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设计,引蛇出洞四
刘司药听得糊涂,莫名其妙道: “娘娘,芍儿不明白……这箱子是那锦绣殿能打开的如意箱不假……可是这……跟武媚娘与徐惠能证明自己并非设计萧氏落胎之人……有何关系?” “在别人眼里没关系,可是对聪慧过人的稚奴来说,却是最好的证据。”德妃寒声道:“芍儿,那徐惠是长孙无忌一派送入宫中的。她与长孙无忌一派之间,必然有些联系。所以那些所谓的家中密信,只怕是写给长孙无忌一众人等看的。 这般东西在那天下间只有区区十人可以打开的如意箱里装着,居然也被人窃窥……芍儿,如果是你听了此事,会怀疑是谁?” 刘司药恍然:“十人之中,陛下、晋王、武昭、徐惠等皆不可能,剩下的,只有它原本的主人,也就是锦绣殿中的人了!” “不错,这就是那窃窥信之人的目的——此人既要掌握徐惠与长孙无忌之间的联系与情报,又要借机挑得延嘉殿,与站在延嘉殿背后的关陇一系与杨淑妃为敌…… 可是杨淑妃何等人物?前朝帝女,手段高明。性子又高傲自持……这般人物,怎么会做这等漏洞百出的败笔?!” 刘司药点头:“不错……此番行事,乍一看的确是杨淑妃最为可疑,可是仔细一想……反而更像是……” “有人栽赃于她。这一点,咱们可能要花点时间想透。可是那武媚娘,那徐惠,还有稚奴……何样人物?当年轻轻一动,便使得安仁殿韦氏那般厉害的,大伤元气…… 是故自然当下便明白了。这也是为什么武媚娘与徐惠要让稚奴知道此事的理由—— 借有人欲行挑拨延嘉锦绣二殿之事,点醒稚奴,萧韦之事也必是有人意欲为之的理由。” “可是娘娘,难道那晋王爷,便如此能信么?” “他不信也不成……”德妃冷道:“芍儿,你可还记得,他们争执之间,曾经提到过,稚奴之所以怀疑武媚娘,是因为他问过孙思邈,说确是有人问过这凤麟方之事。而以孙思邈对稚奴之忠诚,却宁死不愿说出此人身分……” “娘娘,这……跟这事有什么关系?也许只是那武媚娘求了孙思邈……” “芍儿,孙思邈既然忠于稚奴,如果真是武媚娘所为,那无论她如何苦求,他都不会瞒着稚奴才对。是故询问孙思邈的人,必然不是武媚娘。 可能让孙思邈维护至此的……你可想想,除了稚奴之外,还有谁能让这行世不羁的药王忌讳如此,甘愿为他保守秘密?” 刘司药一怔,道: “难道是太子或者是青雀……不……不对,他们二人,一向与药王无甚交道……” “芍儿,你再想想,方才你也说过,这稚奴知道密信被窃窥一事之后,立刻便相信了她们。为什么?若你是稚奴,如何只这一件事便轻易信了?” 刘司药想了良久,还是苦笑道:“娘娘,芍儿愚昧,实在猜不透晋王爷的心思……” “只有一种可能,便是他问过孙思邈之后就已然怀疑,此番之事是有人刻意往延嘉殿里泼脏水了。为什么他会怀疑? 因为他知道,能够让孙思邈如此维护的人,除了他之外,这大唐只有两个,而这两个人里,绝对不包括因为与他交好,才得孙思邈多方维护的武徐二人。” 刘司药终于明白了,脸色也是瞬间雪白。 她向后一退,打了个寒颤,才抖了声音道: “是……是……是……” “没错,能够让孙思邈如此维护的,必然是皇后meimei一心维护爱重之人。 这天下间,除去稚奴之外,能得她如此维护爱重的…… 只有当今陛下,还有将她一手养成呵护着的长兄—— 长孙无忌!” 佛堂之中,主仆二人一时间皆是被惊得动弹不得,浑身发冷。 良久,刘司药才哆嗦着嘴唇道: “娘娘……可是……这说不通……那徐惠……徐惠可是……” “不错,徐惠是长孙无忌送入宫中的。所以,此事长孙无忌所为的可能性比陛下大得多。你且想一想,陛下虽然雄才大略,却一向不会轻易理会**诸事。再者,他知道皇后meimei之事,却是因为长孙无忌告之…… 是故,只怕事情前因后果,是那长孙无忌早对当年皇后meimei的死因有所起疑,才借机送了徐惠这女子入宫,又结交武媚娘一同调查。 徐惠查出此事之后自会报与长孙无忌知晓。 长孙无忌一生谨慎老辣,然唯这meimei与meimei所生三子是痛处。 得闻自己多年所疑一朝成实,他自然无法冷静,当下未曾思虑周全便报与陛下,除掉杀了他meimei的韦尼子。 可事后冷静下来,以他之智自然会想到幕后还有黑手。而以他之执着,自然要将这黑手也一同斩灭…… 芍儿,你想想,他头一个怀疑的,会是谁?” 刘司药强压心中惊慌,思虑良久才道: “本来他若疑心,最当怀疑的便是多年来让他与关陇一系忌惮万分的锦绣殿。