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行猎,媚娘受伤二
是夜,甘露殿中的稚奴兴奋难眠,然大吉殿中的媚娘,却也是难以入眠。 为何? 她是在发愁。 看着素琴一套套地拉着衣裳换,一旁坐着的媚娘终究忍不住,叹息道:“好了素琴,你不嫌累,肚子里的孩子可也得顾及点儿罢?” “没关系!我闷了这几日,孩子只怕也是闷坏了。这般动动,太医也说是好的。” 素琴正开心,却见媚娘一脸愁容,便道:“媚娘,你怎么这般忧心?可是有什么事?” “我是在想,你此番去那终南山,究竟不是好事。狩猎之时,虽然热闹,可也极容易被人做手脚。我是在担心你。”媚娘起身,扶了素琴坐下,劝道:“素琴,不如你便回了陛下,明日,不去了。可好?” “哎呀……都到这个时候了,只怕陛下也睡了。再者,你不也听见了嘛!晋王已然劝得陛下将狩猎改为逐射,不会有事的。媚娘,你若是担心这些,倒不如替自己挑身好看些的衣裳,让明日的陛下,惊艳一次,为你心动,这才是好办法呢!” 素琴劝她:“媚娘,你我同为姐妹,如今素琴身为meimei都已然有孕,你身为长姐,却一直不得上幸,你知道我有多着急吗?”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总觉得,明天这逐射之戏上,怕是要……”媚娘刚欲将意外二字说出口,就看见素琴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直直盯着自己。终究,她还是不忍把自己的担忧宣诸于口,让素琴一起担忧,想了想便叹道:“好罢!你若要去,我也不拦你了,如你所说,出去转转,对孩子也好。不过你得答应我。明日终南山,你断不可离我半步。答应不答应?” “好好好……只要你高兴,素琴做什么都好!来来!我们来看看,你穿哪一件合适?嗯……这件红的?还是这件紫的?我觉得紫的好看,又华贵,又大气,你看这织金绣白的牡丹,可多好看!” 说到底,媚娘终究是个女儿家,故而心事一放,也便将心思转向了衣裳上,一看素琴拿的衣裳,便苦笑连连:“我的好meimei,这件紫的这般华丽,你当咱们是去参加朝礼呢!?不合适。” “那就只有这件红的了……你的衣裳又不甚多……可是……可是这件红的,也太素了些吧?从头到尾,除去那裙边一溜儿鹅黄丝线绣了的菊花,便是半点花饰也无。甚至这菊花绣线里,都没掺上金丝银线……” 素琴想想,丢下这件衣裳道:“不成!我得给你寻件儿好的!可是我的身量比你矮了半个头,只怕这衣裳是不通穿的……不如我们去找德妃娘娘……”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去找娘娘?别了罢!再说,我觉得这件儿红的挺好,只是欠缺些修饰。”媚娘左右打量一番,才对素琴道:“这样,你不是有条与这裙子同色的云披(就是唐仕女披在肩膀上的那条丝帛)么?拿来给我好不好?” 素琴于媚娘之求,但无不应,当下那红色云披便送了来。媚娘接了,仔细打量过后,就着灯下,将云披拆了旧线,剪裁好,又重新缝制一番,成了件广袖(就是披在外面,现在大家都说好仙好仙的那一件……),然后又取了一条与裙上绣花同色的鹅黄云披配上。 素琴看了,却只道不好:“媚娘,这身衣裳还是太素了。就那么几朵花儿,而且你好歹也是个五品才人,若是教人得知你这身上的广袖还是旧云披改的……只怕……” 媚娘笑道:“知道了又如何?只要好看不就行了?” 看她如此,素琴也只得由了她去。 贞观十二年十二月中,太宗率太子承乾、吴王李恪、魏王李泰、晋王李治四子,携贵淑德贤四夫人、韦昭容、元充仪同行幸终南山,作逐射之戏。 随侍诸人:萧氏才人蔷,于氏才人英蓉,武氏才人昭。另有诸王诸妃亲侍无数。 虽然太宗有命,此次逐射之戏,便是诸妃女眷,亦可同乐,以彰大唐马上得天下之风,然而**女子,又有几个真正能与,或者愿意与男人一争长短?故而诸妃虽着了骑装或方便行动的广袖大衫,却只不过是变个法子争相斗艳,骑着马匹,在太宗与诸皇子面前,来回巡游,以示其姿罢了。 这其中,若论姿色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萧才人。