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初立,暗涌流晦十九
李绩便出列,跪面李治,叉手奉圭,恭礼道: “臣以为,王大人之言颇有道理,然主上之虑更为周全。礼制者,一国之度量也,万不可废。禇相功高,然今日欲立为公,便起有争,是故暂缓为好。 奈何三公之位,视若朝臣之首,近来诸事烦要,长孙太尉一人烦劳也确为不妥,故臣以为,可再立一公。 臣不才,曾得主上圣意眷浓,然臣一无至功,二非皇亲,三则德末,确不当以位列三公。 至于濮王殿下,如长孙太尉所言,曾有先鉴,又有先帝遗愿,也不宜立为三公。 加之今外臣之中,已有长孙太尉列位,则思量再三,当再于诸王之中,择一贤者列位……主上,臣斗胆请奏,以荆王殿下为司徒,还请主上恩准!”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立时哗然,连李治与长孙无忌,也是惊得目瞪口呆。 李治看了一看长孙无忌,终究还是没有立时答应,只是虚词两句,便着其容后再议。又着王德复问可有他奏。 诸臣皆知李绩平素沉稳,那荆王之心诸臣更是明晰于心,暗中思量必然有些由头,便都沉默。 见状,王德便借机宣了退朝,又依李治之意,留下长孙无忌与李绩议政。 …… 片刻之后。 太极殿尚书房中。 更了轻便龙袍的李治坐在玉案之后,听着李绩娓娓道来: “主上,荆王之心,人尽皆知。且先帝在时便削其兵权,实不足畏。然奈何其身后还有一个韩王元嘉。 此贼心思细腻,又颇得朝中诸臣倾同。其狼子野心更是不可轻视,奈何他一向善于伪装,不曾露得分毫,是故咱们却不能轻视。 所以臣才请奏,准立荆王。 主上,日前之事,朝中他人不知,可主上与长孙太尉当知,这不过是韩王有意推了荆王出来,做个替死鬼——若可诬得主上清名,借机拉主上下位,那便是最好。 若是不成,那引得主上与长孙大人将目光放在荆王身上,稍解自己之压也是极佳——再者,如此一来,荆王之心必然更加昭然若揭,文武为避其嫌,也必然更加孤立他。 那荆王便只得牢牢地依附着韩王了。 此一番,却是韩王一石二鸟之计。 是以臣才请立荆王,这样一来可破了韩王控制荆王之计,分化二人;二来也可引得那些心存谋逆之众竟相暴露。 三来,也是最紧要的,可暂时迷惑荆王,使他自以为得计—— 如此一来,他便必然自露马脚。而他一露出马脚,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人,也离现于天日之下不远矣。” 李治深思片刻,看着长孙无忌道: “舅舅以为如何?” 长孙无忌想了一想,李绩之言不无道理。再者若立荆王为三公之末,那荆王便必得离封地,居于长安—— 如此一来,确实是如李绩所言,可借其与其他诸逆之联系中,顺藤摸瓜,一网打尽——尤其是吴王,现下也在京中。比起李元景甚或是李元嘉来,吴王李恪才是眼下对李治皇位威胁最大之人。 李恪一有兵权在手,二有声望功绩。若他有心反,那必然李治要吃亏。再者荆王一上,李泰也便上不得位。 思量再三便道: “臣以为英国公所言甚是,如此一来,荆王便不得不离封入京。这样也方便咱们看着他不坏大事。甚好。” 李治看了看李绩,便点头道: “既然舅舅也如此说,那便拟旨罢!” 长孙无忌与李绩便恭礼从之。尔后李治又稍加劝慰几句,便着二人退下。 …… 眼看着二人退出半晌,李治一直微笑着的脸,便忽然沉了下来,双拳一握,广袖一挥—— “咣啷哗啦……” 一阵碎裂之声便立时在殿中响起——却是案几之上一切事物,皆被他狂怒之下推了满地! 李治涨红着脸,胸口剧烈起伏,咬牙看着一侧见他发怒便惊惶失措,立时跪下请罪的王德与德安道: “去!把李绩召来!!!记着动静小点儿,别叫那些舅舅的眼线看见了!!!!” “是!” 德安机灵,立时便应了,慌不择路地跑出殿去。 不多时,李绩便在德安引下,由偏门入了太极殿。 一进殿内便不等李治发语,更不去看周围一眼,立时便下跪伏乞道: “臣李绩胆大妄为,请主上治罪!” 李治本来欲待喝他个罪的,见他自己也知道今日之事不妥,心下却也熄了几分火。然而念及今日之事,终究恼怒,冷笑道: “李将军何出此言?你论功论理,都是我大唐第一忠臣,何来胆大妄为之罪?” 李绩闻得李治这般言语,心知此番他气得不轻,于是头也不敢抬,冒着冷汗道: “臣……臣知主上心意,却故而违之,是为大不敬,还请主上治罪!” 李治闻言,想想,也不解他为何如此,便道: “起来说话。” 李绩闻言,知道李治多少有些宽松,便心底微微松了口气起身,垂首而立。 李治便冷冷道: “说说罢,何故?” “主上,臣斗胆一问,今日张琮临朝违主上圣意,力奉禇遂良为司徒,以主上之见,是何人之意?” 李治冷笑: “何故明知故问?能说服他的,只有舅舅。” 李绩乃点头,又轻轻道: “那依主上之见,太尉大人又是如何知道主上曾密意张琮,奉濮王殿下为司徒的?” 李治一怔,想了一想,皮笑rou不笑道: “舅舅多年维营,这太极宫中大小事情,哪一件瞒得过他?不过……”李治敛了些怒意,深思一番才道: “不过此番却也奇怪,论理这事朕并非亲告张琮,张琮心性是个只知听命行事,却不多事的……难不成别有他人?” 李绩点头,抬头看着李治道: “据臣所查,这将此事漏与太尉大人知晓的,正是荆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