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退为进,凤终还朝四十四
不多时,李德奖便至。李治乃将方才与道宗商议之事前前后后说与他听,又道: “师傅你是不能去的,眼下本来朕是要请你守着媚娘,如此召你回来已然是冒险……只是此事却又不能不管。 师傅,以你之见,何人可用?” 德奖想了一想,却道: “若论起寻人的本事来,其实臣还逊着豆卢大人许多。只是奈何眼下豆卢大人盯紧着公主府与二王府的动静,却是不能成行…… 那便也只有李云了。” 谁知李治又摇头道: “不成不成,阿云也是要跟着你一道去守着媚娘的—— 比起那个不知道哪儿来的突厥私生子来,舅舅他们与氏族一系,才是真正让朕忧心的……” 德奖想了一想,却道: “若果如此……那臣倒是有一人,可为使用。只是此人未必的能够如臣等一般,行暗中清除去之事。多半会是公然击杀。 是以只怕还是得由着英国公多加照顾遮拂才好。” 李治闻言,立时精神一振道: “何人?” 德奖乃道: “眼下守着玄武门的右领军中郎将薛礼,字仁贵的便是。 此人之名,想必主上也是有所耳闻的。” 李治反反复复地念了薛礼之名在口中,便点头道: “不错,当年父皇东征高丽之时,便曾有言,道得此子之功,甚于征高丽之绩。可见其为人非凡…… 不过为何自那以后,他便没没无闻? 而且他既然是右领军中郎将,论理论据,都当与李绩一道出征突厥才对, 何以却在宫中做个守门小将?” 德奖摇头道: “论起来,其实却是当年此子太过喜爱荣夸自耀的缘故—— 主上当知,他毕竟非出身世家,祖上三代皆不过是些低末文官儿,年轻气盛,又非什么名门望族。 虽说是结了门河东柳氏的亲,却又因此而不能为掌握军权的关陇一系所用。 是以虽然先帝爱重其人,又有英国公数番推选,可到底是被长孙太尉等人所忌——” 李治便明白了,摇头道: “说到底,还是四个字:木秀于林…… 也罢,既然如此,那师傅便好生安排一番,朕这便见一见他。” 德奖闻旨,立时依从。 …… 午后。 太极殿。 李治闻得殿外有报,道玄武门守将薛礼来见,便立时着宣。 他一入殿来,李治初一与之交谈,便是分外欢喜,为何? 虽然早知其名英伟,可眼下看来,却是个衣饰净洁得体,白面微须的书生模样,又是言之有物,且礼退有度的…… 李治虽然天赋有弱,可是却因受着其父李世民与几位兄长的影响,当真是以为文武双全者方可为才。 是以见到这等看似文质彬彬,却又以武力扬名天下的奇才,心中欢喜不胜。 于是三言两语之间,便大加勉慰,又将旨意告与薛礼,道若他能取那弃宗弄赞兄长首级前来,又绝诸患者,必然重用。 薛礼一生不得知遇,如今闻得李治之旨,当下大喜若狂,便脱口允诺于李治,道一旦得入突厥,便立时有好消息传入廷中。 李治见他如此海口,方知德奖所言不虚,虽然心下微有犹豫,却到底还是信得过诸人,再勉励几句,便赐其旨意,又赏宝剑一把,着其前往李绩处。 薛礼这才告退。 …… 诸事待毕,李治便念起媚娘来,于是立时便传令下去,着瑞安德安奉着去见媚娘,可是因为王德再三劝阻不一会儿便是长孙无忌等人前来议政之时,这才悻悻而罢。 只是还是一味地放不下心,又再四嘱咐着瑞安去见一见媚娘,看看诸事是否安好,这才肯罢休,懒懒地往着尚书房而去。 是夜。 王德府中。 媚娘躺在榻上,因着停药有些时日的缘故,神色也是渐渐好了起来。 