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明空,弘治暗争一五三
慕容嫣点头道: “而且阿罗与沉书那两个,也的确是该到清出去的时候了。这一次已然是大罪,若是继续这般下去不加惩戒,只怕早晚出大事。” 媚娘与素琴闻言,也只能叹息。 看到她们不开心,慕容嫣叹了口气,摇头道: “得了,得了,知道你们俩便是一个个嘴狠心软的。 左右我也着了门下那几个不成器的徒弟,顺带着办你交与我差事儿的机会,一路护送他们兄弟二人回长安,等他们一切安顿下来,周六儿也好好儿地照顾住了他们,才去办事的…… 别cao那些心了。 不过先说清一点啊,我便是照应,也只照应他们两个,那两个大的,别的不提,阿罗的身手就非弱,而且老实说我也看不过他们的眼,所以就直接不管了。 无事罢?” 媚娘闻言,却是一怔: “你没派人跟着他们?” “怎么,你不会是想把他们也一路护去流放之地罢?” “不……不是……” 媚娘垂眸半晌,才轻道: “阿罗的一身武艺,并不输玉明多少。所以根本也不必护送的……本宫只是担心……他们会不会不死心……” 慕容嫣闻言却一怔,好一会儿才轻道: “你担心的是他们兄弟二人会对复仇一事不肯罢休?不是担心他们会被韩王和长孙无忌……” “有治郎在,他们会被保护得很好。”媚娘淡淡道: “昨夜里,李风李雷兄弟已然先一步动身各自前往两处安置了——至少在宫中的德安与瑞安,是不会有什么大事。而且元舅公早知阿罗身份却一直隐而不发,除了有些利用之意外,显然还因其已无心追究旧事。何况他知道以后,对阿罗诸番纵让,显见其已有为当年之事,向阿罗赎过之意。至于韩王……” 媚娘目光微懒: “只怕接下来,他会很忙很忙,半点去找沉书的心力也没了。” “因为你家妻痴不会放过他?” 慕容嫣扬眉一笑,满是逗趣之意。 媚娘眸光流转,看她一眼: “他将本宫视为劲敌,若本宫不配合他一二,岂非太对不住他一片殷殷期待?何况,便是治郎与本宫能饶了他,你能么?” 慕容嫣想了一想,哈哈一笑: “不错不氏,这新帐旧欠,是该合在一处清算一番了。” 媚娘勾朱唇,启皓齿,唇角含笑: “还有那位新罗国主金春秋——在本宫看来,他可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以及那位险些被他算得丢了性命与家国之安的新罗二皇子金仁问……甚至就是元舅公与英国公二位早将他视为大患的重臣,也未必便能饶得了他——何况此番之事,还直接把元舅公给扯进来,摆明着要背后一击。元舅公老来性子弥辣,或者面对治郎,甚至是阿罗,他会心中有愧,多少容让,但韩王……他这是惹错了人。” “我看他惹得最错的人便是你。” 看着她眉间的肃杀之气,慕容嫣却正了色道: “不过能被你家妻痴视为劲敌,他非凡人。” “他根本不是治郎之敌,论计谋才智,或有几分,可若论胸怀气度,他是低若尘泥。这些年治郎忌讳他,不动他,处处避开他,不过是因为一点李氏宗族的血脉之情而已。本宫可不同。” 媚娘冷笑一声,轻道: “既然他成日间带了头喊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那本宫又何必与他客气,领其名而不行其实?” 慕容嫣目光一亮。 …… 大唐显庆二年的最后一个月,似乎注定不会平静。 冬猎祭典之日,晨起。 依礼行祭大典之前的一个时辰,圣驾未至,但却已是群臣尽齐聚于龙帐之前。 一片安静之中…… 先是不知哪儿窜来的一只小兽,惊了英国公李绩坐下战骑,几乎将李绩这般神骑手摔下马背去。 接着在李绩使出浑身解数,以多年驭马之术平了座下爱骑的性子之后,却发现在冲突之中,爱骑竟将旁边的韩王李元嘉轻伤。 惊怒之下,李绩又心知此事非常,立时着人查探。这才发现原来是太子殿下所得之龙种狻猊,不知为什么突发狂性。 于是诸臣尽皆以为此事事属意外,然有前些日子方被召入洛阳的杞王于一侧,轻道: “若以初见,是为意外。然此龙种凶性未除,竟生此变故,实教人忧心国储之安危,宜设法除其凶性,解太子殿下隐忧。” 诸臣闻言,纷赞杞王怜幼惜储之心可嘉,英国公李绩与元舅公长孙无忌,则立召驯圣人前来相询。 