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一梦,万世留名五
另外一边,东宫之中。 “主上和娘娘到底在想什么,静安实在是不明白。为何要让这么一个身份暧昧的孩子在这等情况下,进咱们东宫,陪在殿下身边?”静安安排好了中臣不比等主仆的住处与侍卫诸事后,便回来到李弘身边,一边儿侍奉自己的小主人卸冠整靴,一边念念叨叨地一脸不解。 “因为在父皇母后面前,他的身份并不暧昧,现在也是准他入东宫的最佳时机。”李弘淡淡一笑才道:“你也不想一下,若是他果然只不过是个他国臣子这般简单身份的话,慢说是母后,头一个不能允他留在本宫身边的,只怕就是父皇了。” 又顿了一顿,他才低声道:“事实上,虽然人人都以为母后是不在乎这些所谓身份尊卑的……其实从本宫看来,她对尊卑的在乎,反而是比一般人更加强上好几分的。” 静安默然——的确,这一点别说是李弘,就是他也看得出来。或者说整个宫中上下,除了李治与媚娘之外,每一个人心里都是万分清楚的。 “不……不只是咱们,就是父皇,又何尝不曾察觉到母后的心思?所以他才会对贺兰兄妹……”李弘轻轻说了这么一句,就又沉默,好一会儿,他又叹了口气道:“人人都说父皇宠爱母后,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可是在本宫看来,父皇对于母后,根本不是宠爱——那简直就是溺爱了——这般的溺爱,简直就是将母后当成自己的另外一个孩子一样地予取予求……也真不知道是好是不好了。” 听得李弘这样说,静安却是连接话也不敢了——自从李治废除宫中妃嫔这些年,他们不是看不清楚这样的事。只是媚娘没有自觉,李治又只是一味地由着媚娘——实在是也没办法说什么。只能求着李治不要动不动就主动挑了媚娘的兴头,把她那些该有不该有的心思全勾出来,就是好的了。 奈何帝威深重如璇,谁又敢开口说李治这样做的不对了?谁又敢告诉那些因为媚娘恨得牙痒痒的大臣们,之所以媚娘会有做到这一步的本事,十之八九都是李治在惯着她甚至溺着她,还主动挑了势头的呢? 再换句话说,诚如李弘所言一般,那些近不得李治夫妻二人身边的倒也罢了,那些五品往上的大员们,但凡有点认识的,又有哪一个看不明白?只是大家都一味装糊涂,都一味地以李治为尊,以他的想法为己思,以他的念头为己念罢了…… 这么说起来,倒是李治真正的帝威深重,普通人还真的是难以想象了——毕竟在外人看来,媚娘才是这宫中二圣里,那个最最厉害的,说话最顶用的。 可是可是……这样的前提,是要她所说的话,所为之事,都是真的出自她本愿本思,没有别人半点干涉与诱使罢? 想到这里,静安忍不住在心中长叹: 果然……能cao控人心者,才是最厉害的人物啊……不……或者说能在这样的人身边,还能一直保持自己真诚之心的娘娘,才是最厉害的? 静安眨眨眼,最后决定放弃思考——比起那些勾心斗角的宫闱手段而言,去思考这些,让他觉得更加疲惫。 念及此,他便不再多想,转而往中臣不比等的身上下功夫研究:“若然如此算来,娘娘对太子殿下身边的人要求极高的,身世人才无一不挑。而主上对娘娘又向来是事事顺从,所以看来这位中臣不比等,的确出身不凡了。既然如此……那能配得殿下伴读之位的,不是一国太子,至少也得是王亲贵胄才可以。若只是一个小小的中臣氏氏子的话,那可是配不上太子殿下这等一国之储的身份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正因为他配得上本宫这大唐太子的身份,所以母后才会容他留在本宫身边?” 李弘轻轻一叹:“本宫真不知该说你是聪明还是别的什么了……” 静安惶恐地看着他:“静安说错了什么吗?” “你没有半句话说错的……这个中臣不比等,的确身份非凡——”顿了一顿,李弘从一侧书架上取了一副卷轴来与他一观:“看看,有几分相像?” 静安疑惑地接了卷轴来,展开一看,不由大吃一惊:“他……” 李弘叹了口气:“太像了,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一定会被那位齐明帝发现的。而一旦发现他身上除了中大兄皇太子的血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她绝对容忍不得的人物之血,那么这孩子的终局便只有一个死字。所以无论是为了替自己心爱的女子所遗留下来的儿子破此绝命一局也好,为了这孩子将来可以成为东瀛中兴,与我大唐交好互通有无的有力桥梁也罢,将这孩子送离东瀛,送到父皇母后这两个齐明帝也动不得更加不敢动的人身边,就是保护这孩子的最佳捷径,也是中大兄皇太子与死忠于他的中臣镰足唯一的选择。” 静安听得咋舌不下,好半晌才若有所思道:“可是这位中臣公子却似乎没有半点自觉……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一来他毕竟年幼,二来他也实在是太过聪慧。过早知道这样的事情,只怕会对他的心性有所扭曲。所以无论是他生父又或者是养父,怕都是有心瞒着他的。不过正因了解中大兄皇太子与中臣镰足这两个人的良苦用心,父皇与母后,却也更加不能理解他们把苏我连子送来陪伴这孩子的理由吧?无论他如何忠于他们,始终他还是姓苏我的人,且不论苏我一氏与中大兄皇子的灭族之仇,就说另一个苏我家的两个女儿都嫁给了中大兄皇子,且还都诞下名正言顺的继承皇位之人的孩子这件事……怕就是苏我一氏不能容忍这孩子的绝佳理由了。” “但是这个苏我连子对待这位遗珠的态度,实在是很亲厚很忠诚啊!”静安不可思议道:“莫非另有内情?” 李弘点点头,深思道:“只怕,这也是父皇母后将他与这颗遗珠一并放于本宫身边的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