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雏展翅,却遇寒雨三
徐惠良久不语,片刻才转身,也看着殿外朝霞,忍不住轻轻地咳了一声才道: “主上对媚娘,当真是用情至深。” 李治却不以为然: “有什么用情不用情的?她遇着了我,我也得了她,就是这么一回事罢!不过是我们二人身分有些麻烦,尚需得解决罢了。” 徐惠沉默,良久才点头道: “想必主上必然会解决的。妾可为媚娘安心了。” 李治点头,又道: “不止是这身分——既然下定决心要如平常人家一般,要做一对恩爱夫妻,再无旁人,那便是要多多筹划的…… 至时,还需得徐jiejie相助呢!” 徐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地品味再三,才猛然转身,不敢相信地问李治: “主上是要……” 可是,在她转身的刹那,却发现李治已然一阵淡然而从容的笑容,迎对着她。 她的话儿,全部咽到了口中,良久才湿了眼睛,长叹道: “媚娘有幸,得遇主上。” “不,遇上她,才是朕之幸。” 李治柔声道。 …… 沉默良久,李治终究还是看着天光渐亮,急急离开了。 至于徐惠,便带着复杂而欣慰的目光,站在殿下目送他离去。 然后,才唤来文娘,由着她扶着,一边轻咳,一边走进殿中去。 转过自己的寝殿,便到了媚娘寝殿中。 而媚娘,已然起了身,披散着长发,呆怔怔地坐在榻上。 见徐惠轻咳着进殿,媚娘急忙起身,披发赤足去扶着她,一壁口里只道: “你怎么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呢?” 徐惠却含笑道: “有什么打紧的,不过是咳了两声。” 媚娘忧心忡忡地看着她越发单薄的面容与身子,叹息道: “你最近越发瘦了……” 徐惠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于是便转了话头道: “媚娘,你可知主上眼下在做些什么?” 闻得提起李治,媚娘脸色便是一红,然后才默默点头。 徐惠便忧道: “主上这番……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莫名其妙地,就抬了那荆王元景起来…… 真是,若对方有心反叛,那岂非……” “不会的。司徒一职,说到底不过是个空衔。他…… 只怕是想利用这荆王之事,将来逼着长孙太尉做些退让罢! 甚至,说不定这本便是意在太尉呢!” 媚娘便轻轻道。 徐惠一惊,不过终究还是想通了: “若荆王一旦事发,便可借机削三公之权?那……长孙太尉便是损失最大的。 而为了主上与大唐,为了自己一世清名,长孙太尉只怕不但不会反抗,还会抢着先儿地把权给解了。” 媚娘默默点头,似欣慰,又似感叹: “他……越来越成熟了。” 徐惠长出口气,微舒眉头: “我还以为,主上这些日子事多,一发计较不周了呢……是我错了。那…… 想必濮王之事,也不会太久了罢?” 媚娘想了一想,却慢慢摇头道: “只怕不会……至少三个月内,却是不能再提。 毕竟初才提了荆王上位,若此时提濮王,那长孙太尉与关陇一系,还有……还有太子妃王氏的氏族一派,必然都会看出些端倪。 此事万万是急不得的。 再者,此刻便是扶了濮王上位,也无得力大臣为辅倚之势,只怕濮王也是过刚必折。一番心思又将白费。 所以……” 媚娘想了一想,却轻轻道: “他的心思,只怕是要先立一位真正忠诚于他,又在朝中颇得人望的重臣才是。” 徐惠思量一番,便讶道: “莫非是江夏王?” 媚娘想了一想,却摇头道: “若论起来,江夏王也是上佳人选——身为天子宗室,又是军功赫赫。 可是江夏王却有一致命之弱点,于他而言,是万万不可立为诸心腹重臣之首的。” 徐惠想了一想: “你是说……江夏王身为宗室?” 媚娘点头,长长叹道: “自古天家乱者,十有八九皆子弟。 似江夏王这等人才,又是极忠于他,本来是最好的人选。 可惜就可惜在他也是姓一个‘李’字—— 莫说长孙太尉万万容不得他上位。便是他……” 媚娘犹豫一番,才轻轻道: “只怕也是有几分忌讳。” 徐惠默默,良久才轻轻道: “你是最了解主上的,你都这般说了,那江夏王想必是不成的了。那么,就只有契苾将军了。” 媚娘又摇头: “契苾将军之忠之勇,可说无敌。然而他究竟不甚通朝堂之事。只怕他也未必肯用。其实若是尉迟将军还肯出山,那必然是他第一选择—— 尉迟将军为人忠于李氏一族,又是看似憨厚过甚,实则大智若愚的厉害人物——想一想当年长孙太尉那般得势受宠,都要对尉迟将军避让三分便可知其一二。 然眼下尉迟将军已然是一片心枯,只怕除非是他遇上什么大灾大难,否则尉迟将军再不肯出山才是。 所以……” 媚娘咬了咬下唇,轻轻道: “只剩下一个人了。” 徐惠的心,突然跳了起来: “你是说……你是说英国公……” 媚娘点头,徐惠屏息半晌,突然长出口气,轻咳几声才道: “不错,若是英国公,那是太好不过的人选——身为三位首辅大臣之一,已然与长孙太尉有着不分伯仲之间的位势,又是手握重兵,军功赫赫…… 可以说,若在这当今的大唐朝堂之中,还有哪位大人能让长孙太尉也要让上五分颜面的,那便只有这一向沉默,只专注立功的英国公。 只是……” 徐惠想了一想,却轻轻道: “只是他怕是没有那么好收用。而且他之为人,若知道主上与你……” 媚娘却摇头,淡淡笑道: “惠儿,你错了,英国公眼下,已然是完全臣服于他,唯他之命行事了。” 徐惠震惊: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说?” 媚娘摇头,看着她打了个哆嗦,急忙便将她拉上床来,替她拆了发簪,二人同盖一张丝被,同头躺在榻上,这才慢慢揉搓着她冰冷的手心道: “前些日子,这事儿还存着密着,许多人都不知。你不知也不奇怪—— 毕竟得防着些长孙太尉。” 徐惠想了片刻,立时便明白: “前些日子立荆王的事,便是英国公的主意罢?” 媚娘点头。 徐惠这才长叹: “我就说奇怪呢……想不到主上竟然这般快,便将这大唐一狮一虎中的虎给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