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江山,与君共担四十五
秋来了。 媚娘看着殿外景色之时,突然心里闪过这么一句话。 秋真的来了。 月色如水流了一地,也染了一地的红尘,失却了原本应有的清净颜色,却变得格外地白亮,白亮得刺人眼目,直若一层银箔。华丽夺目,却终究失了本真之色。 她垂头,好看了一会儿,才又抬起头来,看着殿下正徐徐走上殿阶来的李治,一笑,然后怔怔地发呆。 “天气渐凉,你怎么站在这风口儿里吹风?仔细又病了。”李治摇头,伸手解开身上裹着的轻丝斗篷,给她好好儿披了,才看着她的脸道:“怎么了?又有什么事情想不出来?” 媚娘抬头看着他,好一会儿才痴痴一笑:“无妨,有你在,什么想不出来看,想不开的,都想得出来,想得开了。” 李治垂眸,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我听说,今日里西市乐坊的事,你也知道了……” “……总是要听说一些的。”媚娘淡淡道:“这样的大事。” “算什么大事?不过是两个不成器的,为了一个乐伎争风吃醋伤了人命而已——既然没有伤及外人,那又何必你去cao心。”李治叹了口气,摇一摇她肩膀,轻道。 “我不能不知。原本那出大戏,该在大宴上备着的。结果却因为我,弘儿把人安排进了西市,这才有了那件事。” “那个叫绿瑶的……本来也就不该出现在宫中大宴上的。那一日弘儿将她安排入宫,我就觉得不妥。这孩子,办事还是差些儿火候。” “但是治郎也该看到,那一日,素节的表现……弘儿虽然办错了事,可是点却切得正当——否则只怕以后素节都不会再消停的。” 媚娘转过头,低声替自己的孩儿辩解:“而且那个绿瑶,最终也还是把弘儿希望要的结果,带了给他,不是么?” 李治定定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摇一摇头:“但是你不希望看到弘儿变成那般模样,我也不想。” “所以……治郎就把她送出京?只因这一桩事?”媚娘转头,直直地盯着他:“内中并无别情?” 李治看着她,坚定地摇一摇头:“若说有,也只能因为我看到了些事情,目下却还不便与你明说……但她不留在京中,是件好事。” 媚娘还待说些什么,可是清和已然匆匆来报,道李弘已向着大宝殿而来,夫妻二人,只得停了口。 只是他们二人的脸上,都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忧色。 …… 郇王府中。 李素节呆呆地看着面前立成一排,垂首而立的侍卫,突然伸手抓起茶碗往地上一碎。呛啷一声,连茶带水,一起跌了个粉碎。 “你们再说一遍。人去哪儿了?” 李素节寒着声,目光灼灼如火地钉在诸卫面上:“她去哪儿了?” “回殿下,实在不是属下无能。属下往殿下所令之处时,那里早已人去楼空。莫说是那位姑娘,便是楼中其他人,也都退了个一干二净。” 见他发了如此大的火,诸卫扑通一声齐齐跪下,先叩一叩首,然后为首的那抬头看着李素节恳切道:“请殿下明察!” 这样的回答,多少让李素节冷静了一下,看着诸卫好一会儿,他才突然出声:“你们可有查问过左右邻里?” 那为首的点了一点头,应道:“属下等已查问过整条街的邻坊,都说那楼里的人,却是早在头一日宫宴结束,那位姑娘归楼之后便阖楼不知去向。看样子,是漏夜而行,以避外人耳目。只是属下等人实在想不明白,到底他们怎么就会未卜先知,竟在二位殿下动手之前,便先行离开了。” “二位殿下……” 李素节眯了眼:“杞王……” “不,不是。”为首侍卫却摇一摇头,一脸不解地看着李素节:“是那位太子殿下……他也派了人,去找那位姑娘。奇怪的是……他们似乎也不知道那位姑娘去了哪儿。而且他们的人尚且在咱们之后。” 李素节蓦然眯起眼:“你说杞王没有派人去,去的却是东宫……” 他抿起了薄唇,好一会儿才又问:“除这咱们与他东宫这两路人马之外,可还有别的什么人牵涉进这件事来?” “如今尚且不知。但属下已然安排了眼线在那倚风楼前,一旦有什么异动,立时会有人来报。太子殿下。” 听到这里,李素节便是如何不满,也只能斥他一句办事不力,下不为例,便将他们尽数斥下。然后向着里间叫了一声: “该听的都听到了,你可说一说了罢。” 一道显得有些寡淡的声音响起来,曼妙柔丽的身影徐徐走了出来,先向着李素节行了一记大礼,然后才笑道:“恭喜郇王殿下了。这一局,郇王殿下却赢了七分。” 出来的人,却正是贺兰敏月。而她说的话,也叫李素节皱起眉来:“你这是什么话?绿瑶已失,本王又没拿到她手中那样东西,如何便成了赢了七分?” “郇王殿下不以为然?”贺兰敏月挑眉娇笑:“那却是有些可惜了呢。” 她徐徐走到一边,看着李素节先行坐下,才行了半礼,然后也跟着坐下,看着收拾了地面残局的小侍们退下,接着道: “郇王殿下,不知您可知道一件事:那位绿瑶姑娘,与她一道走的,却是一位名唤李月明的女公子……” 李素节正往唇边送的茶杯停了下来,转头盯着她:“李德奖之女?” “正是。” 提及李月明的时候,贺兰敏月依然在笑,只是目光微冷:“殿下应该明白,为何太子要去查倚风楼了罢?” 放下茶碗,李素节想了一想,却怪笑一声:“原来如此……原来他找的不是绿瑶,而是那个女人……” “殿下您要找的,是绿瑶,而东宫找的是那个李月明。所以殿下您也好,东宫也罢,这两支一先一后,去倚风楼的人,是没有什么可疑之处的。问题就出在……那些原本该去,却没有去的人身上了。” 贺兰敏月轻轻细细几句话,却说得李素节点了一点头:“不错……这事实在透着古怪。本王去找绿瑶也好,东宫去寻李月明也罢,在外人看来,都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可偏偏叫本王想不到的是……老四。他居然没动手。” 李素节抿起唇角,哼哼一笑:“这可不像他的手段。” “殿下何以认定了是杞王殿下?难道就是不能是梁王?难道就不能是许王?” 贺兰敏月看他这等神态,心中满意,可嘴上却还是故意带了些疑问。 “李忠?哼,他现在自保尚且不及,哪里来的心思,会想到再插这一局——何况他对你那位好姨母的心思,这些人谁个不知?对东宫也好,对大宝殿里那两个小的也罢,他向来都是格外关切。不帮东宫就算不错了,还会去插手这桩事?”李素节冷笑一声:“至于那个无用的李孝……更不必提!随便一个人吓他一吓,便能呛死自己的东西,哪里还会能有这等本事与胆识,来算计本王与东宫!” 贺兰敏月闻言,却只是但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