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明空,弘治暗争二十
是夜。 太极宫。 立政殿。 李治一回来,便急着去看媚娘,眼见媚娘一切安好,这才松了口气,然后便自去依着媚娘的话儿,瞧了瞧李弘李贤,接着回来,更衣,落榻,伸手抱了媚娘在怀。 媚娘正看本杂记看得有趣,猛不丁被他这一抱,难免有些吃惊,忍不住便拍下他的手: “怎么一回来便如此……” “几日不见你了,你就不想我?” 李治辛劳几日,说实在也真是难得见她一面。 好容易今日奋力将政事理治完毕,早早回归一见她,却被她这等说,难免有些不满,伸手却抱得更紧,且还将头颈都往媚娘颈子里埋,深吸口气,一股幽香泌人心脾,难免便有些心神荡漾,整个人便紧紧偎着她,再不肯离开半分,时不时还到处嗅啊嗅。 媚娘被他气息弄得痒痒,忍不住便笑着拍开他: “你在做什么……好痒……” “还能做什么……” 李治却只是含混以待,唇齿只在她颈间耳后流连不去,无论媚娘如何推搡,不能放手,便是不能放手。 推到最后,媚娘书卷也被她失手掉下榻,欲去捡回,却被李治反手一搂,更向他怀中而去,仰首欲嗔时,却被李治以唇封口。 好一会儿殿内都是缱绻绮丽,春色正好。只能闻得若有似无的轻轻叹息声。 半晌时间,李治方才恋恋不舍放开了朱唇,看着她笑了笑,然后伸手隔衣,只在她依旧温润柔软的小腹上来回揉摸着,却半点儿不有肯离手的意思。 媚娘皱眉,欲言,却也自觉懒懒,便忍不住红了耳根,自嗔视他一眼,媚若轻丝,然后轻道: “你这样儿的,也真是少见。” “少见什么?” “合宫上下三千佳丽,非得便夜夜宿在我这里么? 虽说眼下皇后四妃皆无,可那些嫔妃世妇们……” “你便饶了我罢!” 李治大叹一声,伸手只若轻弹琵琶似在她小腹上轻调淡抹: “也不想一想,我白日里忙着国政,累都累得不似人形,好容易等到了这夜里间,也要为了那些所谓的前朝之议,去应付那些人么?” “谁叫你是天子呢?” 媚娘轻声道。 李治却沉默了,停下手,好一会儿才长长一叹,将媚娘更往怀里抱了一抱,然后道: “难怪大哥说,这天下最痛苦的,莫过于帝王有情…… 如今看来,实实在在却是半点儿没错了。 只因为我是帝王,所以我喜欢谁,不喜欢谁,也都要斟酌再三才可定,是么? 只因为我是帝王,所以我不能守着自己喜爱的女子,只能日日里去做那等虚与委蛇的勾当,去那些不知心里怀着什么念想的女子身边过夜,是么?” 他说得一脸委屈,媚娘却听得一脸可笑,忍不住拍拍他的脸道: “你罢了,在我面前卖委屈…… 也不怕我改日说与孩子们听,叫他们笑你这个爹爹胡闹!” 李治只瞅着她: “你以为我是在卖委屈?” 媚娘沉默。 好一会儿,她才轻道: “你以为我想么…… 你应该知道,我比谁都更不希望你离开我,离开咱们的孩儿…… 媚娘……” 她垂下首,轻轻将脸埋与他臂弯之中,半晌才道: “你不知道媚娘比任何人都更加希望,治郎永远留在媚娘一人的身边,哪个女人也不要去见么?” 李治闻言,满意地点点头,伸手抱紧了她,摇了几摇,却轻道: “知道,所以我才在努力……努力做些让你和孩子们,以后都不必离开我身边半步的事情。” 媚娘猛然回头,看着他,欲问,却又被李治封了口。 而这一次,春意nongnong,却再没有给她发问的机会,留给她的,只是无限的眩晕与迷惑。 到底,他做了什么? …… 次日晨起。 媚娘愣愣地坐在榻上,一边儿看着面前被侍女搬至榻上小方桌面,以为妆发用的宝镜,一边儿茫然地思考着昨夜那个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 到底他又做了什么? 最终,她还是没有想到任何的结果,只能自己摇头,撂在一边:左右若是他行事,那必然有些内意在,且也是自己难以断绝其念的,还是不去想的好。 接着,她便重新振作精神,转头向着帐外轻问: “明和何在?” “娘娘有何吩咐?” 听到明和的声音,媚娘稍微心定了一定,便淡淡道: “昨日里吩咐的事情,你可办得都好了?” “娘娘且可安心,该瞧的都瞧了,该看的也都看了。那一位可是谨慎得很,也一如娘娘早先与他说好的那样,星点儿也没有走错路的样子。” 明和的话儿说得隐讳,却让媚娘忍不住勾唇一笑,点头笑道: “好,那便好。就是怕他犯了糊涂,走错了路,那可就谁都拉他不回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你接下来的日子,也是得好好儿地看着他,别让他走错了方向。