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一梦,万世留名三十五
李治说完了这句话,没有再理会儿子,含笑步入厅中时,贺兰敏月正好抬头望向自己。而李孝与商挽觥在一侧互视一眼,也急急忙忙地跟了进来。 此时的李治,早已褪尽了年轻时的青涩,多年君临天下,一身帝王之威,也和他与生俱来的那种奇妙华贵之感交融一处,形成一种遗世孤立,仿似远在云端之上,玉宇之间的气质。 那已非是人间所固有的气质了。 是而,贺兰敏月在看到自己这个姨父时,很是怔忡了半晌,才记得起来,自己是要行礼的。 只是她刚刚起身,就被李治挥手止住:“身子不是不好么?那就先坐着罢!” 贺兰敏月张了张口,可又无话可答,只能喏喏应了一声是,乖乖地坐在那里。 而李治,就站在她面前,淡淡笑道: “知道你身子也不好,朕就说两句话便走。” 贺兰敏月眨眨眼,心知自己这样子不对,可却也说不出来,到底该怎么去扭转这样的局面。只能脸跳耳热地立在当地,听着李治淡淡道: “你姨母向来都是个冷性子,无论是谁做了何等叫她愤怒的事,若能一笑而过,她绝不会往心上放的。所以朕其实真的怕她闷坏了自己,这才想着有你们兄妹二人在左近,也算是叫她有些事可解解心。只是……” 李治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续道: “只是若连她也不能容的事情,那朕便更不必提。这一点,还望你们兄妹俩好自为之。” 言毕,也不等贺兰敏月再说什么,转头欲离开,却又停下脚步,想了一想才道: “若是身子真的不好了,就请御医来瞧。闹,是没有用的。” 接着转身离开,只留下唇色苍白的贺兰敏月,独自一人无力地瘫坐当地。 李孝略有些怜悯地看了她一眼,便拉着商挽觥,快速地走出来,送了李治离开。 “主上这是……”商挽觥抹着一头冷汗,轻轻道:“这是要让贺兰姑娘安生些儿?还是别的什么?” “若只是如此,那父皇大可不必来跑这一趟。” 李孝摇头,否定了他的想法。 商挽觥望着他,张口闭口好一阵儿,终究还是没有问出自己心里的想法。 “知道你好奇着呢,问罢。” 李孝淡淡一笑:“或者我直接说与你听也无妨——没错,父皇的确是就觉着这贺兰兄妹,不过就是他取来与母后做件玩物的——在这宫中漫漫长日之间,做个玩物的。” 商挽觥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直觉寒意落入胃袋之中,全身发冷: “只是一个……玩物?” “不然呢?” 李孝奇怪地看着他,一笑,接着转身离开。 商挽觥回头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满眼都是难以置信。 但他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跟着李孝快步走向了贺兰兄妹所居住的小厅之中。 商挽觥入厅之时,却正听得李孝向着贺兰敏月和和气气地唤了一声: “贺兰姑娘,若果然贵体不安时,还是着御医来瞧一瞧罢!你再这样怄下气去,父皇也是不会来的了。便是父皇会来,多半母后也会陪在身侧的。” 商挽觥怔了怔。 难道说贺兰敏月竟在期待着李治的到来? 为什么? 她这些日子以来,反反复复地折腾着的目的,多半都是为了见李弘啊? 为何这一次,却变了人? 李孝却不知他的心思,只是继续温声笑语道: “贺兰姑娘真的不必再怄气了,父皇是不会再来的了。便是他再来,也不会如姑娘之意般,独自一人,孤身前来,给姑娘寻机造下口实的机会。或者说……” 李孝又是一笑,眉目之间,尽是怜悯之意: “父皇从一开始,就已然猜到姑娘想做什么了。” 贺兰敏月还是没抬头,商挽觥却再也忍不住了,开口道: “她想做什么?” 李孝诧异地转头看他一眼,失笑: “你没看出来么?” “我只看得出,这月色正好?” “真是……” 李孝又是摇头叹息:“也难为了英国公怎么看出你这一身本事的……” 听到英国公三字,贺兰敏月立时全身抖了一抖,倏然抬头,将视线箭也似地直投向面前这个看起来天真纯朴的少年将军。 “没错,他是英国公府上的。虽然是本王先看上的不假,但主动替本王求了英国公让了他来许王府的,却是母后娘娘。” 李孝看着面色丕变的贺兰敏月笑道: “所以他也是一样不会听你说任何理由的。” 贺兰敏月还是不说话。 李孝看着这样的她,笑意渐渐平了下来: “你是想借着本王之口,传话儿与母后娘娘或者是父皇,借机生事罢?” “……” “若是今日母后娘娘如你所愿来了,你便要在明日甚或是今夜,一‘病’不起了罢?” 商挽觥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望着容色娇丽如春日新花般惹人怜爱的贺兰敏月,但还是没有吐一个字。 “或者……” 李孝望了一眼吃惊的商挽觥,继续笑道: “或者是要做得更决绝些,要当着母后娘娘的面儿,自残以求母后娘娘怜悯?嗯,若是依母后娘娘的性子而言,那倒的确是能让她心生怜悯之意,对你多少有些宽软。只是最后怕还是过不得父皇那一关,甚至是连太子弟弟那一关,你也是过不得的。不过老天多少也是帮着你的,因为你这一病,比你想象中更好的一个人来了……是父皇,对吧?” 看着无论如何也不肯开口回应的贺兰敏月,李孝索性也不再等她的回应,直接道: “于你而言,父皇的到来,是个意外之喜罢?你本以为,自己这副模样一定可以引得父皇垂怜,甚至进一步能让你进入驾前班列之中,趁着这个父皇与母后娘娘不和之机,做些什么的罢?想法的确是好想法,只是可怜,你挑错了人……” 李孝看着听到“可怜”二字之后,便脸色刷白的贺兰敏月,叹道: “从一开始,你就真的挑错了人,也恨错了人……所以会有今日这般屈辱,完全是你自己的失误。” 他再摇一摇头: “明白吗?从一开始,父皇与母后娘娘二位之中,最不信任你的人,就不是与你多少有几分血缘之亲的母后娘娘,而是父皇。因为他知道,与你兄长不同,你是绝对不会原谅自己的杀母仇人的。” 看着倏然瞠大眼睛,瞪着自己,朱唇张张合合,却始终无法发出一点声音的贺兰敏月,李孝点一点头,脸上又浮现了一丝微笑: “没错……当初下令毒杀你母亲与外祖母的不是母后娘娘,而是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