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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四章 绝仙暗子

    数百位元神修士中有不少无声无息的死在了方才的冲击之下,幸存者亦无不各带重伤,有一些已经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之中。即使神智清醒者,此刻也已然尽皆胆寒。

    不过经过这番冲击,他们反而从先前的困境中被解放出来。见机快者已是毫不犹豫的转身便逃,大部分惊魂未定者待见到整个仙屿都开始分崩离析之后也是舍命狂奔,只有极少数心存侥幸者,还仍旧在不舍的观望。

    在短短一柱香的功夫里,随着土石纷飞四散,偌大一个仙屿已经不足百里。而在那最核心之地的方圆十里,已经尽被一股混沌也似的狂乱云雾笼罩,其中如同正爆发着一场骇人的风暴。

    离乱的风暴时尔突然外涌,又时尔如漩涡一般向内忽引,要停在最后这块百里大小的仙土上观望同样不是什么人都办得到。在施尽了混身解数之后,一个个的元神修士无奈放弃离开了,一柱香之后便只余寥寥数人。

    最后的八个元神修士分别驻足于这最后的仙土边缘,默默的感应着这场风暴。虽然他们感应不到风暴以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他们完全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风暴外溢而时元神自发的生死危机压迫。

    这八个元神修士之中包括稷山过姓男子,也包括金雨轩,其余几位亦是金原各大门派的翘楚之辈。能够站在这里,他们已然可说是站在了元神境界的顶峰。

    其实从元神境界晋成明实仙士,并不是非得领悟法则力量。可要想走得更远,那早一日熟识便有早一日的好处了。至于好处有多大,那就非高阶修士亲自指点而不可知了。

    所以仙屿一行十分不利,但这几位人杰尽是非凡之辈,时至此时宗门赋予的使命其实已经无关紧要,可他们仍不肯离去,一则能在如此近的距离感受法则之力的变化,二则可借这种生死压迫来磨砺元神,如此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大概值得他们赌上性命。

    一个时辰过去,此时最后的仙土已经脱离了牵引禁制,漫无目的的开始向仙罡深处飘去。有两个元神修士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来,向周围一揖,转身便飞驰而走。

    这剩下的最后八人,在磨炼自己的同时,其实也有一个相互较量的意头。但这一个时辰的压迫,能经受下来着实相当不易,此时离开诸人尚有余力。若等仙土深入仙罡,那时想要回到下界却是个难题了。

    此刻已有人先行认输离场,这个台阶是相当不错的。因此又有二人叹息了一声,同样起身长长一揖,转身遁入罡云。不过接下来剩余的四人却都纹丝未动,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足足过了一柱香的时候,一个花衣披发少年才人传念言道:“各位道友,我是妖云山陶天赐。还未请教诸位宝号。”

    “金天荡金宇轩!”金雨轩略一沉吟,也简单的做了回应。

    “嚯!妖云山的五祖圣婴,金天荡的一脉单传,二位都是好大的来头啊,怪不得神通了得,保命的手段层出不穷,到现在都没死。那么另外一位呢?”另一个枯瘦道人并未自报家门,反而阴阳怪气的调笑起来。

    “说起来头,你老兄可不比他们差。你在四鼎山叫四鼎道人,在绝仙教的身份则是秘传暗子,真名叫周复对吧?”稷山过姓男子也一脸笑嘻嘻模样。

    绝仙教的余孽!?金宇轩和陶天赐闻言齐齐一惊。

    绝仙教是一个极其古老的教门,在仙金原四宗出现以前,绝仙教便已在这片地域存在了很久。它的历史到底可以追溯到多少年前,连金宇轩与陶天赐都不得而知。

    可是他们却清楚的知晓,当年诛灭绝仙教虽然是金原四宗主刀,可金天荡和妖云山也或多或少是参与了的。按照四宗的说法,绝仙教鸡犬不留,已经杀的干干净净了。可是如今这个周复……

    “好一个稷山真传,居然连周某的身份都了如指掌。”枯瘦道人面色极不自然的抽搐了一下,接着面色反而平静了下来,目光却显得十分阴沉。

    过姓男子略睁眼一扫道:“你老兄方才在我法网之中瑟瑟发抖,好像一只被吓坏的土狗。你出手暗算那些同道,连我都没有察觉,手段可当真不赖,藏得够深。现在跳出来,就不怕我杀了你?”

