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如梭光似箭,回首望时已百年四十一
玉如闻得媚娘此言,倒也点头道:“确实,若他有心装着看不见,谁也不能强令他睁了眼。只是娘娘,这样一来,太子殿下那边……” “那样的孩子,弘儿却是未必能看得上的。”媚娘摇一摇头道:“有一句话儿元舅公所言不差,弘儿虽然年幼,情窦未开,可是却极为聪慧。上官淑本宫也见过,伶俐有余而智慧不足,小小年纪便世故圆滑,不得半点儿平常这个年岁的女儿家应有的天真善悯之态。确非弘儿良配。 而且本宫的孩儿,本宫最是清楚…… 其实自她那一次丢了巾帕在弘儿面前,有心谋得弘儿主动与他相谈时,弘儿便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便对她不生喜感了。” 玉如一怔:“娘娘是说那年花会之时,上官淑丢了巾帕被太子殿下看到,着人去送了过去的事? 这……不是纯属偶然么?” “纯属偶然?” 媚娘好笑地看着她,轻道:“你们姐妹二人这些年跟着本宫,见过那么些的高贵千金,名门绣阁。想想却有哪一位会将自己如此近身之物‘偶然’丢在了立政殿后花园里的? 没有这样的事情吧? 且不提这鼎食之家最重的便是规矩,便说这满朝上下,除去寥寥几家外,哪一家贵门对本宫的态度不是两极而化? 若非避之唯恐不及如那崔王卢郑的,便是趋炎附势如赵韩刘张…… 避本宫的,在本宫这立政殿里自是万分小心,而那附本宫的,本宫向来不轻易诏了外臣属眷入宫,她们进来又何尝不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在小心行走,生怕得罪了本宫这个出名的阴毒妇人? 总之,能在这立政殿里坐上一会儿的兰芝闺秀们,又有哪一家的会将这等贴身小物丢了的? 便是真丢了,又怎么会轻易承认呢?” 玉如闻言,却只觉得媚娘此言听着似是在借上官淑一事分析朝局,可却有种说不出的辛酸之感,于是不由眼眶一热,轻道:“难为娘娘了。” 媚娘淡淡一笑:“无妨,这苦么,其实有些时候也未必是苦。一旦想起本宫如今能安安稳稳呆在治郎身边,做他的妻子,做弘儿贤儿显儿的母亲,本宫便不觉得是苦了。其实于这女子而言,这世上最难得的无非两桩事,一,便是得其所爱,二便是得其所好。如今本宫两桩都得了,珍惜且还来不及,哪里还有什么心觉得自己可怜?” 话虽这样说,可是她眼底那一丝一闪而过的落寞,却难逃细心的玉如双眼。 而正是这一丝落寞,也叫玉如耿耿于怀,难以释意。是故接下来的一整日,都是闷闷不乐,怏怏而思。 这样的情况,自然逃不过这几日里,立政殿最闲的人——李治的双眼。 “清和?” 李治躺在殿下的凉椅上轻轻一唤,却惊得抱着拂尘正打瞌睡的清和全身一冷,几乎是尖着嗓子地应了一声: “有!” 被他这一声如同掐着脖子的叫喊声惊了一跳的李治回头瞪他一眼:“朕是老虎么?会吃了你?” “这……不……不是……” 清和抹着汗诚惶诚恐地赔罪,心里却叫苦不迭。 为什么? 因为李治最近真的是太闲了。 闲到已然让他这么一个小小内侍监,都觉得媚娘实在太心实,应该把那些政务丢还给他的地步了—— 这几日天气渐渐热起来,李治又闲得无趣,又不得媚娘陪伴,几个孩子又都各有各的课业——李弘不必提,这个老爹不做事,最烦累的便是他了。 李贤年纪虽小,可却也已然被前些日子突然发现他竟然是个“聪慧过人的好孩子”的长孙无忌给强求了去,带到弘文馆里跟着长兄一起读书。此时没有留在李治膝下哭诉撒娇不去读,已是李治得了大闲福。 至于最小的李显,现在还是吃吃睡睡再吃吃再睡睡的年岁,李治虽然有心想当个好阿爹抱着孩子玩儿…… 可就在前天,媚娘来找他问政时,竟瞧见他把殿顶垂下的纱缦草草系了两下便成了一个半人多高的小垂床,把李显放在上面儿荡着玩儿,一边儿几个老嬷嬷捂着胸口一脸几欲惊死的模样之后…… 果决下令,自那以后,再不许李治抱着李显来“玩”——至少在李显还没长到可以经得起这个“好阿爹”玩的年岁之前,坚定不移地不许他抱着李显来“玩”。 所以现在,李治是真的真的真的很闲,闲到了很想关心一下近侍们的心情的地步。 而清和自然明白自家主上这点心思,所以才会这么惊恐,一颗心也如同被吊在小垂床上一般起荡不定。 见他这般惊疑不定的样子,玲珑剔透到了叫人畏惧的李治,又怎么会看不明白他的心思? 不过他一向好性儿,又素来不爱让身边的人这般忧心,于是便只笑一笑道:“你年岁也不小了,朕看着玉如这些日子,也渐渐从对师傅的那一点旧牵念中走出来了。如何?你平素张口闭口都是最仰慕玉如的,不若朕便替你做个主,去同玉如提一提?” “主上啊!” 扑通一声,清和要哭要哭地跪下来,一脸泫然状:“主上……清和给您寻些别的玩事儿可好?您莫将清和拿来玩了可好?清和已然有了她……主上啊……” 说着,这堂堂大内侍监,都六宫总管,山崩于前而不变色,见满朝文武而不动声的清和,竟要小孩儿般地哭起来。 李治扑哧一笑,随手拿了一只软扇往他怀里丢:“你想得美呢你!把玉如配你?别人不提,慕容铮便要头一个来提剑追着朕要弟媳了……起来罢!” 清和眨眨眼,有些疑惑地看着李治:“慕容铮?弟媳?啊,您是说慕容……” “收起声!那个痴子,好容易等得玉如开始放下师傅了,正要一步步成事的呢,你若嚷嚷着坏了他好事……嗯哼……被人追杀别找朕保你。” 李治清了清嗓子,眯着眼道。 清和立时点头如捣蒜——总之只要不叫他娶别的女子,那是怎么都好说的。何况……目光一黯,他反而有些感谢起李治来。 至少他知道,能像这般对待自己,李治已然算得上一个实实在在的好主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