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对话
蒋梅娘蓦然回头,看到站在不远处的人,略微一惊,回身行礼,“见过靖王世子。” 南宫玄单手扶起她,抬脚走到一侧站立道,“时常听麟说七小姐如何乖巧如何好学如何冰雪聪颖,原本有些不信,现在,倒信了几分。”轻轻淡淡的声音,仿若静静流淌的湖水。 他本想到舫尾透透气,不料看到她立在那里。他对她早如雷贯耳,知道她不少事,存了几分好奇几分怜悯几分同情,不由轻步过去,静静看着她的侧脸。她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听到笛声时,唇角轻扬,悠然恬淡,待听到她喃喃低语,他震惊无比。 十二岁的小姑娘,竟有这样好的文采! “我没有三哥说的那样好。”蒋梅娘跟过去道,“只不过三哥向来宠我,所以夸大其词了。” 南宫玄偏头看着她,不疾不徐,从容镇定,哪里还看得出方才的紧张急促?颔首,赞同地说道,“麟的确疼爱七小姐。”接着又道,“麟有时说话行事的确夸张了些,对于七小姐,麟倒没有夸大其词。七小姐文采如此出众,比那些个文人强多了。” 就凭一首词就认定她文采出众,未免太过武断。 南宫玄转眸看着湖面,幽幽说道,“七小姐文采虽然好,只是意境有些凄凉……” “听到笛声中隐藏的忧伤,一时兴起,便忍不住念了出来。” 看到南宫玄倏然看向自己时眼睛里的惊讶,蒋梅娘恍然,这才察觉自己说错了话,后悔不已,却为时已晚。 果然,南宫玄道,“七小姐懂得音律?” “略知一二。” 南宫玄挑眉,笑笑道,“方才那首词是七小姐自己作的?难怪听得陌生。看来京城第一才女该是七小姐才对。” 蒋梅娘心下一跳,垂眼吐了口气,在抬起头已然恢复如常。她笑笑道,“我哪里配当京城京城第一才女,那首词也不是我作的,是我曾在一本书里看的。” 他虽算不得饱读诗书,但是喜欢诗词,看了不少,也略有研究,却从未见过听过她念的词。南宫玄道,“是什么书?回头我找来看看。” “不记得了。” 回到蒋府已经日落西沉,蒋毓丰蒋毓瑾往各自姨娘院子里去,蒋毓麟送蒋梅娘回望月楼。 一路上蒋毓麟都在询问她会不会很累,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八妹四弟贪玩,七妹向来顺从,极能隐忍,他带她出去意在散心,若七妹因此生病,他可就好心办坏事,得不偿失了。 “三哥……”截断他的喋喋不休,蒋梅娘笑得灿烂,“我以为春柳已经够唠叨了,没想到三哥有过之而无不及。” “奴婢关心小姐才会如此,小姐却嫌弃奴婢唠叨。”春柳迎过来,嘟着嘴,一脸委屈。 “你怎么在外面?瞧,脸都冻红了。”蒋梅娘好笑道。今儿出去,他们都没带丫鬟小厮。 “一直不见小姐回来,奴婢担心,所以出来看小姐回来了没有。”转眸看着蒋毓麟,春柳埋怨道,“三少爷不说带小姐出去走走就回来吗,怎么会这么晚?” “看吧,我就知道这丫头会生气。”蒋毓麟指了指她,把蒋梅娘推过去,“知道你心疼你家小姐,赶紧看看你家小姐少头发了没有。” 春柳闹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半晌,硬是一个字没说出来。 “春柳脸薄,三哥就不要再取笑她了。”蒋梅娘笑看了一眼低下头的春柳,问两人,“三哥要不要去望月楼坐坐?” “时候不早了,我过去看看姨娘,就不进去了。”蒋毓麟看向春柳,叮嘱道,“春柳,好生照顾七妹,若七妹身子不舒服,记得派人过来说一声。” “是,三少爷,奴婢记下了。” 看着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暮色中的两人,蒋梅娘轻轻笑着。真正的蒋梅娘被人视为灾星不祥人,而她,借了蒋梅娘的身躯,依旧是异类。不管前路如何辛苦如何困难,她都会坚定地走下去。 绝不任人鱼rou! 回到屋内,放下东西,春柳打了热水进来,给她换了衣裳,又拧了帕子给她擦脸,好奇问她今儿三少爷带她去了哪里。蒋梅娘一一作答,怕她担心,便没有提遇上曹裕的事。 见春柳羡慕地看着自己,蒋梅娘握住她的手道,“下回我们一起出去,多去几个地方。” 春柳闻言顿时把头点成鸡啄米,须臾便垂着头,失望地道,“三太太绝对不会答应奴婢跟小姐单独出去的。” “事在人为。” 初六,蒋毓麟跟蒋毓丰用过早膳不久,便去了麗山书院。 初七下午,蒋梅娘午睡起来不久,屋门就被敲响,红姑在外面问,“春柳,七小姐醒了没有?” 听到这话,蒋梅娘扯过衣裳穿好,过去把门打开,笑着问道,“红姑叫我有什么事吗?” “七小姐,二老爷、二太太跟堂少爷来看你来了。”红姑眼神犀利地看了她一眼,笑着回答。 从屋内出来时,袁氏、蒋靖安、蒋毓森三人正坐在桌前饮茶,两个丫鬟低眉顺眼地候在一旁。 “七儿见过二叔、二婶、堂哥。” “一家人不用这么多礼,快起来。”袁氏忙起身过来扶起蒋梅娘,又让春柳起来。 “二叔二婶不是去紫云观看祖母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蒋梅娘笑着,一脸乖巧。 “午膳前就回来了。”袁氏拉着她挨着自己坐下。 蒋梅娘又问,“祖母好吗?” 袁氏点头,“祖母很好。”说罢,跟丫鬟们道,“你们不用在这里侍候了,都下去吧。” 几人答了声是,福身,跟春柳一块儿出去。 袁氏正要说话,见红姑依旧站在一旁,隧道,“红姑也下去吧。” 红姑笑道,“春柳她们下去了,不能没人在这里侍候,就让奴婢在这里侍候吧。” “不用了,你下去吧。”见红姑依旧站着不动,袁氏道,“怎么,我的话不中用了?” “不是。只是……” “出去!”袁氏赫然截断红姑,沉声道,“有什么事我自会唤你。” 红姑张口欲言,待看到蒋靖安突然看向自己的眼神,一震,应了声是,躬身退了两步,带上屋门出去。 这个老刁婆,仗着有金花撑腰,越来越目中无人了!袁氏敛了神色,边拎起放在身侧的食盒打开,拿了块千层酥递给她,道,“七儿尝尝,看二婶做的点好吃不好?” 蒋梅娘接过来,咬下一口,笑着点头,“好吃。”转手把千层酥递到蒋靖安跟前,道,“二叔也尝尝?” 蒋靖安摆摆手,笑得慈爱,“二叔不吃,七儿吃就好。” “堂哥呢?”蒋梅娘看着蒋毓森,“堂哥要不要吃?” 蒋毓森挑眉,伸手拿了块,却惹来袁氏一番笑骂。蒋毓森耸耸肩膀,笑得没心没肺。 蒋梅娘小口吃着点心,袁氏一下下抚着她柔顺黑亮的头发,鼻尖酸涩,眼眶湿润,须臾间便有泪落了下来。 “二婶,您怎么哭了?” 袁氏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笑着说,“七儿,二婶多希望你是二婶的女儿,这样二婶就能把你时刻带在身边,不用担心你再受委屈了。”话落,眼泪又簌簌落了下来。 “娘,快别哭了,不然该吓着七儿了。”蒋毓森提醒道。 袁氏闻言看到蒋梅娘眼睛里的胆怯,忙止了泪,朝屋外看了眼,把她拉倒跟前,正色道,“七儿,你告诉二婶,你是怎么摔下悬崖的?” 早知他们来这不止送点心这么简单,不过没想到是这件事。蒋梅娘摇摇头,低声道,“我不记得了。” 以为她害怕所以不敢说,袁氏搂着她,柔声道,“七儿别怕,二叔二婶会给你做主的。” 蒋梅娘看了蒋靖安一眼,他虽然并没开口,眼神却已经告诉她答案。他们莫非怀疑她假装失忆?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摔下悬崖究竟怎么回事,再说,知道又如何?告诉她又如何?她是蒋家二太太,当家作主的却是肖氏! 蒋梅娘又摇头,“我真的记不起来了。” “七儿,你好生想想。” 她为何要如此?蒋梅娘看到袁氏神色中的焦急,皱眉,佯装思索,最后仍是摇头。 “七儿……” “舒雅,七儿既然真的记不得,你就不要再勉强她了。”蒋靖安慢慢走过来,扶着袁氏肩膀轻声提醒,看向蒋梅娘的眼神满是疼惜。 “我不是真的要勉强七儿,我是心疼她小小年纪就要经历本不该她经历的事。”袁氏转头望着他,道,“弟妹走了,我们离得远,七儿身边又只有春柳一个丫头。菩萨保佑,才让七儿上回逃过一劫,万一……”喉咙一哽,说不下去了。 弟妹?云氏? “娘,您这是怎么了?七儿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再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七儿将来一定会大富大贵的。”蒋毓森安慰道,“您若真的担心七儿,我们走时寻个借口,带七儿一起回去不就好了。” 袁氏眼睛一亮,随即问蒋梅娘,“七儿,你愿意跟二叔二婶走吗?” 蒋梅娘摇头。 寒风呼啸,蒋梅娘推开窗子,才发现外面飘着雪。寒风迎面而来,冷得她身躯一颤,随即打了一个喷嚏。 “小姐,天凉,您怎么又在窗子前吹风?”春柳上去关上窗子,扶着她在床边坐下,神色中尽是无可奈何。 “好了,别一直盯着我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蒋梅娘拍拍身侧,“你坐下,我有话问你。” “小姐想知道什么?” “二婶对姨娘很好吗?” 春柳点头,回答道,“奴婢曾听崔mama说,二太太生堂少爷时大出血,御医大夫全都束手无策,大家以为二太太救不活时,云姨娘却送来一碗药说二太太喝了药就能止血,所有人不许二太太喝药,二太太却端过药喝了下去,没想到真的把血止住了。二太太一直觉得是云姨娘救了自己,把云姨娘当成救命恩人,对云姨娘跟小姐都很好。” “那方姨娘呢?” 春柳迟疑道,“奴婢方姨娘原本跟云姨娘很好,可是……方姨娘因为吃了云姨娘送去的点心,流产,是一对已经成形的龙凤胎。方姨娘不听云姨娘解释,认得是云姨娘害死了她的孩子,所以……” 原来如此!蒋梅娘自顾点了点头,难怪,方姨娘每每看向她,眼睛里总带着nongnong的恨意。蒋毓麟是方姨娘亲自,死去的龙凤胎便是他的弟妹,方姨娘既然肯定是云氏害了自己的孩子,蒋毓麟为何还对‘她’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