    枯瘦道人冷哼道:“阁下若非如此自大,其实早可以察觉的,泱泱数百元神修士,你竟然一个也没放在眼里,嘿嘿……你的实力周某已有领略,确实配得上稷山真传之称。不过要说杀我,你未见得能办到。”

    过姓男子不置可否,甚至仍不愿意正眼瞧他。可金宇轩与陶天赐二人心中却齐齐一凛,这位稷山真传的弟子实力,远在寻常元神修士之上,几乎是十倍百倍的差距,想来已足与仙士比肩,这是二人亲眼所见的。而这个绝仙教的余孽若是有与他一较短长之能,那情势可是决然不妙。

    过姓男子沉默片刻,似是抽了抽鼻子道:“不错,你敢口放狂言,果然也已经摸索到了法则的边际,我早就应该察觉的。想杀你自然不易,你有与我说话的资格。”

    “好!阁下快人快语。”周复紧接着正色道:“我本只打算杀光这些四宗弟子,不过有了如此好的时机,这件大事便要与三位谈一谈了。”

    “大事?除死无大事!咱们不知还能有几日好活,废这啰嗦做甚。”陶天赐不以为然的插了一句。

    金雨轩却淡淡的道:“道友何妨说来听听。”

    周复拈着几根花白胡须道:“我知二位道友都心怀芥蒂,皆因宗门与我教颇有偏见。不过只要三位肯与周某联手,些许陈年旧怨,周某是提的起放得下的。”

    陶天赐又道:“周老道,你们绝仙教的名声可不大好。过道友不必说,我与金道友也算名门弟子,为何要与你这邪人联手?”

    周复并不动气,反而耐心解释道:“诸位应该明白,当初本教灭门之祸,是金原四宗下的辣手。他们说本教功法诡恶,乃是世间邪教。哼!其实不过是为了图谋本教秘传的一件宝物,找的堂皇借口罢了。过道友,周某没有冤枉他们吧。”

    过姓男子微微点头:“据本门所知确实如此,不过说你绝仙教诡邪大约也不是胡诌吧?”

    周复怪笑了一声道:“诡邪?幻灭魔君遗泽方圆三百万里,何独我一门诡邪。陶老弟,你这位五祖圣婴用什么养胎?金道友,你家祖传的那座仙城里有多少龌龊?过道友,稷山法度无算,你敢说都是正大光明的法门?”

    修行者掠天地灵气,夺日月精华,能凌驾于万灵之上者,必也是荼毒苍生之辈。各宗各族故老流传下来的种种法门,其实鲜有哪一种有仁慈可言,本质上只不过是温和与激烈的区别罢了。是以他这一番话,登时问得三人默不作声。

    过了一时,金雨轩首先开口道:“那么周道友究竟要说什么?”

    周复深深看了她一眼,又转盯着过姓男子道:“周某只想为当年本门一千四百四十五位前辈,要回一次公平。”

    陶天赐叹了口气道:“依你说如何算得公平呢?”

    “诛灭金原四宗!”周复淡淡说出了这六个字。

    忘魂花被鬼哥拈在手里,却似长在了他心里。他的心随着两朵好似不存在的花左右摇摆,分不清哪一朵是真哪一朵又是假,也不知自己哪一刻是真哪一刻又是假。

    这是一种玄而又玄的境遇。就好似这两朵花本来尽皆为虚,每有意遇,它便相应的化为真实。若是心意离散,它便又复沉寂于虚幻。言它以真,似遥不可及。言它以假,它又明明就在那里。

    而就在鬼哥出神的这段时间里,那九道法则虽然在死命的挣扎,却仍难逃一分分被牵引过来的命运。好像那是理所当然一般,在这朵小花的周围开始溶化。

    它们几乎是在重复先前那个白色人影的遭遇,一会拉长,一会又压遍,折来叠去,到后来变成丝丝缕缕断断续续,一丝丝的成了忘魂花的养份,被它慢慢的吸了进去。

    花瓣的纹理就随之明艳清晰起来,就好像有一个高明的画师,在将它的每一个细节补足,越来越真越来越细,细得有血有rou,细得无穷无尽。只要一直看下去,它便能益深益远永无休止。

    鬼哥好如陷入了一个大梦,梦里的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而只是某一种力量为他编织的梦境。他明知这一场幻梦,却在梦中越陷越深,永远也无法醒来。

    一件件往事似浮眼尘埃,前生姓甚,来世又名谁,恩仇若干,悲苦几许,也只不过都是那时血流中的一股冷热而已。摊在掌中静观不过如此,随风入苍茫大潮之内,都化为斑斑一点。

    恍惚间鬼哥只觉手中一凉,着眼处空空如也。从这场迷梦中蓦然醒来,而那朵忘魂花早已不见了踪影,仿如根本就不曾存在过。