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俯首温柔
在许大人的带领下，大家陆续进了院子。 沈舒窈边走边观察，里面工房齐整，规模宏大，一点都不逊于现代那些大型药企。 不一会，来至了一间库房，当地摆着大大小小的药坛。 许大人开启了一只青花瓷坛，从里面拿出几颗药丸，呈到她面前：“娘娘请看，这便是珍珠白凤丸了。” 沈舒窈拿在手中细看，每颗约有鸽卵般大小，像珍珠般白润晶莹，散发出一种淡雅的清香。 她仔细观看周围的环境，药坛都以黄绫覆盖，黄蜡密封，不可能透气。屋子也干燥透风，符合药物储存的条件。 “药丸的成份都有哪些？”她随口问道。 “药材都储存在后边院子，娘娘请随下官来。”许大人在前面带路。 不一会，众人来到另一座屋子，屋内摆放着许多药柜。 总管指着沿墙的一排箱子：“白凤丸的配方都在这里面。” 沈舒窈一路看过去，里面有当归，人参，香附等药材，都是普通的造血生精药。 忽然，她看到有只匣子内，装着扁圆形，棕褐色的团块，呈半透明状，闻上去有点腥气。 “这不是蟾酥吗？它可含有大毒。”她有些意外。 冯太医在旁解释道：“蟾酥有抗瘤化毒的作用，对身体有一定的预防作用。药丸里有多种药材，相互间有相辅相克的效果，只要用量控制得当，毒性便会消除。” 慕容琛在旁接话道：“药方肯定没问题。药丸生产了这么久，许多人服用过，可之前并没有不良反应。” 沈舒窈知道，蟾酥在现代已是抗癌的首选良药，如此看来，问题也不是出在处方上了。 接下来，众人又来到一座院子。 这座院子格外空阔宽敝，当庭摆着密密的一片箩筐竹匾，里面装着各色药材。 她打量着四周，艳阳高照，阳光毫无障碍地，明晃晃地照射在那些竹筐上。看来这里专门用来晾晒药材的地方。 她随意地踱到院子一角，发现了几个树桩。 扭头问道：“院子里先前种着树吗？” “是的，以前院子四周有些不少树木花草，下官觉得防碍阳光照射，就在今年入夏时，将那些花木全部砍了。”许大人垂手回答。 她追问：“都是些什么花木？” 许大人一愣，想了一下：“有梧桐，丁香，玉兰，还有些杂七杂八的花草，蔷薇，凤仙，黄花地丁什么的。” 沈舒窈内心一动，隐约觉得接近真相了，可仔细一想，又找不出头绪来。 这时许大人望了望头顶的太阳，对慕容琛道：“院子里有点晒了，殿下到那边檐下歇歇吧。” 大家来到檐廊下坐了，有药童献上茶茗来。 沈舒窈品了一口，感觉味道十分特别：“这是什么茶？” 许大人笑道：“回娘娘，这是杜仲花茶，采用野生杜仲雄花的花粉，调水冲和而成的，它的药效可强大了。” “花粉有药效……”沈舒窈内心暗自忖度，将茶盏端到嘴边，一不留神便烫着了，惊叫出声。 慕容琛转过头：“怎么这么不小心，烫到没有？” 她忙拿手绢遮住微痛的嘴唇，摇了摇头。 愣怔了好一会，忽然问许大人：“白凤丸的制作时间，是不是都在春夏两季？” 许大人点点头：“是的，因为秋冬是进补滋养之季，药丸要提前制好，入秋开始送进宫。” 她模糊中有了答案，又思索着问：“被砍掉的黄花地丁，是不是有七八年的生龄了？” 许大人满腹疑惑，回忆道：“从下官入药坊起，就看到沿南墙边，生长着一大丛，长势很茂盛，应该有上十个年头了吧。” 她又问：“晒药的时候，是不是白凤丸的药材，都摆在院子靠南的方向？” 许大人有些惊奇：“娘娘如何知晓这些细节？平时南面晾晒的，都是些贵重的药材，包括白凤丸所用的当归，人参等。” 她笑了笑，心中已有答案了。 冯太医一直沉默不语，听到这里，猛然醒悟过来：“我知道了，一定是原来的药方中，掺杂了黄花地丁的花粉，今年花草被砍掉了，缺少了花粉，药丸的性状便发生了改变。” 沈舒窈点点头，黄花地丁，就是人们常说的蒲公英。这是一种多年生的菊科本草植物，是清热解毒的良药。 它在春夏两季开花，每当微风一拂，花粉便会随风飘散。 她清声道：“而且我怀疑，正是蒲公英的花粉，与蟾酥相克，减轻了毒性。如今少了这方药，服药的人，就会产生轻微中毒现象了。” 冯太医满怀感叹：“蒲公英的花粉不仅能消减蟾酥之毒，而且能乌须发，壮筋骨，养阴凉血，对妇人的身体大有益处。正是这无意中的巧合，才让白凤丸达到神奇的效果，深受亲睐。” 他对许大人道：“你立即去改良药方，将里面加入适量的黄花地丁。” 真相大白，医官们都如释重负，对沈舒窈佩服不已。 冯太医也对她赞赏有加：“王妃娘娘，下官果然没有看错。你能在短短半天时间内，剥丝抽茧，查明真相，精湛的药理医术，细致入微的洞察力，都让我们深感佩服。” 沈舒窈有些不安意思，谦笑道：“其实，我只是多留点心而已，花木的砍伐与药丸变质时间的巧合，才让我心生怀疑。若论真正的医术来，我自然不如各位了。” 一侧头，忽然发现慕容琛在注视她，目光似水一般沉静柔软。 她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忙垂下头。 众人陆续往院外走去，到了门槛边，慕容琛忽然说声：“等一下。” 接着便提袍俯身，拾弄她裙裾上沾染的几片枯叶。 她的心颤动了一下，他往日的骄矜高贵，与眼下俯身垂首的姿态，是多么的不相称。 他似乎并未意识到自己的失常，自然地站起了身。 后面的医官不知不觉间落在后面，两人沿着青砖甬道走着，药坊特有香气，让人感到心底宁静。 他沉默了一会问：“你与晰王的关系，有改善了吗？” 沈舒窈又想起端午宴上，被太后整治的一幕，自然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唔……还是那样吧。”她嗫嚅着。 “究竟有什么不可缓和的矛盾？”他实在有些好奇。按照世俗的标准，他们就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啊。 她有些为难，这要怎么回答呢？ 先前慕容琤是误会自己跟他有染，而现在，是她不愿意看到慕容琤跟他争位。 她将嘴唇咬出一道红印，艰涩地道：“也许性格有些差异吧，我们正在慢慢磨合。” 他嗯了一声，没有言语。 出了大门，又望向她：“我先送你回府吧。” “不用了，这里离王府不远，我可以走着回去。”她忙摇头，要是让慕容琤看到，又有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