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玉凤,终成涅盘二十六
禄东赞这才惊觉,眼前这个看似柔弱似春风的男人,竟然是这等狠辣果决之人! 咬了咬牙,他换了另外一种目光看了眼李治,然后低头,苦思半晌,终究毅然舍弃原本已然是成型,且隐隐已然是占据了中盘之中的半壁江山的龙首,转而至边角一隅,经营起自己的后方来! 李治含笑点了点头,又似自言自语道: “这便对了,到底根基尚且未稳,若是贸然便长离故土,以为可轻取中盘…… 却是等同给了那些早就排在身后,虎视眈眈的人一个可乘之机呢!” 一壁说,一壁又在禄东赞布下一子之后,跟着快一步,布下另外一子道: “而且,中盘看似地域广大,极为诱人…… 可是到底若没有那般大的口,却是吞不下这般大的地儿呢! 倘若是强欲以蚁吞象,只怕说不得还要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禄东赞听到这儿,已然是满头白毛汗了: 果然…… 果然他还是犯了以貌取人的毛病! 当下一个警醒,不敢再轻心大意,反而是专心致志,将精神全放在棋盘之上,只求先打稳根基,平固后方了。 李治见他如此知教,倒也微微点了头,又看着他落了一子,这才拈了另外一子,慢慢落在角落处,替自己填了些缝隙之后,又悠悠道: “是啊…… 其实论起来,禄相这白龙若是想要称强称雄,也不是没法子的…… 只要先将根基打牢,再择良机,平定自己身周之土,而非贸然急进…… 根基一牢,则木必繁盛,厦必不倒。 这样一来,还愁什么不得平局之态呢?” 禄东赞闻得平局二字,一时间竟然呆了一呆,意外地抬着头看着含笑的李治,半晌才轻轻道: “主上的意思…… 本局,或可成平局?” 李治微微一笑,随手放下手中棋子,从德安奉来的盘中取了茶水,啜了一口才道: “禄相棋艺,高明之至。 虽说朕也算是颇得父皇亲传,可到底不是父皇。 有些手段,有些谋衉…… 便是朕知道如何得用,懂得怎么适用,可到底还是不若父皇一般,英明神武,果决铁腕…… 自然是知也不能行的…… 所以,朕与禄相这一局,依朕看来,只怕最后,还是一个朕占七分,禄相三分的平局之势了。” 禄东赞听得目光发亮,可口中却仍然道: “主上这话,却叫臣下不明白了…… 既然是主上占七分,臣下占三分…… 又怎么能算是平局呢?” 李治闻言,停下手中茶,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下,却只轻轻一笑,合了茶碗,放下,抬手放在棋盘两侧,淡然看着禄东赞道: “禄相以一隅之力,三分之势,能与朕这般中盘大龙,七分天下相安无事,甚至是相倚相助…… 这不是两相美满的和局……又是什么?” 禄东赞的目光,终究还是露出了一些惊喜。 …… 另外一边,立政殿偏殿之中。 借口来寻茶的媚娘,此刻却将自己方才寻出的好茶叶交与瑞安,用着殿里备上的炉子好生煮了茶汤出来,坐在堆叠如群峰般的书简堆里,一壁品着,一壁看着窗外月色。 瑞安看着媚娘,笑道: “这般说来,主上此番召那禄东赞前来,其实便是借机告诉那禄东赞,只要他能安安稳稳地守好吐蕃,奉侍他的新主,那主上便不会与他为难,甚至还会暗中支持他为势周邦…… 是么? 可是jiejie,那禄东赞这等人物,又是这等功著…… 只怕便是肯依着主上的意思,安于吐蕃,也是不肯乖乖地奉立新主的罢?” 媚娘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道: “他不会。” 瑞安一怔: “为何jiejie这般肯定。” 媚娘摇头,半晌才轻轻道: “瑞安,别的事,我都可以跟你说个理由出来…… 唯有这禄东赞一事,我却说不出理由,一切只能是强说罢了。 若当真要个理由的话……那也只能说,我知道,治郎断然不会看错人的罢?” 瑞安会意道: “jiejie的意思是,主上根本没有怀疑过这禄东赞会不会自立为王? 可是……为何? 主上可是只在当年文成公主之事时,与这禄东赞有些交集罢? 为何主上这般肯定?” 媚娘茫然,摇头,半晌才犹豫而不确定地道: “此事之上,治郎的心思……我倒是当真猜不到了…… 不过我想…… 多半与当年先帝赐婚于这禄东赞,却被他巧言而拒有些关系罢?” 瑞安想了一想道: “是当年那位琅琊公主的事么? 便是禄东赞当时为忠其君,随便寻了个借口推了这事…… 可那也只能说明,他是忠于弃宗的罢? 眼下弃宗一死,只怕他却未必会忠于新主?” 媚娘摇头,想了一想,却道: “随便寻了个借口? 是么? 那吐蕃民风,向来是男贵女贱的。而且这禄东赞的元配,出身也只能算是一般…… 可他却依然能在一朝天子面前,以有妻为由而拒…… 这不是正好说明,这禄东赞寻的这个借口,也许并非只是单纯的借口…… 也许当真是他拒绝赐婚一事的理由之一,甚至是重要理由之一,也说不一定呢?” 媚娘转过脸来,皎洁的月光,映得她面色一发如雪: “也许…… 也许治郎就是愿意相信,这样一个在身处高位,又是那样民风之中,依然对自己妻子忠贞不渝的男子,是绝对不会轻易背叛旧主遗志的人呢?” 瑞安一怔,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