闻得瑞安来报,又将当时李治着急来见她的神态言语,惟妙惟肖地学一个透,媚娘不由轻轻一笑道: “你呀……就会在这里背后说他,怎么这般胆大,却不去他面前学话儿?” 瑞安吐着舌头道: “瑞安可不敢。从小主上就是这样脾性,无论旁人说什么都是好好好,只是要一牵上了武jiejie你呀,那便立时变了个样子—— 瑞安还要留着这颗脑袋,多多听听武jiejie教化呢!” 这话儿说得不止媚娘身侧玉氏姐妹抿嘴微笑,便是媚娘也不由笑骂: “说你贫嘴你还真是贫到家了……罢了,不与你计较。 我且问你,你说萧淑妃处已然是派了人来了,可确有其事?” 瑞安见问,眼珠子只在眼眶里骨碌碌乱转: “jiejie问这个做什么?自然是真的。” “当真?” 媚娘闻言,挑了眉毛,拖长了声音看着瑞安。 瑞安咂咂嘴,却点头正色道: “当真。” 媚娘看了他好一会儿,直看得他自己低头了,这才叹道: “虽说前番濮王殿下之事,我也的确是被治郎给算计了进去—— 我竟是再也没想到,治郎叫濮王殿下前来宣旨,却是另有后着…… 可是瑞安呀,我既然在一个地方摔了,又怎么会再摔第二次?” 瑞安闻言,眼珠子不转了,只是定定地看着媚娘,故作茫然道: “武jiejie你说些什么?瑞安当真是听不懂。” 媚娘无奈,好气又好笑道: “瑞安呀瑞安,你可知道么? 你在旁人面前撒谎时,一应神态,再无异常。可是在治郎,在我与你徐jiejie还有你哥哥、甚至是文娘面前说什么违心话时,必然是眼珠子一通乱转……” 言已至此,瑞安再装也是无用,便赔着笑脸求饶道: “好jiejie,你便饶了瑞安罢! 之前主上可是再三下过死令,若是瑞安多嘴把这事儿说与武jiejie你知晓了,那他必然是要罚瑞安去万春殿里当个首侍太监…… 瑞安死也不想去啊!” 媚娘闻得此言,不由好气又好笑,心里只是念道: 这治郎,明知瑞安最厌恶的便是王萧二人,尤其是当年逼得他与先帝险些反目的王皇后,怎么还这般吓他…… 于是只得哄着他道: “好好好,你放心,我问,你只点头摇头便好。 这样一来,你也没说与我听,我就这么自己看出来了,可好?” 瑞安闻言,便紧紧地闭了嘴,点头。 媚娘点头便问: “这萧淑妃之事……是不是治郎的心思?” 瑞安点头。 媚娘再问: “治郎这是想让长孙太尉他们误以为主上一心烦着的,还是后宫这些事…… 他是算好了下一步,打算着先动手,理治一番前朝诸臣之位顺,贬一贬氏族一系,升一升关陇一系,借此挑得二系矛盾日深,为着日后清洗朝堂而备势…… 所以所谓萧淑妃下毒欲杀我之事,与那王皇后曾经告言欲取女则之事一般,都只是个由头,是也不是?” 瑞安再点头,嘴巴依然闭得死紧。 媚娘见状,头便隐隐生痛,揉搓着皱眉道: “可以治郎素来的习性,总是一步棋,至少四种得果…… 所以此番借机设计萧淑妃,一来是因为要让长孙太尉他们与王仁佑一系斗起来,二来,其实也是为了挖出长孙太尉在太极殿里的耳目…… 是不是? 王公公也好,还是你与德安也罢,都早就瞧出,这太极殿里,治郎身边,有长孙太尉的耳目…… 是也不是?” 瑞安闻言,再不敢点头,却也不曾摇头。 媚娘见状,沉沉一叹,伸手指着一侧,那颗当年李治身为太子时,送她的渤海夜明珠道: “你们想着的内应,只怕是—— 他罢?” 瑞安见状,知道终究是瞒不过,无奈,只得缓缓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