可是此番事中,他却是将锦绣殿的关系撇开…… 是故只怕他掌握了什么证据,证明此事与锦绣殿无关。 余下三殿之中,安仁殿看似最有可能,可咱们这些当年呆过秦王府的都知道,韦珪才是最恨韦尼子的那个,是故她母家或会为韦尼子筹谋,她却是巴不得韦尼子倒了的……所以,之前诸事之中,她才会纵着韦尼子为非作歹,目的便是引得陛下厌恶。 长孙无忌更清楚这些,所以韦珪他不会放在心上。 那么,剩下的便只有咱们大吉殿与万春殿那位从来不与宫中相争的了。 你想,本宫与那直如皇后meimei亲妹一般的燕丽容之中,他会相信谁?” 刘司药惊吓过度,已然是木了: “他会相信燕贤妃。因为她没有任何理由任何机会,更因为四妃之中,燕贤妃最不可能也最没有理由和机会去害皇后娘娘。” “不错……所以他才会借这如意盒设计,或者说是试探咱们。 芍儿,那如意盒何等宝物? 放眼大唐,只有长孙无忌有这等通天本事可寻得解开之法…… 或者说也只有他可能从陛下或皇后meimei处得到解开之法……” 德妃咬牙: “也许他此番不止是试探咱们—— 他根本就是要借机除掉咱们!为的便是斩草除根!除掉本宫与哥哥,还有佑儿这仅存的阴氏血脉!!” “娘娘……”刘司药见她激动,急忙上前扶住。 “芍儿…… 入宫多年,本宫算是看明白了: 以陛下之仁慈,他是真的会忘记当年楚王之仇掘坟之恨。 可长孙无忌不会!绝对不会! 本宫从未忘记……从未忘记当年正是他! 正是他这冷血无情的当着本宫之面,斥责陛下不肯诛尽阴氏,妇人之仁的!正是他命那尉迟敬德,务必诛尽本宫与哥哥的!!! 正是他长孙无忌!!!!! 这么多年了,原来他……他还恨着本宫!恨着本宫的哥哥! 甚至……甚至是佑儿他也是要除掉的!!” 刘司药见德妃状若癫狂,心下不忍,哭劝道:“娘娘多虑,王爷是陛下骨血……” “骨血又有什么用?!他长孙无忌只会觉得是阴家的血玷污了李氏天子血脉!! 而且,而且佑儿还曾在练剑台上有意伤害稚奴—— 没错……没错!我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 以他对稚奴之爱护,他断然不会容许任何人伤害稚奴的……为何当时隐忍不发?!为何?! 因为他早就疑心是我与韦氏串通,害了皇后meimei!!!” 一番推测合情合理,刘司药也只能无言流泪,抱着泪流满面的德妃:“娘娘……娘娘别怕,有芍儿在……芍儿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您的……” 德妃却不理会她,只是泣道: “没错…… 长孙无忌是要借此机会杀掉所有流着阴家之血的人! 他……他为了这个,连自己送入宫的徐惠也可以利用一二……或者他根本便是早有打算,让稚奴也来怀疑本宫与佑儿…… 因为稚奴怀疑了便等同陛下也怀疑了!!! ……没错,这才是长孙无忌,这才是他! 这才是那个冷血无情,为大唐江山,为了他关陇世阀的利害,连自己亲妹也可以利用的长孙无忌啊——!” 德妃的脸上,已然布满泪痕,眼中,更布满了仇恨之火: “可是我不会让他得逞的……绝对不会!他已然杀了我阴家满门……我也没有害过皇后meimei…… 我们阴家欠他长孙家的,已然还清了!他休想再伤害哥哥与佑儿…… 长孙无忌,你休想再伤害任何一个阴家人!!!!!” 绝望而痛苦的哭喊声,久久在安静的佛堂中回荡。 是夜。 延嘉殿后园。 媚娘呆呆坐在亭中,守着火盆,披着艳红大氅看天空夜星。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知来人是谁,头也不回只道: “日间那般惊险,你还要往这儿跑?” “武jiejie……”披了墨色大氅的稚奴如个犯错般的孩子,立在她身后。 媚娘叹息摇头,转过脸来看着他: “来都来了,那便进来。外面风厉霜重的,小心又着了凉。” 稚奴闻言便知她已不生自己的气,便重拾笑容,欢天喜地地入了亭内,一壁烤着火,一壁笑道: “武jiejie,你看什么呢?这般入神?” “天上的星星呀!这般多,这般密,当真叫人看了觉得,怎么这般美不胜收。说起来,这秋夜虽寒,然光风朗月却是美若天堂,总是比那夏夜风雨欲来之前的阴暗晦涩,来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