他还是个孩子,最怕的便是这样了。” “娘娘尽可安心,昨日午后咱们也请了德安哥哥帮忙说项了,德安哥哥也说了,既然他身子向来不好,正赶着巧儿的这些日子也就不必来回走动了,只在家里歇着便好。若有什么事儿,自然有人照顾着他,不会叫他有难处的。” 媚娘再点头,漫声道: “德安办事,我向来是放心的……那另外一个呢?他又如何?” “那一个自然是不心甘,听说回去之后也是抱怨得紧。不过也没关系,抱怨抱怨,也就罢了。眼下却很快便有更重要的差事要往他头上派了,他自然是应顾不暇,也不会再想着别的什么了。” “嗯……那就好。另外,宫里那边儿也安置好了?” “娘娘放心,都安置得极得当了。师傅特别着意的,这些日子还亲自搬了过去看着的。毕竟那已然跑过一次风了,师傅这般谨慎的人儿,自然是要自己去看着点儿的好。” 媚娘点头,又复摇头道: “你若寻得机会,也好好儿劝一劝你师傅罢,叫他别太累着,毕竟也是上了年岁的人了。” “是。” “对了,出宫的一应准备如何了?” “娘娘安心,都办好了,就等着那一日来了。” 媚娘闻言,终于放下了一颗心,闭上眼,点头,过了一会儿,又轻轻地点了一点头: “是啊……就等着那一日来了。” 大唐永徽六年三月初。 高宗李治因着春猎祭典之故,乃领百官,率群臣,出太极宫,经朱雀门,往终南山而行。 是夜。 太极宫。 佛光寺内。 一道黑影,在暗中立着,沉静而无声。 好一会儿,另外一道黑影也快步地走了进来,然后向着他长身一礼,低声道: “殿下!” “如何?” “立政殿上下防守严密,不过诚如殿下所料,今日乃是武氏第一日出宫,多少有些间隙,咱们的人已然成功进入了。” 黑影转过身来,月光下映出的,赫然正是韩王李元嘉的脸,点点头,他看着面前那被月光照亮着的,一张从未出现过的脸: “那么这般说来……至多不过后日,咱们便可得结果了?” “殿下安心,却连后日也用不到。这一次,咱们派出去的全是高手,是故至多明日午后,所有的消息,必然全部都会传出来。” 那陌生的脸堆起满满笑意,更道: “而且那样东西,也必然能尽早回到韩王殿下您的手上。” 李元嘉看一看他,默默地点了点头,再不言语。接着便向外走去。 …… 好一会儿,在黑暗尽处,传来一阵淡淡的轻语: “那个眼神我认得……每次他动了杀念的时候,都是那般平静得出奇的眼神,你可定准了要真的将东西交与他?” 随着声音从暗中走出来的,却正是负手而行的沉书。 陌生人转过头来,看着他,突然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 “先生应当知道他很聪明,所以自然不会让先生来参与此事。这对先生而言却是件大好事,至少说明他已然完全信任先生,更加要进一步重用先生了。” 沉书摇头,看着他,正色道: “可是豆卢大人,我实在不愿意看着你冒此大险……” “是不是冒险,豆卢望初自然知晓。不过先生安心,既然娘娘放心望初,又将此事交与望初处置…… 自然是因为望初有些本事,能够保得了自己安全。只要唯一在高阳公主府上见过望初真容的先生不露出望初本身,那便万无一失。” “这个自然。谁也不会想到,当年无论是你在荆王府上也好,还是在高阳公主府上之时,甚至一开始曾经进入韩王府也罢…… 却都一直是以易容之后的样子示人。而且也从来都是避免与他的直接接触…… 从头到尾,韩王府上下见过你的人,只有我一人而已,三府之中见过你真容的人,也只有我一人而已…… 这样一来,如今你办起事自然方便。 何况还有娘娘妙计…… 是我多虑了。只是我有些好奇,一旦拿到他想要的东西,他必然会出手杀你…… 你却要如何自保?” 陌生人正是豆卢望初,他笑着摇摇头,轻声道: “有办法的,自然有办法的。” 言毕,他只是笑着点点头。 沉书心知此事涉其性命,他必然不肯轻言,何况他也本无意知晓,于是便点点头,轻道: “那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帮着他派去的那些蠢材们一些,免得他们竟连娘娘有心纵容,给放得那般明眼之处的东西,也寻不着…… 那此计,却是难成了。” 豆卢望初淡淡一笑。 沉书闻他说得有趣,也忍不住哈哈一笑,轻道: “豆卢兄此言却是有些刻薄,想想他们其实也非蠢材,只是要与昭仪娘娘这样的人物对手,实在是小虾欲夺龙口食……” “是啊,何况他们虽非蠢材,可在这些年先生您费心费力的‘调教’之下,也成了看似精明实则破绽处处的废物。两相一加,自然豆卢也要调些法子,帮他们一吧啊!” 此言一出,二人不由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