驯圣人上前得闻,却断言非属意外: “雪狻猊灵性乃万兽之首,几可通人。其本性更属温和一类。若非有何变故,或以血腥之气污其口,引其狂性,再不至此。” 两公闻言,均感忧心,韩王更迭声称是,着府中此道中人上前来相助详查。 然韩王府中驯兽师几番审视,亦不得其解,韩王乃不悦,又易杞王所奉驯兽师上前,三人同查。 果然不多时便查出,雪狻猊竟为人喂食了一种名唤曼陀罗的药草,且其口中犹有血腥生rou残留,显是有人以药草特意混了血rou饲之,以致其发狂。 李绩大怒,长孙无忌更厉声传令拿下驯圣人。 奈何其连呼奇冤,兼之太子剑师德奖亦于一侧力证其于今日尚未及亲近雪狻猊,根本没有机会下手。而有知医道之官员亦道曼陀罗药性发作极快,断不至能拖得一夜。 于是元舅公着令相关人等立时查问查验此物何时入得雪狻猊之口。 不多时,便有内御侍医前来共验之,报与诸公曰: “这血rou食于腹中,至多不过一刻之时。” 立时,诸臣哗然——于此候驾,至此时已有半个时辰之久,也就是说,那下手之人竟是当了群臣之面下掺了药草的血食喂圣兽,又在这等时候…… 显是意存了弑主刺储之心! 一时间,诸人立时万分紧张,人人喝查,个个闹问。正在此时,李治驾至,共行者除皇后武氏与太子、潞王李贤外,紧随其后的便是新罗国主金春秋与其他诸国国主。 眼见祭典重地,却是如此纷扰,李治便是龙颜不悦,又闻得长孙无忌所报之事,更是面色铁青,便着令立查此事! 正待此时,新罗国二皇子金仁问眼见一侍鬼祟,便机警一叱,那侍竟心虚立逃,却被当时拿下,带至李治面前。 李治震怒之下未及开口,便见此侍面色突发青墨,倒地不起—— 原来他竟于口舌之下软rou里暗囊了毒药,见机不对,便舌头一绞,服毒自尽! 天子一怒,非同寻常! 正待李治欲着令左右立时查明此人身份时,新罗国主金春秋近侍,花郎卫少统领金德俊却出列启奏道,自己曾于旧时见过以同样行事手法混于新罗国宫廷之中的jian徒,却是东瀛志能便(就是后来的忍者)一流的武者。 李治闻得东瀛二字,更是沉郁,便先问此侍以何身份入宫,尚未言落于地,便有杞王近侍惊呼那死去的侍臣乃是韩王府中五世子李讷新得宠侍。 韩王闻声便色变,转头喝出幼子——那李讷却还只是个三四岁的孩子,被刚刚一惊吓,已是大哭不止,如今被父亲喝骂出来,更是口齿含混,不能为言。 韩王见状,竟更不生半点儿怜悯之心,一怒之下便伸手夺过幼子高高举起,往地上狠狠掷去! 诸人惊呼之时,却是李德奖眼疾手快,随手马鞭一甩,便好好儿卷起李讷小小的身子。 复又有皇后武氏急令宫娘上前抱过已然被吓昏厥过去的李讷,着御医立时来诊后方道: “一个孩子,又非他之过,韩王殿下何以如此动怒?” 可韩王尚未及言语,便听得新罗国主金春秋点头,却赞叹道: “诚所谓易牙烹儿之忠,实为韩王殿下之德也。” 此言一出,立时大唐群臣人人神色怪异,乃有长孙无忌肃容道: “易牙烹儿,乃恒公之败象始也,国主此言,未免有些失当了。” 金春秋闻言,亦自觉失语,连连告罪,李治却婉谢道: “国主非中原之士,却能言而于此,已属难得。何况皇叔此举虽因忠君而起,却也着实有失慈父之德。此事既为东瀛之谋,便是皇叔也难防得住。幸得今日只是暗中使些小伎俩,不曾坏了大事。” 诸臣纷纷言是,李绩更直谏道: “东瀛三番两次行此等卑劣之举,实不可轻忽!臣以为,当以此事为戒,彻查韩王殿下左近,以防王府之中再有这等宵小之徒!” 长孙无忌亦趋前一步紧道: “事关皇叔安危,臣以为当早不宜迟。立时行动,以免予了那些东瀛刺客逃离之机。同时也算为韩王殿下一洗险些被疑通敌,不得不手掷爱子以示清白之冤!” 诸臣闻声,齐称甚是。 韩王见状只请李治下旨彻查。李治闻言便着李德奖立率诸卫即刻赶赴韩王府,务必将韩王府中上下那些隐藏着的东瀛刺客全数搜拿至御驾之前! …… 是夜。 冬猎首日祭礼之后,猎宫正殿之中。 李治与金春秋相对坐饮,俱是淡淡笑容。 放下酒杯,金春秋看看李治,淡然道: “听说今日搜查韩王府时,那位曾于新罗国中大扬神威的玉明,亲手抓到了那个东瀛派来的女刺客,果然是神勇无敌!” 李治含笑,点头,然后正色道: “可不止是个女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