她本生得白,又兼之五官明丽,一身石榴红杂了金线绣足石榴花的衣裳,当真是衫得人如花娇。故而,太宗也是对她颇为喜爱, 不止太宗,便是其他三位皇子,也是纷纷赞其美貌。只有一个稚奴,却早早就骑了匹白马溜开老远,左顾右盼一番之后,才一扯缰绳,一路小跑至持了拂尘站在供观看逐射之戏兼做休息之用的御帐边,看见他来便速速跑上前来应着的瑞安前才弯腰道:“武jiejie和元充仪呢?怎么都没见?” “王爷,元充仪身子有孕,坐的可是马车,怎么能这么快?主上准了她晚些时候跟上来便可。武才人自然是要伴她一同的。” 稚奴这才安心。 此时,号角吹响,诸皇子便一扯缰绳,都聚拢到太宗身边,便是稚奴也不例外。 “你们几个,今日可要好好表现一番,让父皇看看你们的本事!” “儿臣遵命!”除了一个稚奴,仍不时四下张望,故而只是敷衍了事外,太子承乾、吴王李恪、魏王青雀,都是精神百倍地应着,同时暗暗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也要赢了此次逐射之戏。 想到这儿,青雀不由笑道:“父皇,说起这逐射之戏,青雀可记得,每次都有奖赏的。不知此次,父皇可愿意再赏些什么?” 太宗闻言笑骂:“这些年,你得的赏还少吗?还惦记着这些东西……” 承乾也笑道:“虽说青雀这般有些贪心,可儿臣也觉得,这般逐射之戏,有些赏头,还是好的。不过,年年都父皇封赏,此次不如换个方式。父皇,儿臣倒有一物,本欲近日献给父皇,然适逢今日之会,儿臣想,不如拿来当做赏赐,还请父皇示下。” 太宗一怔,笑道:“哦?今年倒是稀罕。好,你且让朕瞧瞧,是什么东西?” 稚奴在一边听得大哥出赏,也是好奇,便跟上来看。 承乾见状,便笑着命一边守着的侍童称心去了。 不多时,便见称心牵了一匹神骏异常,浑身上下不见半点杂色的高大白马,慢慢地走了过来。 太宗生性最喜良马,更自认识遍天下神骏,一见此马便是放亮了眼睛,惊喜道:“这可不是当年唯裴仁基能驯的狮子骢?怎么会让你给找着了?” 承乾笑道:“父皇,这匹虽然也是狮子骢,然已并非当年的裴郎骑了。裴仁基那匹狮子骢,自前朝灭后便流落民间,前些年,同州刺史宇文士及大人偶然于一商户家中发现了它,才将其收回,然后又好好调养一番,这才繁育新马。这匹,”承乾拍了拍它,笑道:“便是宇文大人托了儿臣,欲进与父皇的新狮子骢。 可它性子实在太烈,到现在入儿臣东宫已有三个月了,前前后踢得几位驯马师重伤,有一个还险些死了,父皇您瞧,到现在了,它连鞍鞯都上不得。若非称心出身西北,也懂得些驯马之术,只怕它便是连来这里也不肯的。 儿臣实在是不敢将这等顽劣之驹献于父皇,可是想一想,父皇威震当下,儿臣身为父皇之子,却连匹马都驯服不得,有些惭愧,这才想着今日借父皇之威,一来驯服了它,二来,此等良马,实在难得。若是儿臣与弟弟们中最英武的,倒也配得上它。” “说了半天,你还不是驯服不了它,又舍不得这宝贝儿,所以便想借着朕的手,把这马驯了,然后再转个弯儿赏回你自己那里去?”太宗几句话,戳破了承乾的心思,让承乾只得尴尬一笑。继而,太宗又转话题道:“行,你既如此大方,朕也不违了你的心意。今日你们四人,无论是谁得了头筹,朕都将这马驯服了,赏给他!不过承乾,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未必今日你能将这宝贝儿原路带回呢!你们说,是不是啊!” “是!”包括稚奴在内,见得这般神骏也是欢喜不已,当下便齐声应喝。承乾见状,心下不服,当下便道:“好!父皇既然如此说了,那承乾若是赢了这匹马,自然便是无上的荣耀了!叱!” 当下一催马,便从吴王魏王之中穿过去,直奔起点。这两人一看心下不悦,也跟着冲了上去。最后跟上的是稚奴。 不多时,号角一响,一群身披简单甲胄,胸前背后系了护心镜的红衣小卒共一百二十人,便以四十人为一队,队正手持铜锣,一声令下,各自逃散开去。而承乾李恪青雀稚奴四人,只待那些小卒们隐身树林中,号角再响,便叱马扬鞭,手持无头之矢,各自追逐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