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翼已成,凤展华彩四十四
青河又道: “我听宫里人说,武媚娘很是照顾她,而且还因此,连主上也是常常留宿延嘉殿…… 这样的事情,还惹得宫里人很是不喜欢呢!” 李泰又摇头一笑道: “有没有武媚娘,主上都会特别关心徐婕妤——毕竟她是徐太妃的meimei,十几年的交情,主上又是个念旧的,必然是会对她格外地好。 至于她对武媚娘么…… 嗯,倒也是一片真心。 毕竟她年纪小,武媚娘也是因着当年元素琴的缘故,最重要是徐惠的缘故,对她也是真心的好…… 只是,这样的好,只怕会为她引来些灾祸就是。” 青河若有所思,却是不敢再多言。 不过这段对话,倒是给李泰了一个提醒,他笑道: “说起来,这倒是提醒了本王一件事…… 此事既然必是要让武媚娘知晓,可主上又不便开口…… 那咱们却得替主上寻个能开口的人物去说才行呢!” 青河却失笑道: “殿下这可是算得过了——别的不说,这天下哪里就有这等傻子,愿意去做这等事呢?” 李泰却淡淡一笑道: “京里是没有,可是京外呢? 毕竟眼下,稚奴可已然是天子,那些旧年里欺负过他的,侮辱过他的人…… 总是不好再留着。 若是这样的人,也能好好儿地化废为宝,也未必不是件好事呀!” 青河一怔: “殿下的意思是…… 蒋蜀二王?” 李泰冷冷一笑: “当年有母后拦着,本王是没能替稚奴出这口恶气。 可是眼下,只怕本王收拾了他们之后,还要有人来替本王这等举措叫一声好,喝上一杯庆酒呢!” 青河歪了歪头道: “殿下的意思是…… 主上? 可是主上他不像是这等人物呀?” “自然不会是主上。可是这朝中,却有那么几位,比主上还要痛恨这些人的老臣…… 你忘记了么?” 看着李泰似笑非笑的目光,青河嘴一张,险些就叫出了长孙无忌的名讳,不过摸了摸鼻子,终究还是强压了下去。 永徽元年四月十五。 午后。 太极宫中。 午时起,立政殿内便是一片慌乱。 原因无他,原本已然是传出喜讯的当今陛下宠侍武氏,于午食后,接了一封密告之信后,便一发地惊厥不醒,甚至在孙思邈受传入宫之后,竟然出现了流胎的征兆! 立政殿正殿中。 李治阴沉着一张脸,看着里里外外诸人忙做一团,一双手只捏紧了,听着身侧的瑞安气急败坏地告道: “主上,是瑞安不好,是瑞安不好! 瑞安若是醒些神,那再也不会……” “好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那信是谁送来的?!” 李治低喝一声,厉声发问。 瑞安一惊,急忙伏下身子,轻轻道: “只知是宫外送进来的,至于是谁…… 因为到现在武jiejie也不松手,那信也是拿不出来,是以瑞安也不敢断言。 不过送信的人却是生面孔,再不曾在宫里见过的。 不…… 不止是宫里,怕是宫外,这京城之内,也是不常来往的人物。 因为那獠的口音,却听着不像是京城人士。” 李治眯了眯眼,沉声喝道: “你可确定?” “再不会有错的!” 李治沉默不语,只是呆呆地转过身,看着媚娘寝殿的方向,目光复杂—— 不知是释然,还是痛悔。 …… 同一时刻。 长安。 长孙府中。 看到长孙冲那般急冲冲地奔进来,先得了密告的长孙无忌点了点头,摒退了夫人与左右,这才慢慢道: “可是那武媚娘的胎,落下了?” 长孙冲一时张口结舌,却也不能再多问,也不敢再多问,只是重重点头,又喘了口气道: “不知道是哪一方的,竟然这等消息灵通,预先知道了武媚娘腹中之胎受宫中某殿妃嫔所害,断然是生不下来的…… 然后把这事写成密信,告与了武媚娘。 听宫里人说,当时武媚娘看了信,就厥了过去,然后便……” 长孙冲叹了口气道: “主上此刻也是坐在立政殿正中头儿里,整个人都是呆愣愣的,也不言,也不语…… 父亲,您是不是入宫劝一劝主上,叫他别再伤心?” 长孙无忌摇头,叹息一声: “去,自然是要去,可是却得想好了借口与理由…… 毕竟这武媚娘之事,虽然早已是人尽皆知,可到底最后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 如今这般一闹,岂非是教天下人皆知,这主上与武媚娘之间多年的流言,却是真的? 唉! 真不知道是哪个混帐东西,竟然敢这等……” 咬了咬牙,他摇头叹息着,一面叫人备下衣服,这便入宫去见李治—— 别的也不说,到底是自己最疼爱的甥儿,流掉的又是自己的甥孙儿,无论名正与否,他这做舅舅的,总是要入宫去探一探的。 夜色深沉。 难得今夜是个月明星稀的好天气,若在往常,只怕立政殿里的诸人们,早早儿就在这春暮夏初的时节,摆好了酒果,备好了投壶,作那月下戏了。 可是今夜…… 围绕着立政殿的,除了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儿,便是一片肃杀萧寒的气氛。 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的脸上,不是带着些愁容的。 甚至有几个老宫侍,还趁在没有人的时刻,偷偷地立了一旁,抹了几颗眼泪。 …… 媚娘醒来时,便觉得自己生命中的什么东西,永远地失去了。 是什么? 她不知道。 只是觉得肚腹之间,前些日子那种怪异的充足感…… 不见了。 怔了半晌,她终究还是想起了一切…… 那封信,那封告诉她,她不愿意,也不想去相信的事实…… 闭上了眼,眼角一滴冰冷的泪水,滑了下去。 —— 她是真的以为,自己在这太极宫中这么久了…… 已然是什么都不会在乎,也不会心痛的了。 除去治郎,除去徐惠…… 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让她伤心的了。 可是她没有想到,也万万想不到的是…… 在她以为自己已然是无坚不摧,已然是不惧一切的时候…… 上天还是给了她一个出乎意料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