几句话就让自己不得不表态了。 “江东之士,果然不负盛名。孙破虏有子敬先生这种人才相助,想必也能成就一番大业。还请先生回去回复,就说我韩文约同意结盟之事!” 韩遂又是朝门外唤道:“彦明,与子敬一杯热茶、一席坐垫。” 鲁肃苦笑,这茶和垫子来得可不容易啊。 “韩公之恩,肃……唯有……” 鲁肃见韩遂点了头,自怀里掏出一卷羊皮帛,“当今之卒,以曹cao虎豹骑最利,皆赖以此重甲之故,如今将此物造法献于韩公,以期他日疆场之上,韩公铁骑将力并曹cao之师!” 虎豹骑的重甲制造之法啊! 韩遂又了一股从心底处起的激动之感,颤抖着双手接过了,浑浊的两眼射出精光如铁,贪婪的把羊皮卷捧在手里,看得爱不释手。 当天,开始连热茶都不给一杯的韩遂,一反常态的将鲁肃留宿于自己府中,好酒好rou的招待,要知道韩遂是绝对不会在对自己无用之人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的。 这鲁肃到底给韩遂带来了什么好处,外人不得而知。 阎行私下问韩遂,为什么不投靠曹cao的朝庭,倒是与江东一个毛头小子结盟?韩遂斥责了他几句,不欢而散。 陈武有些不解,闷闷的赶着车,离长安大概还有半天就到了。 突然回头问道:“太守大人,为什么那么珍贵的东西送给那个快入土的小气老头子?” 鲁肃心情大好,却不明说,笑呵呵的拍了拍陈武宽厚的肩膀:“佛曰:不可说。哈哈哈……” 孙权面对黄盖等人关于重盔制法拱手送人的质疑,不免有些得意。 “各位,稍安勿燥。此事乃是公瑾提议,我也是点头答应了的。” 三朝元老程普上前一步,抱拳行礼道:“主公,虽然我江东地面多山多水,不合适骑兵作战,但此为曹贼虎豹骑的法宝,为何将它送于一个毫无交情,而且薄情寡情的韩遂老匹夫?” 对于这些老臣子,孙权不务有些颇为看重的意思,笑着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耐心的解释道:“我江东一来是不合适骑兵作战,二来嘛,也是为了给曹cao找一个有野心,又要有实力的对手!当然,这些并不是唯一的理由……” 孙权慢慢吞吞的说道,把众人脸上焦急的情绪一一看在眼里。 “最重要的理由是,我也知道韩遂是个什么样的人。跟他结盟,不拿点好处出来是不行的。而我江东离西北太远,即使将来有天曹贼来攻,就算韩遂真心来援也是不可能。” “换句话说,韩遂就算打我江东的主意也不可能。这样一来,这个可有可无的东西放在我手里也是浪费,何不卖个人情他呢?” “再说了,各位可知重盔的制法?” 一干人等摇摇头。 “曹贼部曲所配之盔甲,皆非凡铁,据探子回报,都是以高温熔铁矿成水,复以清水浸之,周而复始,方可大成。而这高温……可不是木头烧的,而是一种黑色的石头,曹贼谓之为‘煤’。” “糜家、甄家源源不断的有煤运至张村,方使得重盔得以制造出来。而西北苦寒之地,哪来的煤?天下煤皆产自并、青两州,韩遂就算拿到了这个方子,也无非是抢掠运煤的商队,否则就跟拿到一张白纸毫无区别。” “而韩遂抢掠的必是曹贼势力的商队,这一来又可加深两方的仇隙……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