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江山,与君共担四十三(下)
听得李治这般一说,媚娘倒也笑开了,旋即又闭紧了朱唇,轻皱眉头,似有什么事情想不通。 “何事如此困扰?”李治奇怪地看着她:“还是弘儿么?” “不是,豆卢……”媚娘有些不解地望着李治:“当初治郎虽然确是将他忘记了一段时间,可算起来,却并非不曾替他事先安排好退路——为何他没有去……” “因为他效忠的不是我,是父皇,还有当年的太子李治。”李治平静地道:“在他而言,他效忠的那个太子殿下,早已是过去的人物了。如今的李治却已然不是他认识的人了。” 媚娘默然,好一会儿才叹息轻道:“若是他能来见一见治郎……” “无用。人心向来如此。一旦决定的事情,无论如何也是转移不得的,且由他去。何况……”李治淡淡笑道:“你也应该想得到,这所谓的决定,不过是他的理由罢了。他真正想做的事,一早就已决定了。” 媚娘点头,倒也了然:“的确——这样的事情,于他而言,本来就是一种负累。能早得远离,也是好事……便如德奖他们一般……” 说到德奖,媚娘便又想起了素琴,一时间沉默不语。好一会儿,她才又续道:“只是这豆卢德之,却未必如他的养父一般,媚娘有些担心弘儿……” “无妨。可为己用便留,不可为用便叫他走。这又有什么难的?”李治无谓一笑:“一枚余棋,尚且还到不得那一步。” 听到李治这么说,媚娘倒是松宽了,眉头一宽,便点了一点。专心看起戏来。而李治看一看她,却淡淡一笑,起身借口更衣叫诸臣不必过于惊扰之后,便步出大殿,来到后厅,问清和: “如何?” “主上安心,如今修罗姑娘与另外三百影卫,把天牢守得水桶也似,半点儿不会出事的。至于长安大人则是已然易容扮作侍卫,亲自守在殿下身边三步以内。但有事变,长安大人便立时能够出手,殿下必然无事。” 清和一回答,李治一颗心也稍稍放了下,点一点头,叹息着在一边儿坐下,着清和将一杯醒酒茶端上来,先接着喝了一口漱漱口,然后才慢慢细啜一口,轻道:“弘儿怎么这般慢?还没拿下么?” “主上不必担心,想来很快便……” 清和话未说完,便见一个小侍匆匆奔来——却正是他早先料着李治已然心急,派到天牢去探消息的小侍儿小宝儿。 “小宝儿见过主上。” “免礼平身,弘儿如何?” 李治急忙叫他平礼,又不及他立起,便立时发问。 “主上大可安心,太子殿下有狄大人与乐陆二位守着,安全无虞。方将欲入牢中探问豆卢德之之时,也是狄大人点了狄青狄芳二位,与几个小侍跟着入内,长安大人也隐匿其中,一切顺遂。” 听到长安守在李弘身边,李治的眉头总算是松了一松,便自笑道:“有他在,弘儿是无妨的。” 停了一停,他这才问到今日要事之上:“如何?弘儿可收了他?” “这个……” 不提还好,提及此事,小宝儿便是一脸困惑:“这个小宝儿也实在不知是收得,还是收不得……只是太子殿下已然着令将他放出来了……” “放出来了?”清和一怔:“怎么这般快……太子殿下与那豆卢说了什么,你竟半点儿没听到么?” “这个……” 小宝儿一脸为难——他听倒真是没听到多少,不过连看带猜也多少弄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只是这算不算听到?他若直说了,会不会被办个欺君妄上的罪名啊…… 眼瞅着清和见他办事不力,脸儿一沉便要斥责他,李治便笑着制止:“罢了,没听到说了,弘儿只让几人跟着进去么?想来那孩子也是知道有人守得太多,会走了风声,所以便有心避人耳目了。不过以小宝儿的聪慧,想来便是看,也多少能看得出来些端倪的罢?” 李治如此说了,清和也只得作罢,然后恨恨地怪了他一句“不上心”便继续道:“还等什么?到底怎么的,你且一五一十向主上报来啊!” 小宝儿自跟着清和起,便向来都没见过他这般疾言利色的,一时间也是有些呆怔,待得闻他这般说了,便立时点头,将事情前后说了一遍。 原来,李弘早于不知何时,知道了那豆卢之所以肯为此次行刺的幕后主使卖命,只因其有一女被那幕后主使拿住为柄,以其性命逼他前来。 “太子殿下好像早就知道那个豆卢德之被人逼得来的。所以也没有责怪他,更没有想要叫他反咬那幕后之人的意思。不止如此,太子殿下还当下手书教令一封,交与这个豆卢德之,说拿着这个,去一个什么地方找一个什么人,自然能看到他家女儿完好无损地归来……好像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一样。” 小宝儿将事情前后说了一遍之后,又补了一句自己所揣测:“主上,小宝儿觉得,太子殿下是真的早就知道那个小豆卢的女儿被人拿了,而且也知道以这个小豆卢的性子,便是被那人拿了把柄来参与此番谋逆之事了,也不会轻易放过那个以他女儿为柄的幕后主使者。所以早早儿预备了证据呢!” “不入虎xue焉得虎子……这是豆卢望初最爱说的话。也不奇怪他会这般作计了。”李治点一点头,轻道:“毕竟有一有二,便会有三有四。何况‘他们’的所作所为,豆卢德之应该从自己养父处,听了不少。也应该知道若想从这两人手中保得自己父女周全,最好的办法不是顺着他们,为虎作伥,而是设法叫‘他们’忙得无暇回头来找他们麻烦——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让这次所谓的谋逆成功,也早就决定要自投罗网。只待得到一个面见弘儿的机会之后,便向弘儿——这个放眼天下,除了朕与媚娘之外,唯一一个能叫他们兄弟俩忌惮的人——提出交易。” 李治的目光之中,满是激赏之意:“将那些足以证明‘他们’兄弟二人有罪的证据收罗一番,交与弘儿。若弘儿与‘他们’一般都是阴毒之人,则自己父女便得一死,那弘儿也好,‘他们’也罢,接下来都会难得安宁之日——两虎相争尚且必有一伤,何况三人夺嫡……” 说到此处,李治目光微微一黯,接着又轻道:“但若弘儿是个真正仁慈善德的好太子,自然会放他一马,并且还会想办法助他救出女儿……果然,这个豆卢德之,能被媚娘看中,确非凡品。” “一个小小的豆卢德之,竟敢算计太子殿下……”清和终于听明白了事情由来,一时间又惊又怒,几乎就要当场请李治下旨诛杀此人,但李治却看透了他的心思,只说了几句话,便叫他打消了要置豆卢德之于死地的念头: “人是你们的皇后娘娘倾尽心力替弘儿访得的,这一局也是朕替弘儿百般算计,想得无数遍才设得下的,朕与皇后二人费尽了心思替这孩子拿得的一个人,你可别因一时怨愤,毁了好不容易招来的下任影卫大统领。” “什么?”清和瞪大眼,连小宝儿也是一脸愕然:“影卫……大统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